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淮城一輛人滿為患的地鐵上，眾人無意識避開角落裡倚靠著窗壁的人，那人身形高挑，頭上戴著白色的衛衣帽，面容側影倒映在玻璃窗上是，是一張十分俊俏少年意氣的臉。
　　姜搖手指在手機視頻上刷了刷，垂著眼眸認真看美甲視頻。
　　一群年輕的高中生上了車，互相笑鬧著，其中一個男生大概是為了故意嚇別的女生，開口道：“聽說前面的月停車站鬧過鬼，有人坐著地鐵經過月停車站時，看見外面一群上吊的死人。”
　　“哈，這年頭還鬧鬼？你不會真信吧？”有女生不以為意。“我還說我上次經過月停車站，看見外面一群人出現在防護門後面，準備跳軌自殺呢。”
　　“萬一……萬一他說是真的……”另外一個性格膽怯的女生抓住自己的朋友。
　　“哎呀，怎麼可能是真的，這你也信。”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地鐵行駛過隧道的風聲，忽然看視頻的姜搖似嗅到什麼，抬頭看向地鐵前方。周圍空氣陰冷下來，微微彎折的地鐵仿佛駛入另外一個空間，有若有若無的黑霧籠罩上地鐵，一張又一張恐怖猙獰的鬼臉貼在車窗上，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裡面的乘客。
　　“啊啊啊啊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幾道恐懼的尖叫聲響起。
　　“怎麼了怎麼了？！”人群慌亂起來，他們看不見外面洶湧的鬼物，唯有尖叫的幾人看見了，其中有一名适才還抓著朋友的女生，她直愣愣望著外面車窗凝視著她的鬼臉，尖叫著轉身就跑。
　　“齊珠！”朋友去抓她，卻抓了個空。
　　那些鬼臉跟著奔跑尖叫的人，望著“發瘋”的幾人，有的人連忙躲避，有的害怕繼續下去會引起後面的恐慌產生踩踏事故，連忙出手把人控制住。
　　“放開我啊啊啊！！它們要進來了！！！”被控制住的人慘叫著。
　　鬼臉已經陸陸續續穿過車身，飄了進來。
　　眾人只覺身邊一片陰森冷意，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就在那些鬼臉要貼住尖叫的人時，通過拉環和各種物件連接著的金線拉緊，陣法結成，鬼臉們慘叫一聲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隨即被散落下來的金線拉到姜搖身邊，被竹簍裡伸出的手接管，雙手接管不過來，就有紅線蔓延出來栓住那些鬼物頭顱拉進竹簍之中。
　　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鬼臉消失，幾人劫後餘生癱坐在地上，傻傻回不過神地望著姜搖的方向。
　　“乘客們您好，月停車站已經抵達，請抵達的乘客下站，下一站，北西湖站。”
　　車門打開，姜搖背著竹簍下了車，隨手扔了道符咒在軌道上，離開了車站。
　　幾人悄無聲息跟在姜搖身後，卻見姜搖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他們對著耳邊的耳機說了幾句，隨即分散開來。
　　上了電梯出了地鐵站以後，姜搖蹲在地上佈陣畫符，準備尋找存在紅紅過往的地方。他到淮城這一路用了不少指示陣法，最後才來到了這裡。
　　人來人往的地鐵站，卻無多少人注意到地上少年的存在，某一個無人的瞬間，謝寧從竹簍中出來，坐在了竹筐上，在地上蹲著用陣法感應目標處的姜搖察覺到竹簍微微一沉，自覺調整了下姿勢。
　　紅綠燈已經過了九波行人。
　　宛如一棵生長的樹，陣法上顯現出金色的線，有的直直往前，有的歪歪扭扭散往四方，最後在盡頭圈出一個圓點。
　　姜搖遲疑道：“這麼多？”
　　他挑了最近的一根線，跟著路線走了過去，七轉八繞的，來到一處美食街。
　　因姜搖設置了障眼法，除非他主動做出與人產生交織的行為，否則無人會注意到他，便是做出主動的交織行為，也只有互動之人才能注意到他，謝寧則是抹去在別人眼中自己的存在，除卻先天靈感十分強盛之人機緣巧合下能瞧見祂的存在，此外不會再有人能看得見祂。
　　邊上有穿著店員制服的女生在賣冰飲和奶茶，姜搖湊了過去買了兩杯，一杯熱的芋泥奶茶，一杯冰的百香果檸檬水。
　　吸管戳破封層往後一遞，謝甯低下紅蓋頭接過，歪著腦袋看了姜搖一眼，把奶茶塞進蓋頭下。
　　之後姜搖又一路買了零零散散吃的，他知道這些吃的並不能讓謝寧飽腹，只是也想讓謝寧嘗一嘗這些東西的味道。
　　頭頂是密密麻麻的油紙傘，經過一把描繪著紅鯉魚的油紙傘下時，他停住腳步仰頭看了一眼，而後拿出手機打開相機調整了下角度，對著自己和坐在竹筐上的鬼神。
　　只可惜他拍照技術實在不怎麼樣，正好旁邊有女生在拍照，姜搖走過去在後面看了看，神色鬱悶不已，為什麼都是用手機拍照，為什麼人和人拍出來的差距卻不一樣呢？
　　在對方拍完準備離開時，他忍不住出聲道：“可以也幫我拍一張嗎？”
　　女生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姜搖的臉，再見姜搖誠懇不已的神色，嗓音輕快道：“當然可以啊！”
　　姜搖把手機遞了過去。
　　女生說：“用我手機拍吧，你這個手機別的地方都好，就是拍照不怎麼好，解析度和相素很低，用我的拍我還能淺修一下。”
　　姜搖哦哦兩聲，根據對方的指引站到紅鯉魚的傘下，他側著身，拉起謝寧的手，謝寧不明所以歪著紅蓋頭看向他。
　　“拍照，紅紅……拍照——”他小聲提醒。
　　“你換衣服，露臉那套，靠著我，和我牽手，然後我看哪裡你看哪裡！”知道謝甯不清楚拍照的意思，他直接告訴了謝寧應該要怎麼做。
　　謝寧一手拿著奶茶，一手拿著糖葫蘆，拿著糖葫蘆的那只手被姜搖抓著，聽到姜搖如此說完，褪去了身上的森紅嫁衣，化為長長袖擺的紅衣，四周的人只感覺溫度一下回升了不少，心中驚異卻沒多想。
　　“笑，紅紅，笑。”姜搖繼續低聲說。
　　謝寧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宛如一具木偶。
　　姜搖轉頭，著急道：“你看我你看我——”
　　在謝寧垂下來的視線裡，他咧開嘴巴，露出自己的十顆牙齒，保持著這樣誇張的笑臉，他牙齒一張一合：“就、這、樣、笑。”
　　謝寧望著他這副模樣，忽然唇角彎了一下。
　　來淮城這一路上，姜搖總覺得紅紅身上還藏著什麼沒有告訴他的秘密，一直不曾開心過，直到此刻看見對方的笑容……他不自覺也笑了起來，兩人笑容在一瞬間交匯，下一刻謝甯又恢復成十分冷漠的樣子，甚至還把臉頰偏了過去，手也給抽了回去。
　　姜搖：“……”
　　我……我又做錯了什麼了嗎？
　　他急切道：“就和我牽手拍一張照片吧，紅紅，拜託你了。”
　　謝甯又把原來那套嫁衣換了回來，不做理會鑽回了竹簍中去。
　　“好奇怪，剛才沒那麼冷了，現在突然又很冷了，明明已經夏天了。”
　　“原來你也這樣覺得！可能因為是晚上？氣溫變化快？”
　　姜搖不知自己做了什麼讓紅紅生氣回到竹簍中去，照片拍不成，他鬱悶失望的走回到女生身邊：“謝謝，不用拍了。”
　　女生遲疑道：“可是我……已經拍了？要我給你刪掉嗎？”
　　“已經拍了？！”
　　“對啊，你看，我拍了兩張。”女生小心把自己手機遞了過去。
　　面前這個男生帥是挺帥的，就是腦袋方面好像有點問題，一直不停歪腦袋對身後小聲說什麼。
　　姜搖望著手機上的照片，是面無表情坐在竹筐上垂首望他的紅紅，他手指劃到第二張，身體頓住。
　　是笑著的紅紅。
　　他才發現自己為了示範做出來的笑容那麼滑稽，大概是因為太好笑了，紅紅忍不住笑了下，非常……漂亮且明亮的笑容。
　　以至於不像一個鬼，反倒像一個人。
　　手指小心翼翼撫摸過照片上笑著的鬼神，姜搖神色也不自覺變得溫柔。
　　真好……
　　無論是他還有紅紅，都還能繼續活著，就算是紅紅隱瞞了他什麼，到現在也還能沒揭開紅紅蓋頭，也已經無所謂了。
　　他給女生要了照片，雙方互加微信收到照片以後，姜搖道謝轉了一個紅包過去，轉身朝更深處走去。
　　等到了一處停車場，姜搖停下腳步。
　　就是這裡了。
　　他蹲了下來，結陣起印，開始回溯。
　　在這裡，他見到了謝寧一千多年以前的殘影。
　　這時候的謝寧只有五六歲的模樣，穿著白色的褻衣跑在宮道中，許多宮人在身後追逐著祂，手中還拿著衣裙。
　　一眾宮人追上謝寧，衣裙被一層一層遞了進去。
　　“我不要穿！我不要穿！清月！我不要穿！”
　　“二公主殿下，這是陛下與皇后之令，您必須穿。”溫和帶著冷漠的聲音傳了出來。
　　“謝長安都不穿！我憑什麼……穿！唔！鬆開！”
　　“如果二公主您不穿的話，皇后那裡會受陛下懲罰的。”
　　掙扎再無，過了好一會兒，宮人散開，穿著衣裙的幼年謝寧，神色憤怒通紅的望著面前站著的年輕宮女。
　　祂用力撕下一片裙擺，扔在了那些宮人身上，青綠的裙擺如同一片落葉拂過那些人的衣擺，被風吹飄往後去。
　　姜搖正要伸手接住，回溯卻已經結束了，眼前不再是長而深窄的宮道，而是停放著許多車的停車場。
　　回溯陣法回溯的歷史時間越長，心神損耗就越大，只一次姜搖就有些不太受得住，他起身拿出筆記本將剛才看見的用幾個筆劃描繪了出來，合上筆記本背著謝寧往前，往下一個回溯節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