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桌子上擺了幾碟菜，老道埋頭乾飯，最後筷子一放，心滿意足撫摸著自己的鬍子發出喟歎聲：“好幾年沒有吃到徒弟你做的飯了，手藝是一點都沒退步啊。”
　　先是帶著那個嫁衣惡鬼在外面遊歷一兩年，又生死不明一年，他差點以為這輩子都再也吃不到徒弟做的飯了。
　　姜搖背著竹簍撐著下巴面無表情看他。
　　“你真的沒做對不起我的事？”
　　他回想剛才那一幕，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老道吹了下鬍子：“我用得著做對不起你的事麼！你當你師父是什麼人了！”
　　想想也是，姜搖暫且壓下懷疑。
　　“你不吃？”剩了空盤的老道問他。
　　“不吃，我在家裡吃過了，有點撐，來見你後我就要回家了。”
　　“唔，這樣啊。”老道說：“你讓我看看你的脈。”
　　姜搖伸出手去。
　　老道把了一下說：“你這脈搏已經和死人一樣了，其它方面有沒有什麼變化？”他想瞭解一下徒弟現在的情況，確定那只已經變成鬼神的惡鬼到底對他徒弟到底做了什麼。
　　姜搖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我頭髮，好像不會長了。”
　　“還有呢？”
　　“沒了吧。”姜搖凝眉思索：“除此之外，我感覺我和以前沒什麼差別，會餓，會痛，至陽之血也還有作用，呃……其實也不是沒有差別。”他忽然咬著指甲，偏過臉頰小聲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身體裡無時無刻有一種衝動。”
　　聽到他如此說，老道神色凝重：“衝動？什麼衝動？”難不成是殺人吃人的衝動，若是如此，他就要好好想一個控制的辦法了。
　　姜搖臉頰微紅：“就是……好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想貼著紅紅。”除了想貼……還想做別的事。只不過這一路上因為事情比較多，他克制得很好。
　　老道：“……”
　　怎麼感覺徒弟被改造得奇奇怪怪的？那美貌惡鬼故意的？
　　師徒兩人溝通了一番，老道說：“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
　　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擺爛道：“隨意了，不過你切記以後不可做出傷人害命之事，否則道士協會不會放過你的。”
　　提起道士協會，他似想起了什麼，給姜搖道：“你＇失蹤＇這一年裡發生了很多事，太清觀的那個陵天師失蹤了，誰都找不到他。”
　　姜搖一愣，驚詫道：“陵天師沒死嗎？”
　　他以為陵天師已經死在陵墓中了，畢竟陵墓裡全都是紅紅被污染過的黑線，連他進去都是因為靠著至陽之體。陵天師怎麼可能還活著。
　　不過不對啊。
　　如果是因為死在紅紅被污染的黑線下，那因果也會算在紅紅身上，背負了惡果的紅紅會觸發之前他立下的天地誓言，但是天地誓言並沒有觸發……他回頭看向竹簍，心意相通時，仿佛聽到謝寧的回答。
　　祂說沒有殺。
　　謝寧的確沒有殺，祂那時因為強行吞噬兩隻惡鬼，加之自身已經面臨崩毀的境地，身體散作一團黑線充斥著整個地宮陵墓，那黑線只要人沒有動作便會尋常絲線無異，只有當人動作時才會變成淩遲殺人的利器。
　　以陵天師的聰慧應該很快意識到這個機制，默不動彈躲過一劫。
　　“他是不是想要殺你？”從別的太清觀弟子口中知道這件事的老道又詢問道。
　　姜搖回神點頭：“他壽命將近，但是心有不甘，加之要維護康平帝和李貴妃的封印，於是和謝長安聯手想要將我殺死在陵墓裡，只是他和謝長安後面產生了利益衝突，謝長安要我身體附身，他要我身體煉製丹藥，兩人反目，最後陵天師策反了謝長邀，謝長邀為了報復他們還有我用自身鮮血祭祀復蘇了康平帝和李貴妃。”仔細想來，當時一片混亂，紅紅還想看他脫衣服。
　　聽完之後老道恨恨呸了一聲：“我還以為他是真心想收你當弟子！沒想到居心不良！看不出來居然是個畜牲！”
　　“若是讓我找到他！看我不宰了他！”
　　“好在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太清觀沒了他，之後又陸陸續續發生一些事，死了好幾個真人，很多弟子都離開去往別的道觀。”太清觀的弟子他們一生都在太清觀裡學習捉鬼收妖，而太清觀和其它道觀不同，還保留著古有的教授方式，弟子很少和外界有接觸，便是接觸也是和著真人去處理一些靈異事件，處理完後便要回來繼續修行，如此生活久了，他們已經很難正常融入社會，唯有的就是去往別的道觀慢慢融合。因為康平帝和李貴妃被放出來了，鎮運大陣失去了效力，多年惡果終被反噬了吧？
　　姜搖想。
　　他打算過段時間去太清觀看一眼。
　　又聽老道道：“那些陣法書籍，法寶靈器也流往了其它道觀，現在太清觀已經不復存在，在政府的協助下重新構建了新的現代化道士協會組織，總部設立在京市，這樣好方便監管。”
　　“另外，告訴你個不幸的消息。”老道望著他，神色憐憫：“從今天開始，你要成為一個被重點管控的人物了，上面剛發的通知。”
　　姜搖：“嗯？”
　　也就是此時他才從師父口中明白過來為什麼他一進城市就被幾次阻攔，為何紅紅始終帶著沉睡的他在不同山林穿梭，從不踏進城市半步。
　　謝寧那時帶他出來，便身陷進太清觀佈置的對付惡鬼的大陣之中，雖謝甯已成為了鬼神，但因醒來便將自身鬼神之力渡了一半在姜搖身體裡留著姜搖的魂魄，以至於實力受損被那大陣傷得不輕，破陣後還獨自面對外面數不清的道士，祂無法開口，那些道士見姜搖滿身是血沒有氣息，不敢放謝寧離開，怕祂為禍世間，於是一股腦齊心協力對付祂。
　　時間長了，意識到祂已經超越了惡鬼之境的道士們心生恐懼，好在老道看出來謝寧只守不攻，沒有惡意，於是站出來阻止了他們，自己嘗試和謝寧交流。
　　“你出去以後，不會殺人？”
　　漆黑著雙眼的鬼神漠然點頭。
　　“那可以把姜搖交給我嗎？”
　　鬼神身周紅線湧動著，森然搖頭。
　　“你要救他？”
　　……
　　一番漫長的輪番溝通下，已經明白殺不了謝甯的道士們尋求了一個平衡的妥協點。謝甯帶走姜搖，但是不可踏入人類生活的城市半步，除非姜搖醒過來，畢竟只有姜搖才可以掌控於他（而這也不是必然確定的事，許多人認為姜搖無法醒來，這恰好也是一個很好的讓謝寧處於可控範圍裡的限定條件。）
　　只要謝寧同樣立下天地誓言。
　　不可殺人，不可在姜搖醒來前進入人類生活的城市，如此雙方互不干涉，一旦謝寧違背，鬼神之力散盡，淪為渾噩。
　　所謂渾噩，便是天地蜉蝣清塵，不知自身生死，轉瞬即逝。
　　謝寧以自身心頭血立下天地誓，帶走了姜搖。
　　如此一年，姜搖醒來。
　　老道感慨萬千：“我原以為我當初亂出的主意糟糕透頂，不可能有用，哪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讓祂愛上了你。”讓一隻惡鬼愛上一個人，這實在也太神奇了一點，雖然小說裡經常有這樣的情節，但真的發生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姜搖聽到這裡，一時聲音變大：“……你當初亂出的主意？！亂出的你還說得那麼振振有詞！”
　　老道愣了一愣，更大聲回道：“如果不是我的這個主意！你還不知道要渡化到何時！”
　　“哪裡有你這樣的師父！誆騙徒弟！”
　　“哪裡有這樣的徒弟！不懂感恩！”
　　“算了！我不待了！我要走了！”姜搖像是懟不過他的生氣模樣，擰著包轉身就走，走到門前悶著嗓音丟下一句好好照顧自己，大步往外面走去，中途兩個道士也沒叫住他，只見著他離去的身影。
　　兩人匆忙來到院子裡，老道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其中一人戰戰兢兢詢問道：“怎……怎麼了？觀主？你們吵架了？”
　　另外一人小心翼翼道：“我看姜師兄離開時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他哪裡是生氣。”老道端著碗筷翻了個白眼朝外面走去：“他那是快哭了，隨便找個藉口跑路。”還能有誰比他更瞭解姜搖？能騙過他這個當師父的什麼？真的是——
　　害得他原本的話都來不及說完。
　　上面監管的事都還沒說清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