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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這天——是不是想下雨?”謝司珩走出醫院,眯著眼睛朝天上看去。

  早上時還是一碧如洗的天空,現在卻變得陰沉沉的。厚厚一層雲擋住了原本燦爛的日光。

  不過氣溫也因此降了好幾度,正好適合趕集。

  宋時清“唔”了一聲,低頭微微蹙眉,將領口朝後拉。

  過了一個晚上,他身上的那些痕跡的顏色似乎是更深了一點。

  任何一個比宋時清高的人站在他身邊,都只需要稍稍朝下掃過一眼,就能清晰地將他領口空蕩處露出的所有痕跡盡收眼底。

  宋時清抿緊唇。

  他根本沒辦法毫無芥蒂地這個樣子去到人群密集的地方。

  肯定會被人發現的,肯定會有人——

  面前攏下了一片陰影,兩隻手伸過來,替他理了理領口。

  不等宋時清回應,一個聲音就從他身後響了起來。

  謝司珩唇邊笑意帶著點得逞的故意,看著就是沒安好心的樣子。

  “急什麽,這裡沒幾個高得過你的。”謝司珩調侃道,手下扯了扯宋時清的衛衣帽帶,給他系了個蝴蝶結。

  “刺啦——”

  某一刻,就在宋時清要松開的時候,謝司珩卻跟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精確地反握住了他。

  宋時清默默後退了一步,貼到悶笑的謝司珩身邊頂了他一下,示意他別笑了。

  宋時清:……

  臨近集市,人逐漸多了起來。

  他也不說話,就緊握住宋時清,仗著他臉皮薄,沒法在老街上和他鬧,裝聽不見,隻悠悠閑閑地朝前走。

  謝司珩下樓梯,“不用,集市就在醫院後面的老街上,我帶你去。”

  宋時清自己用紙包糖糕,“我們是本地的。”

  宋時清看著流出來的芝麻,茫然兩秒,隨即騰地抬起頭。下一刻,他對上謝司珩被燙麻了的神情。

  “吃這個?”謝司珩停下問道。

  老家這邊的很多小店,從原材料到製作成食物,都是自家完成的。像是這家賣的糖糕和蘿卜餅,就都是自家田裡產的米面和蘿卜,味道好,熟客很多。

  才走出幾步,他垂在身側的手就被宋時清主動握住了。

  上百年的居民街,眾人腳下的青石板不知道是新的還是老的,反正較高的地方已經被來來往往的人磨得光亮。

  而身側,宋時清側眸看了好幾眼謝司珩,確定這人不打算調侃自己,耳廓的熱意才下去了一點。

  “聽口音不像哦。”嬢嬢有點驚訝,而後又看著宋時清,跟他開玩笑,“多大了,我家女兒頂漂亮嘞,就喜歡你這樣乾乾淨淨的男孩子。”

  結果謝司珩這狗東西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是哪根筋沒搭對,居然抓住他的手,低頭囂張地在他才咬了一口的炸糖糕上,狠狠咬了一大口。

  “……謝司珩。”宋時清小小聲。

  宋時清哪還能撐得住,手越抓越往下。

  “媽你說什麽呢?”

  面胚下油鍋的聲音從身側的小巷中傳來,宋時清朝裡面看了眼,只見是一家正在炸糖糕的早點攤子。

  畢竟算算年紀,他比謝司珩還大兩個月。現在卻被鬼嚇得在大街上要牽人家的手才敢朝前走,怎麽想怎麽別扭。

  兩側矮牆頂上伸出高高低低的樹枝,青綠的葉片一搖一晃。

  宋時清看著他,緩緩壓下了心底的不安。

  一開始宋時清還能不在意。

  和謝司珩比起來,宋時清當然矮了他一頭,但好歹也一米七八的人,在塗山縣這個老齡化嚴重的小地方,還是能鶴立雞群的。

  宋時清和謝司珩長得好,本就招人。兩個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人又牽在一起,更是讓看過來的人目光中多了幾分詫異。

  掌杓的嬢嬢麻利地一邊翻餅一邊找錢,遞給謝司珩的時候,還笑眯眯地順著打量了眼宋時清。

  宋時清也沒挑,直接點了頭。

  是早點店嬢嬢的女兒。

  就算是撞鬼了,該吃的飯也得繼續吃,不然死得更快。

  她回頭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宋時清和謝司珩,又轉向她媽媽,嬌嗔,“您看不出來他倆還在讀書呢。”

  謝司珩挑眉。但他沒去看宋時清的表情,就若無其事地朝前走。

  “給麽俊的小哥,幫你問問怎麽了嘛。不識好人心,錯過了回頭又跟我哭。”嬢嬢笑罵。

  “倆小哥生面兒,外地牙子還是上學回來的呀?”

  但漸漸的,無意間看過來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年輕的女孩子先是茫然,隨即恍然大悟般地打量他倆,笑意微妙。

  宋時清和謝司珩順著並不密集的人流走上坡路,隱隱間,有什麽東西在他們兩個之間化開了一點點。

  “……我們要打車嗎?”他問道。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端著籃子,快步走上來。

  謝司珩別過臉,忍著疼憋笑。

  這時候,他要的蘿卜餅也炸好了。嬢嬢用紙兩下折出一個三角,給他包起來。

  快十一點,這大概就是她今天做的最後一單早點生意了。

  所以在遞過蘿卜餅以後,嬢嬢也沒了再開火的興。一邊擦台子,一邊和宋時清兩人聊了起來。

  “小哥,待會也要吃午食了,不然就在我這吃吧。昨晚才挖的新筍,中午菜單上有醃篤鮮嘞。”

  謝司珩和宋時清還真沒辦法留在這裡吃午飯。

  還有兩天就是宋老太太出殯的日子,謝司珩的爸媽今早才打招呼說大概中午到。他倆得回去吃飯。

  於是謝司珩搖了下頭,“不了。”

  “好吃的誒!”

  早點店的嬢嬢估計是急著招攬生意,聽謝司珩拒絕,還以為是看不上她家的菜,趕緊推銷。

  “你看那。”她指了指身後木梁上掛的鹹肉,“我自己醃的排骨,都是年節時候殺的小黑仔豬,又嫩又香。筍也是,換了往些年,我家的筍早就被那些要結婚的定下做聘禮了,哪留到現在。”

  宋時清現在聽見“聘禮”兩個字就不太舒服。

  他垂眼拉了拉謝司珩的袖子,再次拒絕了熱情的早點店嬢嬢,朝老街的更深處走去。

  “哎呀,真的鮮呦,倆小哥還不信我。”嬢嬢看著他倆的背影,不甘心地自言自語。
    “你都問他倆要不要女朋友了,人家哪還敢留下。”女兒撩開簾子走出來,將一簸箕新鮮的筍放在了店裡的木桌子上,“你看不出來他倆親親熱熱的,牽著手呢。”

  嬢嬢跟不上女兒新潮的思維,沒懂。隻走過去心疼地拿起一個筍。

  “真是,前幾年這時候,咱家的筍早被婚宴定完了。這兩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們這些小年輕都不結婚了。”

  剛才她和宋時清說,自家的筍是做聘禮的並非是抬高自家菜的身價。而是塗山這一帶的民俗。

  舊社會醫療水平不發達,家家戶戶的媳婦都想在年節前後最冷的那幾個月生孩子。

  自然,結親的日子就會集中選在三四五月。

  那時候菜不多,辦婚宴的時候有什麽吃什麽。多年下來,正在春夏之交發的新筍就成了婚宴上必不可少的食材。

  久而久之,甚至被加到了聘禮裡。

  只是窮人家自己上山挖,富貴家挑著好的買。

  女兒手下麻利地用刀在筍衣上割出口子,剝開筍皮,“也不完全沒有啊,昨晚我在山上的時候,一個婆婆就買了咱家兩筐筍呢,足足買了兩百多斤。這些是剩下來的。”

  早點店的嬢嬢動作一頓:“真的?”

  女兒嗔她,“我還能騙你啊。估計看見咱們家竹林品種好,特意找上來。價錢一點沒還,大方呢。”

  嬢嬢一下樂了。

  “那你給別人送到家了沒有?兩百多斤,至少要擺四五十桌的酒,肯定還缺別的菜。”

  要是能牽上這條線,她家養的豬啊牛啊的,能賣出去好幾頭。

  “沒呢。”女兒歎了口氣,“我倒是想幫她送回去,但她帶了兩個悶不吭聲的夥計,力氣可大,兩下扛上肩就背下山去了,我跑都沒趕上他們。”

  “啊。”嬢嬢可惜。

  女兒又拿起了另一棵筍,一邊剝一邊跟媽媽閑聊,“不過,我聽那婆婆說話有點怪。”

  她抬起頭回憶了一下,怎麽也學不好昨晚那人柔婉又尖細的腔調,索性算了,隻撿話跟媽媽說。

  “我問她怎麽要這麽多,吃不完悶壞了怎麽辦。她說——

  【這次辦得多哩。主家上一次辦宴,場面小,隻請了自家人。結果太太被人帶走了,都沒人給他送回來。這次可要辦場大的。】”

  “我聽她那意思,不像是給兒子操持婚禮,像是誰家的保姆。”

  早點店的嬢嬢古怪地看了一眼女兒。

  她是土生土長的塗山縣人,一聽就明白了女兒話中的“主家”是什麽意思。

  這是和人簽了賣身契的奴仆稱呼自己大主子的說法。

  但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哪個人還會這麽貶低自己?
  ·
  蒙村。

  天越來越陰了。

  宋翔回到家,火急火燎地開門進去,提上草紙火盆之類的東西放上車,就朝定好的靈堂位置駛去。

  他以為兒子在家,就沒鎖門。但事實上,宋時清的表哥在兩個小時前就被工人叫去了靈堂選址的地方。

  一時間,宋家院門打開,在風中搖搖晃晃。

  呂老三就在這個時候,從小路上晃到了宋家門口。

  這幾天辦喪事,有些不怕日曬雨淋的東西,全被宋翔放在了院子裡。一時看去,他家堆得滿滿當當的。此時還沒有鎖門——

  看起來就很適合賊進去摸一圈。

  呂老三是個慣偷了。

  高中時就因為這毛病被退學,後來去北邊打工更是被人丟進看守所好幾次,不得已才回了家。但即使這樣,他也沒改掉手上的癢。

  他滴溜溜地看了眼宋家的院子,腳下一步兩步的,蹭了進來。

  “……真沒人。”他自言自語,一邊四下打量,一邊走過院子裡的那些喪葬品。

  “大老板怎麽不給自個媽買點金銀器下葬啊,這都是些什麽破爛。”

  呂老三呸了一聲,撿起一個銅盆,在地上敲了兩下,拿在了手裡。

  站起來時,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掃到了角落裡的兩個筐子。

  他眼睛一亮,立刻走了過去。

  那真的是兩個非常大的竹編筐。

  兩百多斤的新筍,將其填的滿滿當當。上面還另外放了三樣東西。

  呂老三第一手就拿起了放在左邊筐子上的鹿皮。

  鞣製得極好的鹿皮入手是扎扎實實的柔軟,他當年就是在北邊皮草廠乾活的,打眼就知道這皮的好處。

  毛色鮮亮,手感順滑,白色斑點清晰,皮層厚且柔軟。

  至少是三四年的好雄鹿才能出這樣的皮。

  就算不加工,成本價也得大千上萬。

  呂老三咂了一下嘴,眼底閃過貪婪的光,當即就把鹿皮收進了自己的皮夾克裡。

  本來只是想著進來看看,卻沒想到能找到這麽好的東西。

  一下子賺了大幾千,呂老三隻想快點離開,因此只是草草看了眼另外一個筐子上的雲錦和木盒,心想宋家還挺講究。

  靈堂用的布還特意去買帶繡花的。

  他聳著肩,護著懷裡的鹿皮,快步走出院門。

  在那裡,一隻被捆了腳的大鳥艱難地用翅膀撲騰著朝前掙扎。

  如果呂老三懂點鳥類的品種,他就能認出這隻鳥是大雁。

  明媒正娶,三書六禮。

  那東西在夢中問過了宋時清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佔卜說是大吉,已然走過了“納吉”的流程。

  今天,就是它選定來宋家送聘禮的日子。

  毀了那東西的納征禮,可不一定有命活下來。

  “滾滾滾。”呂老三踢開大雁,朝外頭看了看,確認沒人以後,朝著家的方向跑去。

  雨,快要下下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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