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合一】25
菟裘鳩最近覺得他的人生好像開了倍速一樣,不對,是開了倍速掛。
等到了車上人都是懵的。
按照他的設想,十八年之內能夠去鹹陽宮見祖龍一面就心滿意足。
至於為什麽是十八年,當然是因為如果歷史沒辦法改變的話,十八年之後秦始皇就駕崩了啊。
去見祖龍大概是每個穿越者的夢想,菟裘鳩也不例外。
別人努力奮鬥是為了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菟裘鳩就簡單多了,他就是想好好活著然後去見偶像。
前提是在見祖龍之前他沒有因為鼓搗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而違法。
結果他現在直接少走了十幾年彎路,直接去了鹹陽宮。
幸福來的太突然,他沒有準備啊!
菟裘鳩就這麽面無表情地上了車,他的車架跟在華璋公主車後。
他們入宮之時,秦王嬴政正好結束手頭的工作,正在休息。
這位勤勉的王哪怕到蘭池宮來遊玩也是要處理完各種案件才會放松一下。
菟裘鳩戰戰兢兢的跟著嬴華璋往裡面走都沒心情去看蘭池宮的景貌。
只不過每做好一個預案都會被他推翻,究其根本是因為他想不到秦王會問他什麽,無從猜測。
嬴華璋越想越是不放心,乾脆也下車對著菟裘鳩招手:“過來。”
陽光照在菟裘鳩的臉上,讓他看上去整個人仿佛都在發光,再配上對方傻乎乎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可憐又可愛的樣子,哦,還有不太聰明。
他轉身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現在也無暇細說,你且記住,等等大王問你什麽,你就回答什麽,切記莫要蒙騙大王,否則除非仙人降世將你帶走,否則無人能救。”
菟裘鳩轉頭輕飄飄地走到了嬴華璋面前,以一種十分乖巧的姿態仰頭看著他。
宦官進去通稟之後,蘭池宮的大門對菟裘鳩敞開。
菟裘鳩抖了一下,頓時眼神清明了許多,然後他就肉眼可見的緊張了起來,忍不住問道:“公主,大王為什麽突然召見我啊?”
菟裘鳩能坐車過來是嬴華璋特許,但宮內就算是嬴華璋也做不了主。
隨著他的心緒逐漸平靜,嬴華璋略微放心了一些,雖然他在父王面前表達了自己對這個人的不信任,但這人是他帶進來的,若是有什麽事情,他也脫不了乾系。
嬴華璋一下車就看到菟裘鳩側仰著頭呆呆看著蘭池宮的正門。
至於能不能一步升天,菟裘鳩表示他還真沒想這麽多,他現在想的就是怎麽安全的從蘭池宮裡出來。
如果菟裘鳩知道他的擔心肯定要抗議,他現在身體已經好很多。
菟裘鳩感覺自己緊張的腿都有些軟,聽了嬴華璋的話心想得了吧,我連你都騙不了,還能騙誰啊?
嬴華璋突然有點不太放心,之前菟裘鳩在他面前倒也看得出緊張,但總體而言算得上對答如流,這也是他敢把人帶過來的原因之一。
整座宮殿他隻認識公主一人,不跟著他跟著誰?
嬴政一邊摸出一枚黑子放置於棋盤之上一邊問道:“華璋來了?”
那種審視的銳利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剖開看個明白一樣,菟裘鳩又不傻,還感受不到對方的不信任嗎?
只是他也不在意,甚至嬴華璋如果表現的十分信任才會讓他疑惑。
到底是少年人恢復快,雖然身體底子依舊不太行,但至少沒有之前那麽羸弱。
問題是會有這麽笨的鬼怪嗎?
然而嬴華璋那裡有他全部資料,不提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菟裘鳩,反正身體不好是真的。
菟裘鳩就亦步亦趨地跟在嬴華璋身後。
當初他去見樊氏娘家都預演了好多遍,如今腦子裡已經充斥了許多秦王會問他什麽倒是他要怎麽回答之類的猜想。
只可惜他不知道,這一路上菟裘鳩都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雲端,有一種不切實際的真實感。
反正他就是個小人物,只要不在嬴政雷點上蹦躂,也不會觸怒嬴政,小命應該是有保障的。
在踏入蘭池宮內,隱隱看到上首人影的時候,菟裘鳩感覺自己的人生到達了巔峰。
原本以他的身份應當是跟在公主車邊上往鹹陽宮走的。
這種仿佛夢遊一樣的狀態在鹹陽宮門口到達了頂峰。
想當年他看秦王宮遺址的時候一直都遺憾見不到秦國時期的宮殿到底什麽樣。
媽媽,我見到祖龍啦!
他感覺他能吹一輩子!
現在他倒是見到了,可惜沒心情也不敢去看。
如果不是有秦王政特許,嬴華璋到了宮門口都得下車。
嬴華璋十分擔心等這小郎君走到那裡,只怕只剩下喘氣的力氣,甚至更有可能的是壓根就走不到那兒,半路就要不行。
嬴華璋對父親的作息十分了解,是以他們到那裡的時候時間不早不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過頭,菟裘鳩發熱的大腦反而冷靜了下來,起碼看上去沒有那種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團的感覺。
嬴華璋沉默半晌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說道:“回魂。”
蘭池宮內,嬴政正與一男子對弈,菟裘鳩只看到兩道人影就低下了頭不敢多看,生怕冒犯秦王。
所以你現在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嬴華璋對自己之前的判斷出現了一點點的懷疑,他一直覺得菟裘鳩的轉變十分突然,好像是鬼怪之類的佔據了這具身體一樣。
嬴華璋對他的懷疑哪怕沒有特別明顯地表現出來卻也沒有隱藏。
怎麽現在看起來呆兮兮的,看來得提點一番,別到了父王面前進退失據惹父王生怒才好。
嬴華璋應道:“是。”
嬴政隨口說了句:“坐。”
而後便沒再說話,似乎全身心都投入進了對弈之中。
嬴華璋從容坐下,而菟裘鳩則只能站在他身後。
過了許久,嬴政對面的男子才拱手笑道:“大王又贏一局。”
嬴政放下手中棋子說道:“侯生棋藝近日可是毫無長進。”
嗯?
侯生?
菟裘鳩的耳朵動了動,這不是歷史記載中為祖龍尋找仙藥的方士之一嗎?
聽說就是因為他跟盧生兩人沒有尋找到仙藥落跑,導致祖龍震怒,將所有方士都抓來殺了。
這也就是後世人們都知道的焚書坑儒。
其實所謂的焚書坑儒只不過是一場誤會,是以儒生為首對秦始皇的一種誣蔑而已。
不管怎麽說,這個人在菟裘鳩的心裡跟騙子基本上畫等號。
當然人家可能是很高明的騙子,肚子裡應該是有真東西的,否則想要欺騙祖龍應該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嬴政讓人將棋子收好之後,侯生起來站立在祖龍身側對著嬴華璋行禮:“見過華璋公主。”
嬴華璋微微頷首,抬頭看向父親。
而此時嬴政的目光落在了菟裘鳩身上。
菟裘鳩自從進了蘭池宮一直是低著頭看地板的狀態,隻用耳朵捕捉聲音,猜測宮內其他人的行動。
按照道理來說他應當是不知道嬴政正在看他,可他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一股壓力。
那種感覺很玄學,十分難以形容。
過了半晌嬴政才問道:“你便是曾被神仙接去仙界的菟裘鳩?”
菟裘鳩聽了之後心中就有了數,果然是因為神仙和仙界引起了秦王的注意。
他定定神,行禮說道:“回稟大王,是。”
嬴政又問道:“你在仙界有何見聞?”
菟裘鳩深深覺得自己之前未雨綢繆是正確的,他在寫那些神仙名稱和地位的時候也將他們居住的地方都寫了下來。
那些地方有跟著神話故事流傳下來的,也有很多是後人編纂。
不管怎麽說反正不是現在有的,所以他都不用擔心露餡。
正因為這樣,所以當嬴政問起的時候,菟裘鳩甚至還能大著膽子偷偷看他一眼說道:“仙界無邊無界有九重天,小民只能去第一重,也是最接近凡間的一重,所聞所見並不多。”
九重天?
菟裘鳩開場就讓嬴政有了些許興趣,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仙界有九重天之說。
他以一種十分放松的姿勢靠在憑幾上道:“說說看。”
菟裘鳩第一次感受到了上位者的難纏,就算對什麽東西感興趣,他們也不會上來就問自己最感興趣的那一點,而是讓下面的人自己說。
然後再從對方的言語之中尋找到自己感興趣的點從而加以分析,研究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這是菟裘鳩在複述的過程中得出的結論。
他在下面說得口乾舌燥,秦王坐在上面不動如山。
要不是對歷經幾千年形成的神仙體系十分自信,此時菟裘鳩怕不是已經開始胡思亂想,思索秦王是不是並不相信他。
所以說想要忽悠秦王政,不僅要有證據,有見識學識還要有過硬的心理素質。
當然這是對於騙子而言,菟裘鳩又不是騙子,起碼他沒想從嬴政這裡騙什麽,所以他很穩。
在這個過程中,蘭池宮內的幾個大人物都在觀察他。
嬴政和嬴華璋在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而侯生則越聽越是心驚,感覺自己遇到了非常棘手的對手。
要知道秦王身邊的方士並不少,顯然這位歷經風雨的王是不會將籌碼都放在一個人身上的。
侯生能夠成為秦王最為信任的方士之一,他自然也是有本領的。
想要讓秦王相信他們見過仙人,最主要的就是要真實。
怎麽才算真實呢?要符合秦王的想象,不能太誇張,也不能讓秦王覺得尋仙太簡單。
同時還要加一些大家想不到的新意進去,讓秦王聽聞就有一種意外之感。
之前侯生做得都很好,然而他做得再好,面對上下五千年一點點形成的神仙體系,他的那點創新根本算不上什麽。
更何況這菟裘鳩顯然口才不錯,敘述之時層層遞進條理清楚,就連他都忍不住聽得入了迷,更不要說秦王。
侯生能回過神來還是因為那位漂亮地小郎君說累了,大大喘了口氣。
菟裘鳩的確是說累了,他這一說就說了小半個時辰。
要知道哪怕不過腦子的說話打招呼時間長了都讓人覺得心累,更不要說他還要一邊說一邊回憶,同時偶爾還要觀察秦王的表情。
一開始他是不敢觀察的,只不過他在說的時候秦王認真傾聽的樣子給了他勇氣,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感覺就是比起鋒芒畢露的華璋公主,秦王就像是傳說中的定海神針,他的眼神明亮卻並不過分銳利,只是在盯著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帶來壓力,也沒有鋒利的氣場。
可他只是坐在那裡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這種壓力不至於讓人驚慌失措卻也心頭沉沉。
要不是實在太累,菟裘鳩肯定是不敢停下的。
沒辦法,他不僅累還渴啊,無論是誰一口氣說了這麽長時間口都要幹了。
菟裘鳩舔了舔唇,抬頭看了秦王一眼。
嬴政脫離了恢弘浩大的仙界,正好看到了菟裘鳩委委屈屈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看向旁邊的一名宦官說道:“去取些蜜水來。”
菟裘鳩聽了之後忍不住眼露渴望,他還沒有學會隱藏情緒,當然更大的原因是他覺得在秦王面前也沒啥可隱藏的。
蜜水上來之後,菟裘鳩喝了一口,長出口氣,察覺到秦王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嚴肅便開口說道:“大王,有關小民在仙界所見所聞,小民皆以記錄於竹簡之上,若大王不嫌棄,小民願獻於大王。”
嗯,本來這個東西是他寫來想要交給嬴華璋好取得對方信任的。
但現在祖龍在這裡那還有嬴華璋什麽事兒啊?
最好的當然要給祖龍!
嬴政對這個當然是很感興趣的,只不過他現在感興趣的不僅僅是仙人還有仙界的那些仙製,很多地方似乎比秦國現有的官製更加細致完備一些。
這也不奇怪,神話是一代又一代人一點點完善的,完善的人腦洞再大也脫離不了時代的桎梏,會下意識地將當朝的一些東西雜糅進去。
可以說神仙體系也算是從遠古到封建時代結束的一個小小縮影。
而無論什麽制度縱觀整個人類歷史都是一點點完善前進的,哪怕有一些朝代會後退,但也只是讓整體進程放緩而已。
這些東西給嬴政耳目一新地感覺,甚至隱隱聯想到了如今的朝政。
這一點是連菟裘鳩都沒料到的。
竹簡被放在車上,菟裘鳩並沒有親自去取。
秦王看著他那小身板擔心這一來一回路途太長,讓他去萬一到時候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怎麽辦?
這人可是現在唯一一個讓秦王覺得自己距離仙界也並不遙遠的人。
等竹簡被取來之後,菟裘鳩發現去的宦官居然連畫有圖譜的模板也都給拿了來。
因為竹簡是卷起來的,而木板更容易看到,是以秦王接過木板問道:“這是什麽?”
菟裘鳩連忙說道:“這是小民在琅嬛書院中看來的農具,名為收割機,能夠在糧食成熟之時用較少的人力進行收割。”
嬴政這時候才想起之前嬴華璋帶來的兩樣圖譜,似乎也是跟耕種有關,便問道:“曲轅犁和耬車也是你從琅嬛書院看來?”
對於嬴政知道這些,菟裘鳩一點都不稀奇。
直指就算歸嬴華璋管他們實際上的主人也是秦王,嬴華璋都知道,那就不可能不上報秦王。
若是他沒上報,秦王又知道他是誰啊?
菟裘鳩認真點頭說道:“正是。”
一旁的侯生此時危機感已經達到了頂端,感覺再這樣下去,別說是他,秦王身邊所有方士只怕都比不上眼前這尚未成人的小郎君!
尤其是在秦王認真看完圖譜又打開那長長的竹簡之後,侯生余光掃過發現對方至少寫了千余字之多。
而無論他還是盧生,又哪裡弄得來這些東西?
有那麽一瞬間,侯生都忍不住生出了敬畏之心,難不成這小子還真被仙人青睞?
可比起仙人,還是眼前的榮華富貴更加重要。
而他的榮華富貴全部都要看秦王喜怒。
嬴政看完之後似是想起了他,將竹簡遞給他問道:“侯生可知曉這些?”
侯生彎腰接過竹簡,掃了一眼輕笑了一聲,聲音不大,但秦王耳聰目明不由得問道:“侯卿為何發笑?”
侯生立刻低頭說道:“臣失禮,隻觀竹簡所記文字覺得頗有童趣。”
菟裘鳩看了他一眼,知道對方是在說他的字不好看。
在秦國朝廷混,一筆好字也是很重要的,想當年趙高就是憑借這一筆好字一飛衝天的。
菟裘鳩的字的確是像小孩子所寫一樣,能看懂,但跟好看沒啥關系。
他眨了眨眼靦腆說道:“讓大王見笑,小民習字不過三月,尚未練就一筆好字,待回去定然努力加練。”
他也沒什麽不好意思,自己又不是吃書法這碗飯的,秦王也不至於在這件小事上為難他。
侯生表情略微一僵,他之前並不知道菟裘鳩的來歷,別說來歷,甚至連這個人都不知道,又哪裡知道對方剛學了三個月的字?
三個月能寫到這個地步,反而說明對方在習字一途頗有天賦啊!
秦王似乎想起了什麽,不由得問道:“你之前也未曾讀過書?”
菟裘鳩十分坦然:“是,沒有讀過。”
嬴華璋看了一眼菟裘鳩,他還以為對方會趁機訴苦。
畢竟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麽能夠壓製父權的話就只有王權,聽說菟裘鳩的養父也不想把他送回去。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菟裘鳩什麽都沒說,也沒說自己為什麽現在才讀書。
他沒說自然也沒有人追問,嬴政轉頭問道:“侯卿見過的仙人可是其中之一?”
侯生微微躬身說道:“回稟大王,臣所見仙人並非其中之一,竹簡上所記載臣從未聽過自然也未曾見過。”
“哦?”嬴政不緊不慢說道:“你與菟裘鳩同出韓國,竟然也未曾聽說?”
侯生平靜說道:“或許菟裘郎君與我見到的並不是同一個仙人。”
嬴政看向菟裘鳩微微揚了揚下巴:“菟裘鳩,你說說?”
菟裘鳩一聽就知道侯生大概是擔心自己搶了對方的飯碗,但他也不在意,他的目標壓根就不是當一個為秦王尋仙的方士啊。
是以他笑得十分平和:“仙界九重天,每一重都有不少仙人,數量之眾猶如天上繁星,竹簡上所記載不過十之一二,我與侯先生所見不是同一位仙人也是正常。”
侯生看了他一眼,心中越發警惕。
菟裘鳩越是溫和,他就越是擔心,這個年紀的小郎君大多衝動,他剛剛說的已經十分不客氣,為的就是讓對方在秦王面前進退失據,結果沒想到對方完全不在乎地樣子。
嬴政略一頷首說道:“那你與侯卿倒也可互通有無。”
侯生看向菟裘鳩笑著說道:“如此,臣倒是的確有一事十分好奇,想要請教小郎君。”
菟裘鳩對他微微垂頭以示尊敬說道:“侯先生請問。”
侯生略帶好奇問道:“以小郎君所言琅嬛書籍浩瀚如煙,為何小郎君卻隻記這些農具而不記其他?”
菟裘鳩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本為黔首,耕種乃是頭等大事,自然更關注這些。”
侯生笑問:“小郎君又可曾聽聞長生不老之仙藥?”
菟裘鳩臉現茫然之色:“長生不老?成為神仙自然便壽與天齊,所以神仙怎麽會有長生不老的仙藥呢?”
侯生面色一變,連忙對嬴政說道:“大王,仙人曾親口對我說有長生不老之仙藥,想來仙人不會欺騙我一小小凡人。”
嬴政聽後卻沒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侯生心中著急,他只能見過仙人,卻又說不出仙人是誰,而菟裘鳩一口氣寫出了那麽多仙人名號,秦王會更信誰也未可知。
然而嬴政不表態,他竟是不敢多說一字。
這時候嬴華璋忽然問道:“菟裘鳩,除了這些農具你還曾看到什麽?”
菟裘鳩眨了眨眼說道:“還有很多,仙人所用來記載之玉簡與凡人不同,不需親眼去看,只要將玉簡按在額頭上自然就會進入腦海之中,我當時找了許多覺得有用的東西都記在了腦子裡,只不過太多,需要用到的時候才能想起來。”
嬴政似乎被他逗笑,也開口問道:“那你除了這幾樣農具,最近又在做什麽。”
“呃。”菟裘鳩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月餅。”
“這又是什麽器具?”嬴華璋聽後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明白這個月餅是幹什麽用的。
菟裘鳩連忙解釋說道:“不是器具是食物。”
“嗯?”嬴政挑眉:“食物?”
菟裘鳩認真解釋說道:“是用麥子製作,不過麥子的食用方式跟我們不一樣。”
他將月餅的製作原材料麥子詳細說了一遍。
嬴華璋似有些不信:“此等惡食竟然還能這般食用?”
菟裘鳩立刻說道:“公主若是不信,便讓人去試一試。”
嬴政忽然問道:“這仙界糕點你可已製成?”
菟裘鳩點頭:“前些時日已經製成,下一次就等祭月節時再做一些與父母兄長分享。”
嬴政是個有行動力的人,他並不好奇月餅到底什麽樣,他隻想知道麥子到底能不能弄出那個被稱之為麵粉的東西。
於是過不多時,一名宦官就帶著石臼和木槌來到蘭池宮,當著嬴政的面開始舂小麥。
菟裘鳩看到這原始的方式拍了拍腦袋說道:“哦,忘了,還有一樣東西能夠減輕舂的勞作難度,那樣東西叫踏碓。”
嬴華璋問道:“踏碓?這又是何物?”
菟裘鳩認真思索了一下要怎麽跟秦王和他的女兒解釋什麽叫杠杆原理。
最後他決定還是不解釋,比劃著說道:“就是可以利用腳踏的方式來舂米或者小麥的工具,這個我還沒來得及畫出圖。”
嬴政十分乾脆:“給他毛筆布帛。”
菟裘鳩頓時誠惶誠恐:“不必用布帛,若是畫錯也太過浪費,給小民一塊木板即可。”
嬴政又被他逗笑,能到他面前的人已經很少有這樣帶著樸實氣息的了。
就算侯生等人曾經只不過是方士,但他們也早就是某些貴族的座上賓,錦衣玉食慣了,又哪裡會在乎會不會浪費布帛。
嬴政到底沒有讓菟裘鳩真的用木板,說實話,在宮裡找木板也挺不容易的。
菟裘鳩隻好拿著毛筆戰戰兢兢在布帛上畫,也好在最近他畫圖畫出了經驗,沒有浪費布帛。
要說畫的跟後世那種規范的製作圖一樣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讓人看出來是什麽樣子。
等他畫完了,那邊小麥也已經舂好。
菟裘鳩一抬頭就看到負責和面的宦官正對著自己滿手的粘面不知所措。
他一臉慘不忍睹說道:“水放多了。”
宦官仿佛見到了救星,目光看向他也不敢說話,生怕被大王怪罪。
菟裘鳩偷偷看了一眼嬴政,發現嬴政正嘴角噙笑看著下面,那表情仿佛在看很有趣的事物一般
他小聲說道:“水放多了,加一點面。”
一開始宦官還沒反應過來面是什麽,半晌才意識到說的就是剛剛舂完又曬出來的細末。
宦官手忙腳亂的往裡面加,菟裘鳩一看他那個架勢忍不住閉眼說道:“面又多了。”
宦官:……
這東西怎麽這麽難?
實際上也沒什麽難的,最後菟裘鳩幾乎是遙控著他們放了合適的水和面,要不然在這樣下去,他擔心舂出來的那點面不夠。
最後弄出來的麵團算不上光滑,品相也一般,但卻證明了菟裘鳩說的沒錯,尤其是按照菟裘鳩的方法將那塊面碾平,然後放在鍋裡,不一會就飄出了從未聞過的香味。
如果讓菟裘鳩來說,那就是麥香味。
他也沒想過生平第一次烙餅居然是在蘭池宮,一時之間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其實以他的標準來看這個餅烙得十分不行,色香味都不怎麽樣。
哪怕前面和面的環節被菟裘鳩給救回來了,但後面烙餅的環節他實在是救不了——他也不會用灶台,根本沒辦法判斷火候大小。
結果就因為火小時間長導致整個面餅又硬又乾,看上去就難以下口的樣子。
可架不住它的確是一種新的食物。
於是菟裘鳩就看到了嬴政伸手捏著烙餅認真觀察的模樣。
對祖龍的濾鏡……拚一拚還是能勉強拚湊起來的,畢竟秦王長得好看,身材高大,聲音還好聽。
不得不說嬴華璋的確跟父親很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都是鳳眼高鼻,宛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菟裘鳩甚至覺得嬴華璋換了男裝可能就是年輕版的秦王。
從這一點上來看,嬴政對這個女兒青睞有加或許有這方面的原因。
好在秦王沒有真的食用這種烙餅,而是讓宦官去嘗試。
菟裘鳩一臉不忍直視地看著宦官艱難咬餅,思索這種面食會不會從此被秦王在食譜上劃走。
如果真是那樣,餅巨冤!
宦官雖然吃得艱難,但還是認真說道:“回稟大王,此物有香氣,能充饑。”
嬴政略一點頭,忽然問道:“何時了?”
旁邊宦官上前一步說道:“回稟大王,時至下市。”
這個時間,官員們基本都已經下班,再過一會宮門也要關閉。
嬴政一指畫著各種器物的圖紙吩咐:“尋些匠人去將這些打造出來,盡快。”
菟裘鳩趁機說道:“大王,小民叔父家中已製作出了曲轅犁和耬車,若陛下不嫌棄可取來一觀,收割機正在製作之中,踏碓是小民剛剛才想到的事物,尚且沒有。”
雖然東西是他提供的,但菟裘閱有獻物之功的話應該也有好處吧?
菟裘鳩不太確定秦王對自己的觀感,但他相信兢兢業業認真工作的菟裘閱應該是很符合秦王要求的。
有機會當然要推自家人一把。
只不過,他對菟裘閱的稱呼就從父親變成了叔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能入宮在秦王面前奏對就代表著他的底細肯定已經被盤查清楚,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祖宗十八代都已經被查清楚了。
他的身世瞞不過,等出宮就得趕緊收拾東西離開菟裘閱家。
要不然到時候反而會給菟裘閱帶來禍事。
他說完之後就感覺嬴政目光掃了他一眼,菟裘鳩乖巧跽坐,隻覺得秦王似乎已經把他心裡那點小盤算給看透了。
嬴政應了一聲吩咐下去讓人明日去菟裘閱家裡取曲轅犁和耬車。
吩咐完畢之後他又說道:“時辰不早,侯卿暫且歸去,明日再來與寡人對弈。”
侯生立刻起身告退,臨走之時看了一眼菟裘鳩,思索著要不要跟這位小郎君談一談。
眼看想要把這個人按下去是不太可能了,不提有關仙人的傳說,就對方獻上來的那幾樣器物在如今的秦王眼裡,那是比仙人還重要的東西。
如今的嬴政畢竟剛三十一歲,對仙人更多是好奇,對長生不老還沒那麽執著,他更在乎的是江山社稷。
既然扳不倒對方那就要想辦法跟對方維持一個平衡,要不然他恐怕真的要失寵。
菟裘鳩不知道侯生在想什麽,只是思索自己要不要也跟著告退。
結果他剛要動就聽到坐在上首的秦王說道:“菟裘鳩,你且留宮中幾日,寡人還有話要問,來人,遣人去菟裘家知會一聲,就說寡人把他家的小郎君留下幾日,讓菟裘閱不必擔心。”
菟裘鳩:啥玩意?留宮中?幾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