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五月伊始。
陽光正好,行人的汗水滑下了太陽的味道。
臨近十點,陸月白揉揉惺忪的睡眼,拿起了手機。
她看了一下日歷,整個人都不好了。
接下來兩周每周都連上六天班!殺千刀的調休!能不能只有提出調休的專家調休,然後全國人民都正常放假啊!
但調休歸調休,小長假還是要好好享受的。
這個假期相對輕松,既沒有未完成的緊急任務,也沒有特殊的私人“家教”,因為溫如瑾帶家裡人去雲南旅遊了。
唯一的事情是今天下午的本科同學聚會,由當熱心腸班長組織的。離畢業已經過去三年了,她還能想起班長天天催青年大學習進度的樣子。
陸月白掃了眼微信群。
幾個學生時代就話嘮的人互相寒暄了幾句,大多數消息還是各種節日快樂的表情包。畢業之後,很熟的人變成了一般熟,一般熟的變成了有點熟,有點熟的變成了完全不熟。
她有些懷念學生時代整體昏黃的回憶,卻又不那麽懷念它某些灰色的細節。上次和他去五角場是什麽時候來著?上次悄悄溜進同濟校園找朋友又是什麽時候來著?
在他們還沒有染上社會風氣仍單純的時候,是什麽樣的來著?
說實話,她其實對同學聚會並沒有什麽興趣。熟的人畢業後總會想辦法自行聚會的,不熟的人也不會因為僅僅一次聚會就變得熟起來。
不過,喬卓好像很有興趣。從昨天起,她就一直在微信上狂發短信,回憶年少輕狂時做過的傻事,暗戀過的學姐等。
陸月白選擇陪她一起去。
畢竟她們是為數不多的、大學時期結下的摯友。有了彼此的同學聚會,快樂程度會上好幾個階梯。
**
聚會地點定在大學城附近的一家火鍋店。
陸月白印象很深刻,他們英語系2班大一首次聚會也是這家店,訂場地的班長有心了。
這家店離五角場有一定距離,消費在上海算最便宜實惠的那一檔,菜品既豐富又乾淨,平等照顧了家庭條件不甚相同的每個同窗。
畢竟,畢業三年也不會改變什麽,早就存在的鴻溝不動如山。
打扮好下樓時,那輛火紅的賓利已停在了路邊。
車窗緩緩搖下。
喬卓嘿嘿一笑,打了個響指:“走!”今天的路線也是酷姐風,額前還頂著一架墨鏡。
每次看她這麽笑,陸月白都會想起舟遊裡面的能天使,老怕她下一句就會大喊“阿噗魯派”。
陸月白小跑過去,坐到副駕駛座上。
每次接觸到這柔軟舒適的真皮車座時,她都會不禁感歎,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啊。如果不夠舒服,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錢不夠的問題。
“院花同志,咱班男同學一定想死你了!”喬卓邊啟動車子邊樂。“我現在都還記得當年他們排隊給你送花寫情書的樣子,太搞笑了。”陸月白衝她笑笑,沒有說話。
她想到了一些往事,一些她覺得沒什麽,卻總會不經意間梗在心頭的往事。
喬卓瞥了身邊人的表情一眼,突然騰出來一隻手輕輕掌嘴:“哎我的我的,除了雷詠天那混蛋。你別怕,他讓你尷尬了或不開心了,我來揍他!”
“我為什麽要怕?”
“我這用詞不合適,你不要為那臭男人煩心。錯過你是他人生的重大損失,得虧你看清了渣男的真面目。”
“我為什麽要煩心?”陸月白下巴一揚,天不怕地不怕。
喬卓樂了:“對,就是這氣質,社會我陸姐回來了。”
賓利一個急轉彎,陸月白的胸腔差點被安全帶擠扁。她看看喬卓的耳釘墨鏡和皮夾克:“不敢當不敢當,還是你社會。”
“我跟你說,冰冰現在特別粘我,每天早上起來都‘我要我要’,哎,然後我沒辦法,當然是選擇滿足她啦。”喬卓邊開車邊品味昨日的夜晚。“我都說了我技術賊好,讓她醉生醉死沉湎於其中。”
熟悉的口無遮攔的風格。
不過以她們的關系來講,誰也不用偽裝什麽,秋名山車神就是秋名山車神。更何況,大家都是成年人,誰沒做過成年人那點事了。
陸月白眼睛眯得像個月牙,並且還點評一句:“是是是,沒體驗過是我的損失。”
“呸!你就敷衍我吧,我就是堪比灌籃高手的,嗯,床上高手。”
陸月白抿嘴一笑,不懷好意道:“我都知道你到時候會跟我說什麽了,‘我的很大,你忍一下’。”
喬卓可知道她在內涵什麽,翻了個白眼。
“等我哪天分手了,你要是也單身,我們試一次你就知道了。”
陸月白挑挑眉,手一伸。
“豁,這麽盼分手?給我冰冰的微信,我告訴她。”
“……”
之後,喬卓繼續滔滔不絕講最近和新任小女友的甜蜜故事。
此種虐狗行為著實罪大惡極,但當對方換成好閨蜜時,她就忍不住想將最近發生的所有事全盤托出。
陸月白一直在聽,時不時點頭給予回應。
她很開心閨蜜找到了真正屬於她的那個人,心裡卻又空落落的。其實在去年拒絕喬卓時,她就應該想到這麽一天。她們注定不屬於彼此,注定不會成為兩個趨於重疊的圓。
時不時看看喬卓的側臉,陸月白就能發現,幸福即將溢出這輛寬敞的越野車,向忙碌的都市播撒明媚的彩虹。
真好啊。
和好友一起的時光永遠飛速流逝。
車窗外的風景閃過一瞬,梧桐大道就變成了熟悉的現代建築群,而熟悉的大學城就佇立在視線正中央。
喬卓作為超級懶人兼超級有錢人,很嫻熟地找到了停車位並停好了車。這裡雖仍是繁華的魔都,但畢緊挨著大學城,她的豔色頂級豪車還是引起了路人頻頻駐足。
她們兩人說說笑笑,走進了大學期間常去的那家火鍋店。
一進門,熱氣撲面而來,初夏本就有的汗珠混進了模糊的霧氣。重慶街頭風味十足的牌燈亮啊亮啊,晃得人眼睛疼。
不少同學已經等在裡面了。
這次來了十五個人,共佔兩個相鄰的大桌。每張大桌子的中央,鴛鴦鍋已經擺好,紅白相間的太極圖案很配這家店的中式裝修。
陸月白和喬卓走到靠裡的那一桌坐下。這一桌圍著的,都是上學期間喜歡社交的熟人,有班長,團支書,還有兩個參加活動忙得累死累活的愛好達人。
班長看到來著後,驚喜地大喊:“啊,小鹿姐姐來了!”一個清秀的小男生,現在也依舊很清秀。
上學期間就覺得班長是個Gay,現在看看,更像Gay了,陸月白衝他擺了擺手。
團支書也站了起來:“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沒想到你還是那麽漂亮!”
他是班長的死黨,當時被拉著一塊競選的班幹部;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根本就不像是學英語的男生。
另外兩個女生也熱情地站了起來,和兩人寒暄。曾酷愛染發的她們,如今已經回歸了自然的黑發,大約是在政府部門工作的緣故。
一切都是熟悉的樣子。
陸月白內心一陣暖流。還好這是三年後的同學聚會,而不是三十年後的同學聚會,最好的青春仍能留在眼前。
喬卓帶著笑意翻了個白眼,衝那幾個人指指點點。
“怎麽著?就隻歡迎她,不歡迎我!”
團支書咂咂嘴,點評道:“哼,小鹿姐姐人美心善,哪兒像你……”
“我怎麽了?我怎麽了!”喬卓氣得猛拍團支書肩膀。
“哪兒像你動不動就打人。”
“……”喬卓竟無言以對。
然後,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陸月白。
陸月白溫柔地笑笑,正要說什麽時,卻被身後某個聲音打斷了。那是剛來的老同學。
“哇!Luna!”回頭,只見藍斯琦踱著做作的貓步走了過來。
陸月白雖然表面上仍和她親切地寒暄著,但內心很不舒服。
“嗨,好久不見。”
她清楚地記得,藍斯琦上學時期曾經嘗試組織小團體孤立自己;之後氣不過,去學校論壇匿名寫了個帖子造謠,只不過後來被喬卓揪出來教訓了一通。
“那我向你介紹一下這位。哦不,都是老同學,好像我也不用過多贅述了。”茶裡茶氣的發言,配上藍斯琦那張久經醫美的臉,毫無違和感。
一旁的喬卓拳頭都硬了,若不是閨蜜暗戳戳攔著,恐怕下一秒就會上去揍人。
而看見是誰跟在藍斯琦後提著大包小包誠惶誠恐時,陸月白僵住了。她猜到了兩人的關系,也瞬間明白了藍斯琦比以往更加毫不掩飾的敵意。
是雷詠文。
“你好。”陸月白敷衍地衝他打了個招呼。
“哎。”雷詠文看到她,表情瞬間如便秘一般難看,同時拎著袋子的手的手背抹了抹脖子上的汗。
看到氣氛逐漸尷尬,班長和團支書立刻插了進來,一人拉一邊,將他們向兩張不同的桌子引去。
藍斯琦意識到了他們如此舉動的含義,眉毛一豎:“怎麽?我不能和親愛的Luna姐姐坐一桌嗎?”
班長和團支書慘兮兮地看向陸月白。
喬卓也眉頭緊皺地看向陸月白。
陸月白頓了頓,緊接著輕輕一笑:“歡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