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菟裘鳩知道自己會有賞賜,畢竟算是在行刺中保護了秦王,哪怕秦王未必需要他保護。
他還記得當時嬴政拎著他的衣領想把他甩出戰局來的,但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勇氣可嘉,獎賞肯定少不了。
他甚至猜測過自己會升爵,然而萬萬沒想到他的爵位直接來了個三。級連跳,從不更一路到了七大夫。
七大夫,其實官方名稱是公大夫,因為是第七級爵位,所以又被稱為七大夫,可戴雙板長冠,頷下黑纓。
同時田宅也從四宅地四傾田變成了九傾田九宅地,而最重要的是到了公大夫就算是高級爵位,見到縣令縣丞可以揖而不拜。
勉強算是半隻腳邁入了高官貴族一階。
嬴政說完之後,王垂立刻命人去將雙板長冠取了來,然後親自幫菟裘鳩帶上。
菟裘鳩換了發冠還頗有些不習慣,忍不住晃了晃腦袋。
嬴政看著他不由得會心一笑,發冠代表著地位,一般升爵至此,帶上雙板長冠之後人的精神氣質都會有所變化。
菟裘鳩聽到嬴政的輕笑聲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謝恩,剛要行禮就被嬴政按住肩膀說道:“你有傷在身便不要多禮,除此之外可還有什麽想要的?”
對於這個爵位而言,菟裘鳩的年齡實在是太小,甚至秦國從開國到現在都沒幾個這般年齡的七大夫。
菟裘鳩小聲說道:“問過了,他們都不告訴我。”
嬴政對菟裘鳩倒是十分有信心,覺得這孩子憑著自己也能繼續升爵。
嬴政一猜就知道是為什麽,逗他說道:“若寡人也不告訴你呢?”
他說的時候頗有幾分小心翼翼,生怕嬴政聽後會因為想起不好的事情而不開心。
菟裘鳩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說道:“那……那臣就去給廷尉寫信。”
秦王的安危自然是高於一切的,菟裘鳩是結結實實救了嬴政一命,在嬴政心裡是怎麽獎賞都不為過。
這麽大的案子肯定是李斯經辦的,大庶長雖然自縊身亡,但這個案子肯定要細查,不可能就這麽落下帷幕。
到時候人們只會看到菟裘鳩運氣好救了大王所以有這麽高的爵位從而忽視他的才華。
然而在面對李斯的時候,他並沒有非要搞死李斯的想法。
是以嬴政才想問他想要什麽,只要菟裘鳩說出來,只要秦王能辦到,那就沒什麽不能答應的。
可惜菟裘鳩的年齡以及原本爵位太低限制了很多,嬴政已經最大限度地提升他的爵位,再高倒也不是不行,然而對菟裘鳩沒有任何好處。
然而菟裘鳩的變化則是看上去越發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郎君。
說來也是奇怪,趙高跟李斯可以說是整個秦朝他最不喜歡的兩個歷史人物。
既然爵位上只能點到為止,那就在別的地方給點補償吧。
然而他是真的想知道都是怎麽處罰那些人的,當然最重要的是打探趙高的情況,以及看看嬴政對趙高的態度,這樣他才能決定是落井下石還是冷眼旁觀。
嬴政對著王垂說道:“去把卷宗拿來給他。”
嬴政倒是並未動氣,只是打量了菟裘鳩一眼問道:“你問過扶蘇和華璋了?”
菟裘鳩聽後憋了半天才說道:“臣……臣能知曉行刺案如今查到什麽程度了嗎?”
可趙高就讓他很有一種這人不死,我心難安的感覺。
王垂立刻下車從另外一輛專門裝有各種書籍文書的車架上拿來了一份竹簡遞給菟裘鳩。
菟裘鳩立刻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發現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嬴政,又低頭看了看竹簡。
嬴政看他這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菟裘鳩有些困惑:“這上面都是犯案之人?”
嬴政輕描淡寫說道:“這些是已經抓到的,此案不會那般快查完,還要繼續查才行。”
菟裘鳩心底倒抽一口涼氣,這份竹簡上的人名密密麻麻,至少百多個人,這還是確認跟行刺案有直接關聯的,這些人的名字旁邊都還備注了官職,基本上官位都不低。
這些人被抓他們的擁躉只怕人數更多,鹹陽那邊……怕不是已經血雨腥風了啊。
現在只希望他爹和樊家跟這些人沒有牽扯,要不然怕是逃不掉。
不過,秦王都給他升爵位了,想來他們家應該跟這個案子沒什麽牽扯,要不然撐死也就是功過相抵。
倒是樊家比較不好說,樊家在鹹陽根基深厚了姻親不少,說不定就要被牽連。
直到這個時候才會發現,親戚關系簡單也有簡單的好處。
菟裘鳩將竹簡放下,略有些遺憾——他沒在上面看到趙高和蒙椒二人的處罰。
他剛把竹簡放下就隱隱聞到了藥味,頓時不由得警惕抬頭,結果正好看到王垂正親自捧著一碗藥笑道:“七大夫該喝藥了。”
菟裘鳩身體忍不住微微往後仰,盡量平靜說道:“不敢勞煩內官,還請放於案幾上我自己來。”
嬴政的車架足夠寬大,不僅放得下他自己的禦案,甚至還能給菟裘鳩也弄個案幾用。
嬴政此時已經開始處理公務,抬頭看了菟裘鳩一眼漫不經心問道:“怕喝藥?”
菟裘鳩立刻說道:“沒有,不怕。”
就是太苦了,有心理陰影。
他總覺得自己穿越的時候可能姿勢不太對,要不然怎麽穿過來之後就跟中藥形影不離了呢?
他隨秦王出行的前幾天才停了補藥,結果出來沒幾天又開始喝藥。
嬴政隨口問道:“不怕你躲什麽?”
菟裘鳩辯解說道:“太……太熱了。”
“哦?”嬴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拆穿,只是平靜說了句:“喝了。”
菟裘鳩隻好歎了口氣,嘀嘀咕咕說道:“傷口已經開始愈合,怎麽還要喝藥。”
一旁的王垂一邊把藥碗遞給他一邊說道:“這是給七大夫補身體所用,夏太醫說七大夫傷了元氣,需要好好補一補。”
又是補藥,他很想說一句藥補不如食補,可惜不敢。
若是在家裡他還能耍賴,在嬴政面前,還是老實點吧。
菟裘鳩將一碗藥喝了之後打了個嗝兒,滿嘴的藥味讓他面如土色,整個人都蔫了不少。
他也沒敢再打擾嬴政,就自己安安靜靜在一旁看書。
不過他的藥之中有不少安神效果,過了沒一會就睡著了。
嬴政對著王垂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給菟裘鳩蓋上被子。
王垂立刻跟另外一個小宦官一起輕手輕腳把菟裘鳩放躺,順便還把他頭上的發冠給取了下去,然後給他蓋上了一床被。
菟裘鳩被折騰了一通也沒醒來,甚至還在被蓋上被子之後縮了縮身體,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裡面。
嬴政微微蹙了蹙眉,現在已經是初夏,王垂給菟裘鳩蓋的被子並不薄,換給嬴政都要嫌棄熱。
然而菟裘鳩卻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看來哪怕表面上看傷口已經在愈合,但這一傷對身體造成的損害還是很強。
想到這裡,嬴政又有些不開心。
他差點又失去一個“女婿”,之前原本以為菟裘鳩經歷過牢獄之災,已經過了死劫,沒想到剛出鹹陽沒多久就出了事情。
幸好菟裘鳩看上去身板弱,但生命力還挺頑強,他昏迷的那幾天中間無數次都出現了非常危險的情況,而那時候就算是夏無且也沒什麽好辦法,只能看菟裘鳩自己。
最後菟裘鳩硬是憑著自己的意志力活了下來,如果他再出事,嬴政都要對華璋公主的夫婿人選產生心理陰影了。
正當嬴政想著這些的時候就聽到菟裘鳩翻了個身還哼唧了兩聲,他的思緒被拽回來,看著菟裘鳩身體起伏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讓菟裘鳩就近養傷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車架穩也不僅僅是對功臣的厚待,更多是想要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底下,親眼看他還活著才放心。
或許是嬴政的強大深入人心,也或許是他隱藏的太好。
遇刺之後的秦王看上去跟平日裡沒什麽兩樣,是以大家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心底的那一絲絲疑慮。
就這樣過了幾天,菟裘鳩的傷好了許多,終於可以活動一番之後,嬴政這才放心,但還是沒把人放回去,只是允許他休息的時候下車去溜達。
菟裘鳩這幾日除了晚上睡覺,白天基本上都跟嬴政在一起,好不容易得了空閑就準備跑去找閻樂。
他沒辦法從秦王或者其他人嘴裡打探趙高的情況,但是閻樂作為趙高的女婿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當然也不能讓人知道他是奔著閻樂去的,對外的說法就是去看看他的親衛團。
他手下的百人和親衛團這兩天群龍無首,基本上都是跟其他陛盾郎一起用飯行動。
菟裘鳩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親衛團跟其他幾個陌生人圍在一起吃飯。
他剛走過去就聽到一個人正小聲說道:“我說,你們百將已經好幾天沒露面了吧?也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傷。”
旁邊有人說道:“這麽多天連他們這些親衛都沒得到消息,肯定傷得不輕,這已經是第四個了吧?華璋公主克夫果然名不虛傳。”
菟裘鳩聽他們討論自己傷勢的時候倒是沒覺得有什麽,此時聽人這麽說,頓時火冒三丈。
二話不說挽起袖子衝過去把說華璋公主克夫的那個人拽起來就是一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