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付聶滿臉不可置信。
在看到謝司珩的那一刻,他以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誰成想謝司珩會否定。
“我回去拍下來發給你。”付聶說道,“你和那個人的確一模一樣。”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請還沒有吃飯的宋時清和謝司珩去家裡做客不太合適,所以付聶退而求其次,隻說要拍照片發給兩人。
“我送你。”謝司珩作勢拉開門。
“不用不用。”
付聶趕緊拒絕,哭笑不得。在m國生活這麽多年,除了同為華人的長輩,在同齡人之間,他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禮儀。
他朝宋時清擺了擺手,小跑出了別墅的前院。
謝司珩就站在門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圍牆之後。
謝司珩無聲挑眉,不滿意三個字直接寫在了臉上。
付聶脫鞋進屋,“我現在要去拍張照片發給他們。”
宋時清和謝司珩也在吃飯。
宋時清好笑地看著他,一副就這樣反正不改的架勢,怎麽看怎麽讓人恨得牙癢癢,又沒辦法怪他。
惡鬼本就是獨佔欲極強的東西,他懷孕的小妻子越來越漂亮,不自覺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還毫無自知地像以前一樣,隨意出門……
老照片的清晰度本來就低,當年還不包膜,照片紙稍微受潮,就會和玻璃黏在一起,強行分開,只會撕壞照片。
“你就是……”宋時清艱難掙脫出腦袋,雙手抵住謝司珩的肩膀,不讓他靠近,“你就是找個理由捉弄我,才不是什麽吃醋。”
剛才應該小心點的。他反省自己,將照片給宋時清發了過去,解釋了前因後果,長長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一刻,老相框邊緣凸起的木刺扎進他的手指,他本能松手。
付聶:!
完了。
手機屏幕亮起時,謝司珩抬頭,給宋時清夾了一片魚肉。
謝司珩“嘖”了一聲,堅持伸手,將宋時清整個抱進了懷裡。
不等她說完話,付聶就迫不及待地打斷她。
付聶心虛把手背到身後,“沒拿穩。”
“我吃醋了,怎麽那麽多人喜歡你啊。”
誰都沒注意到,角落窗簾後的陰影裡有東西在悠閑地一搖一晃,正無聲地注視著母子二人。
付英蘭沒好氣地瞪了眼毛毛躁躁的兒子。
謝司珩垂眼打量他片刻,陡然俯身——
他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宋時清,神情調侃。
“你猜我去給誰上課了?宋時清!就是隔壁新搬來的那一戶。我的天,那個叫謝司珩的真和咱家照片上的人長得一樣。”
“付聶!”
就在他關門時,余光中,一個黑影極快地閃了進來。付聶下意識低頭,卻什麽都沒看見。
客廳的落地燈因為用了幾十年,燈泡忽明忽暗的,讓本就受限於技術的照片看起來更為模糊。付聶試了下閃光燈,發現相框的玻璃會反光,索性伸手摘下相框,打算拿去餐廳拍。
聽到聲音的付英蘭趕過來一看,當即恨鐵不成鋼地拿手指頭點他,“做事一天到晚毛毛躁躁,幹什麽都不上心。在家專搞破壞。”
宋時清緩慢眨了一下眼睛,像是隻乖乖坐在沙發裡的小貓一樣。才學了三個多小時,他稍微有點累,思索片刻懶懶朝後一靠,“我覺得還行。我都沒答應他今晚去他家蹭飯的邀請。”
付聶硬著頭皮賠笑,盯著付英蘭的數落把相框拿到了餐桌上。
付英蘭的表情先是困惑,然後是驚喜,最後變成了大大的問號。
“學長——學弟,你們兩個熟得挺快的。”
另一邊。
付聶走到自家門口,抬手敲了敲門,“媽,我回來了。”
“修都不一定能修好。你說說你,照片掛咱們牆上,幾十年都沒事,你一來就給毀了。兔崽子。”
密布的玻璃裂痕完全割裂了照片上三人的臉,付聶拍了好幾張,人臉的地方都是一片模糊。
糟了!
付英蘭伸頭朝外看了眼,走過來開門,“洗手準備吃飯……”
他沒在意,隻當是自己看錯了,起身大步朝客廳走去。
“哎,你有完沒完?”宋時清笑著推開他,謝司珩沒如願以償地得到親吻,留報復般抱住他猛蹭,兩個人直接在沙發上打鬧起來,像是兩隻滾作一團的小動物。
——他當然在嫉妒。
付聶停下來猛吸一口氣,補完了最後一句,“但是謝司珩說,照片上的人和他沒關系,他家祖上沒人留過學。”
付英蘭哼了一聲,佯裝惱怒把兒子推開,拿起了筷子。
“我會出錢修好照片的,”付聶討好地給付英蘭拉開椅子,“別生氣啦,全世界最好的媽咪,咱們吃飯吧。”
付聶一驚,立刻想補救,但已經遲了,摔在地上的相框表面玻璃霎時間蛛網般裂開。
“是照片嗎?”
宋時清點頭,掃了眼付聶發來的消息,手下微微一頓,“學長說,他不小心把相框打碎了。”
謝司珩拿過他的手機,將圖片點開放大,照片上的人臉本來也就比蠶豆大一點,現在更是連輪廓都看不清了。
謝司珩無聲抬眼,凝視著宋時清。
桌上一時安靜得一絲聲音也無,宋時清看著照片中面容模糊的人,而謝司珩看著他。
“感覺不太像你。”宋時清說道。
“……”謝司珩屈指在桌上輕輕叩了兩下,“都碎成這樣了,你還能看出來他不像我?”
“站姿不像。”
——老照片裡的那個人雙手板正地垂在身體兩側,身形顯出種拘謹的緊繃。
說到底,那個時候的某人也才十幾歲,一個人遠渡重洋來到異國他鄉,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入眼全是和國內迥然不同的機器建築,免不了緊張。一緊張,就會拿出從小在家學的禮儀姿態來……
謝司珩笑了下。
突然想起來,當初自己第一次和時清見面的時候,自家小妻子也是一副可憐巴巴緊張兮兮的樣子,又瘦又小,臉上還髒,跟個才從煤灰裡拎出來的貓崽子一樣。
真是……時過境遷啊。
宋時清從屏幕上收回目光,一抬頭就對上謝司珩不知為何格外深邃的眸光,心尖微微跳了一下。
“怎麽?”
謝司珩笑著搖頭,什麽都沒說。
吃過飯,宋時清上樓去洗澡,家裡洗碗機已經裝好了,省了他倆的活。
只是走到二樓時,宋時清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謝司珩。”
“嗯?”謝司珩仰頭看來。
宋時清有點難以啟齒,微妙地沉默了一會以後,小聲試探,“你今晚睡哪?”
謝司珩:“我昨晚睡哪今晚就睡哪。”
宋時清默默,“那你昨晚睡哪的?”
謝司珩哼笑,“你猜。”
這還用猜嗎,宋時清睡在床上,他怎麽可能自願去其他地方躺著?
謝司珩一步一步踏上台階,抱臂站在宋時清面前,似笑非笑地,“為什麽不願意睡一起,我做錯了什麽了?”
宋時清微微後仰。
別墅的屬性注定了這棟建築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和之前所有的同床共枕都不一樣,有一層更靠裡更親密的隔閡被打破了,只有夫妻才會像他們一樣,在屬於兩個人的“家”裡,睡在同一張床上。
“……沒什麽,我去洗澡。”
他轉身朝房間裡走去,不想謝司珩卻從背後環上他。
宋時清一愣,他不知道謝司珩這反應是察覺到了自己那點纖細微妙的情緒,還是單純地如往常一樣和他鬧著玩,一時沒有動。
謝司珩笑意加深,“宋時清。”
被叫了全名,宋時清微微偏頭。
“我好喜歡你啊。”
謝司珩笑著盯住他宋時清的眼睛,強調一般,再次緩緩開口,“我愛你。”
“我也、我也喜歡你。”宋時清小小聲。
氣氛剛好,確定關系沒多久的小情侶本來應該趁著二樓昏暗曖昧的燈光,交換一個清淺溫柔的吻。但犬科生物就是犬科生物,謝司珩當即歡呼一聲,宋時清隻覺整個人一輕,被謝司珩抱了起來。
“那可以一起洗澡嗎?”
“……不行。”
水聲嘩嘩,宋時清站在淋浴下搓揉頭髮,溫水順著他光裸修長的小腿流到瓷磚上,再緩緩聚集流進下水口。
全身都在熱水中放松了下來,隨之而來的就是困意。
宋時清無意識捂了下腹部,關了水拿過毛巾按在頭上,朝外走去。
路過鏡子時,他稍微愣了下。
宋時清怔怔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鏡子裡的那個人也以同樣的神情回望著他。
單薄、柔軟、細膩,他仿佛比以前多了點什麽說不出來的氣質,被熱氣浸染過的唇色和某些不見光地方豔色更濃。光是這樣看著,宋時清就感到一種難言的羞恥。
是因為最近吃胖了,所以身上長了點肉?
宋時清低下頭,他身上的肌肉線條並不像謝司珩那樣清晰鮮明,但也很漂亮,和之前的沒什麽區別。
但是——
“時清,你拿衣服了嗎?”
宋時清回神,“拿過了。”
他穿好睡衣,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從明天開始晨練吧,雖然也不是特別在意身材,但基礎的自我管理還是要有的。
宋時清這樣想著,走出浴室,手一直無意識地覆在小腹上輕輕按壓。
不太舒服,內髒好像被什麽東西擠壓一樣,又涼又硬,帶的整個腹腔都有種沉沉的下墜感。
謝司珩走過來抱住他。
“我長胖了好多。”宋時清嘟囔,“明天早起晨跑。”
“胖?”謝司珩好笑。
明明是漂亮了。
趁宋時清沒注意,謝司珩低頭,仔細嗅聞著他的頸側。就像是花瓣被殘忍碾爛,擠出的花汁又和血肉混合了一樣,宋時清的皮膚正散發著這樣淺淡的腥香。
糜爛。惑人。
這就是養鬼胎的人身上的氣息。
謝司珩眼底隱約有猩紅閃過,克制地輕輕舔了舔唇下的皮肉。
“嘶。”
宋時清捂住頸側,警惕後退。
謝司珩大方地松開了他。
沒關系,宋時清會自己找過來的。
夜色漸深。
付聶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房間裡,他得找一家做紙質文件修複的工作室,把照片連帶相框送過去才行。
他坐到桌前,一邊朝下劃信息頁,一邊掰開相框背面的鎖扣,拿下木質底。
“——嗯?”
付聶驚訝地看著照片背面的文字。
【付長空(左一)謝司珩(左二)徐婉瑩(右一)】
【家中留影】
墨筆手寫的兩行繁體字至今清晰如舊。
付聶心中震撼,愣了好幾秒,反應過來以後,趕緊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宋時清。
【學弟,你看看這上面的字什麽意思,我不太認識中文,只會說。】
在掉馬之前,讓謝司珩吃一頓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