第八十八章 去憂(二)
晏珩能和她這個表姐在一起,指不定也能和晏琦在一起。反正女子與女子只能行周公之禮,不用履夫妻之務。既然無傳承子嗣混亂血脈的能力,那麽,倫理道德能否約束一個人,全然在那人自己。
陸婉雖然覺得晏珩可靠,但還是仍然忍不住胡思亂想。這非是天性,而是自幼見陸驕與晏月不睦,在內心種下了不安的種子。連在外人面前都不願意同時出現的“夫妻”,又怎麽能以“父母”的身份,教會她去完全的信任一個人。
“堂姐謬讚了,”晏珩禮貌地微笑道,“不過,阿婉確實如堂姐所說。”
“只有東陽郡主,才當得起‘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美名。可惜,阿婉是不大愛笑的。”
“沒關系。”晏琦倒是毫不介意地接受了晏珩的說法,“笑有笑的燦爛,不笑也有不笑的溫婉。”
“依本宮看,你們都是郎才女貌,各有千秋。”江若柔適時開口,止住話頭,而後望向不和的兄弟,“魏王和琦兒可曾用過早膳了?”
“回皇嫂,已經用過了。”晏渚收回與晏清對視的目光,淡笑道,“不過是聽說皇姐今早到了,想著很久沒見皇姐。一問,果然是來了皇兄這。便匆匆用過早膳,來找皇姐敘敘舊。”
“渚弟這是什麽話,本宮來了,不住到大駕啟程,能舍得走嗎?”晏月亦恢復了笑吟吟的模樣,打趣道,“今年行獵,陛下難得帶上我們女眷。上林苑地廣景美,本宮自然要好好逛上一逛。”
“皇姐來的晚了,”晏清捋了捋胡須,道,“沒看到珩兒昨日百步穿楊,將渚弟射在鵠子中心的箭給劈開來,那叫一個精彩。”
“珩兒箭術竟如此高超?”晏月望向晏珩,有些驚訝。
“都是太傅教得好。”晏珩謙虛地答道,“太尉大人九歲混跡軍營,參與大大小小的戰役不計其數。弓馬嫻熟,兵法精通,是大夏不可多得的良將。肯教兒臣,兒臣自然要跟著用心學,一日不敢荒廢。”
晏渚聞言,倒是沉默了。
晏琮年前被廢,同一天內,晏珩被立。太后得知時,明旨已發往各個郡縣,再無從中作梗的可能。所以,他才會再三上奏,爭取親自來一趟京城,想方設法留在這,徐徐圖之。
但他忽略了,晏珩八歲封王時,也與晏琮獲封太子在同一日。封王后,因皇帝晏清不舍得幼子小小年紀離京就藩,堅持改了祖製,讓其一直都住在宮裡。替晏珩延請的老師,也都與廢太子晏琮是同一批人。
可見,晏清一開始,就沒想把晏琮作為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培養。他定是見晏珩資質不凡,健全聰慧,便明裡給晏珩配置與太子同樣班底的能臣。
這樣,不僅易立太子的阻力會小上很多,而且晏珩也可以輕而易舉地繼承朝廷中堅力量的支持。
晏渚一直想做皇太弟,但那些朝臣一直以“皇帝有嗣,再立兄弟,有違禮法”為由,阻止著他。除去禮法一說,裡面定有晏清暗中授意。
當初太子未立,晏渚在晏清登基後,第一次和他秉燭夜談時,酒酣腦熱的晏清拉著他的手,說待他千秋萬歲後,傳位於自己。晏渚雖然知道是醉話不可信,但真卻記住了。
他懦弱的兄長送走了他偷偷喜歡上的女子,又給他點起了野心的火苗。光陰荏苒,歲月沉澱,做慣了在封地裡呼風喚雨的王,他也想回到出生的長安,面南而坐。觀群臣俯首,聽三呼萬歲。
本來,一母同胞,只是出生的先後順序不同罷了。憑什麽,他要跪他,他要敬他,也要讓他?君無戲言,哪怕是酒後的胡話,也得慎說。
“可惜,太子傷了手臂。”晏月惋惜道,“不然,本宮也想見識見識太子高超的箭法。能百步穿楊的人,在本宮印象中,只有先帝了……”
晏清點頭:“是了,父皇的箭法舉世無雙。當初南征百越之地,也曾於亂軍之中,一箭封敵將之喉。可惜,朕與渚弟都是半斤八兩,學了個皮毛。”
被晏清點了名,晏渚這才回過神來,憶著皇帝方才的話,他有些不服氣:“太子的箭法,的確讓臣弟這個做叔叔的甘拜下風。但臣弟私以為,臣弟的武功與陛下相比,還是要強上一些的。”
江若柔替晏清分辯道:“陛下政務繁忙,哪裡有時間去摸弓?魏王殿下得空的日子,自然比陛下多。想來多練一練,自是人人都熟能生巧。”
“姑姑不必遺憾,”晏珩想了想,開口道,“堂姐挽弓的樣子亦是英姿颯爽,不如讓堂姐給姑姑露一手。”
“???”
“!!!”
好奇的自然是陸婉,震驚的只能是晏琦。陸婉不知道,晏珩什麽時候背著自己,去看晏琦拈弓搭箭了。而晏琦,亦被晏珩的一句“英姿颯爽”給嗆到了。
晏珩第一箭凌厲,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赤狐。晏珩第二箭老道,穩準快狠地釘死了一躍而起的斑豹。她在晏珩面前,不是丟臉就是狼狽,昨夜還鬧了烏龍,哪裡當得起“英姿颯爽”這四個字?
還是說,晏珩是存了讓她出醜的心思?
“琦兒會些功夫,本宮倒是有所耳聞。”晏月下意識地看向晏琦,“生得的確英氣,就是眉眼,有些不像渚弟。”
晏渚點頭:“畢竟琦兒的生母是臣弟買來的異域舞姬,眉眼像她母親,比像本王好,水靈,漂亮。”
“西域多美人,”晏月讚許道,“若不是匈奴盤踞關外,本宮也想為陛下物色一兩個呢。”
晏月這樣說,江若柔作為皇后和她的盟友,自然要大度:“皇姐說的是,不知陛下,可有意……”
“朕並無此意。”晏清聽下捋須的手,淡淡道,“朕都一把年紀了,連珩兒都成婚了,已無意女色。況且先前皇姐送來的女子足以充后宮,沒有必要再為朕尋佳人。”
“……”晏珩聽得如坐針氈,置與膝上的雙手情不自覺地握緊。
陸婉眼尖,自然察覺到了晏珩的不自然。
她側身,趁著大人們說得熱鬧,在晏珩耳畔低聲道:“殿下……有意嗎?”
“不敢有。”晏珩正色道,“阿婉,新婚燕爾,我怎麽可能有這種想法?”
“殿下……”陸婉輕笑一聲,“你方才說,堂妹英姿颯爽。敢問殿下什麽時候,背著臣妾,去獨樂樂了?”
“我……”
“她沒有。”晏琦耳聰,聞言,轉身看向咬耳朵的二人,平靜道,“不過是多管閑事,惹人煩而已。希望太子妃殿下,能好好管教管教。”
江若柔忽然開口道:“什麽管教?”
晏清等人忽然停了話,認真望向三人。
晏琦與陸婉面面相覷,晏珩松開握成拳的手,神色自若道:“父皇,阿婉以為兒臣有意,要為兒臣納良娣。堂姐覺得兒臣與阿婉剛成婚不久,這樣做不合適。”
晏清沉默片刻,開口問:“什麽管教?”
晏珩是太子,是儲君,是未來的天子,不能被妻子管。哪怕陸婉大她三歲,曾是她名義上的表姐,但現在是她的太子妃,就不能越過她去。能夠管束皇帝的,只能是皇帝自己。
“皇伯伯,不過是琦兒在跟太子妃殿下告狀罷了。”晏琦揚了揚下巴,伸手指著晏珩,道,“那日太子殿下巡上林苑,一箭射死了我想要活捉的那隻赤狐。”
“我想讓太子妃殿下管管太子堂弟,以後少多管閑事。”
“我……”晏珩張口欲辯,見陸婉眼風凌厲的掃過來,便盡數咽下。
“你?”晏琦收回指著晏珩的手,叉腰道,“你敢說,我說的不對?殿下不比我,自幼讀了聖賢書,應該知道‘尊老’才對。”
晏清這才松了面色,淡淡笑道:“看來琦兒的書讀得不錯,還知道講道理了。當年你入京的時候,拽著朕剛蓄起的胡須不肯放,可把太子嚇壞了。”
晏珩對此事完全沒有記憶,因為這是她兄長的前八年。但晏清開了口,她就不能讓自己的父皇冷場。
晏珩故意支支吾吾地開口:“兒臣……兒臣不大記得了……”
“皇伯伯不要和小孩子計較那麽多,”晏琦彎了彎琥珀色的眸子,“當初是晏琦不懂事,現在,我可懂事了。”
“晏珩打死了我的狐狸,我都沒有直接告禦狀,屬於大人不計小人過了。”
陸婉聞言,忍不住掩袖輕笑。晏珩見狀,亦不好多說什麽。不過大人不計小人過麽……同為女子,她長身玉立,日後能身高七尺,成為頂天立地的女人。而晏琦,還沒她的阿婉高,差了寸余,也能叫“大人”嗎?
“堂姐此言差矣。”晏珩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糾正她,“您現在這麽說,和告禦狀有什麽明顯的區別嗎?”
“有的。”見眾人齊刷刷地看向自己,晏琦落落大方地給出答案,“是陛下問,我才講的,當然不是我主動‘告’的。”
陸婉止了笑,添油加醋道:“堂妹說得不錯。”
“堂姐的書,讀得確實不錯。王叔……”陸婉話落,晏珩輕咳一聲,對晏渚道,“您的甘拜下風,侄兒要奉送給堂姐了。”
◎作者有話說:
晏珩: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背後一涼……
陸婉:你應該坐我們中間,這樣更涼……
十在:女寢皆是修羅場……
南城:背著小十上大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