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職場香餑餑定律:當一塊蛋糕打起來後, 分它的手總會越來越多。
三月之後,在《戀愛設計師》的流水超越同公司另一款手遊《貝塔之魂》後,大老板仇林開始動心思了。
誰也想不到, 當時誰也不看好的、反其道而行的這款手遊,竟然成為了近年貓貓頭最大的黑馬。
仇林往S16塞了不少人, 旨在讓《戀愛設計師》提高新活動的頻率, 趁熱打鐵,增一波流水。
多些人手是好的,可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仇林在S16管理層又塞了兩人。
一個名叫老木, 是曾在火島工作的著名製作人,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的啤酒肚和項目組內年輕的氛圍格格不入, 也和《戀愛設計師》裡四位年輕漂亮的禦姐們毫不相關。
一個名叫Ray, 是剛從國外著名遊戲公司跳槽過來的, 據說是因為老婆生了二胎打算回國定居。據說他隻比溫如瑾大兩歲,但從外貌來看, 和年過四十的老木不分上下。
溫如瑾是個大度的人, 通常情況下, 她很歡迎和不同背景不同想法的人共同出謀劃策。
可合作不倒一周,各種問題便顯現了出來, 甚至讓她有些窒息。
最煩的是,Ray尤其喜歡叫住她,盡管每次陸月白都在內心祈禱,讓他找音無對文案。
溫如瑾不光委婉地提過,甚至很直接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卻被老木一陣口水淹沒了。
在形式主義上,S16素來散漫慣了,尤其是懶大王天鏡和大龍,經常免不了老木一頓說教。
而老木呢, 他自詡做過的遊戲多經驗豐富,喜歡對已有的系統指指點點,經常逼迫南木和倉鼠加班到深夜。
那雙眼睛像狼一樣貪婪地攫取著什麽,好像在攫取身邊人的美貌。這樣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一定可以教會她什麽,這恐怕便是他的想法。
從職級上來看,這兩個男人都她之上,遇到了決策層面的衝突,只能順著他們,不然仇林也會不高興。
翻看了最新的第二十一章劇情後,Ray提出了一個修改意見。
Ray剛從國外回來,可能他做海外遊戲做得好, 卻並不太解中國市場。他的許多審美,都和正統的二次元審美不太一樣, 帶點美式風格。
是的,這些人說什麽也不肯聽溫如瑾的,盡管她才是一手帶起《戀愛設計師》的主策劃。
溫如瑾曾試圖堅持自我,可總也徒勞。
“我作為一個男人,我們這又是個男性向遊戲,我肯定最知道玩家都在想什麽。你就trust me,行不?”
S16變得更大了,光策劃就有足足17個人,但組內氛圍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最令人受不了的是,這兩人總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掛在嘴邊,竟然開始抓周報ppt的格式。
中午時嘻嘻哈哈的小規模聚餐,沒了;剛剛養成的定期團建的習慣,沒了;大家周會上的暢所欲言與百無禁忌,也沒了。
“Gin啊,你還太年輕,我們見得多了,應該……”
陸月白也無可奈何。如今她和音無都稱得上是資深文案策劃,可不知怎的,老木和Ray偏偏覺得自己很懂,覺得他們的語言文字水平在文案策劃之上,總要審查一圈,提出自己的高見。
這是Ray最常用的話術,還帶點滑稽的中英夾雜。
“你們這句就俗得很,還不如改成‘一樹梨花壓海棠’,古風多優美,多有意境?”
赤摞裸增加無意義的工作,就連一向和和氣氣的村長都開始暗暗翻白眼。
但他偏偏最喜歡對立繪和美術風格指手畫腳, 卻又不太相信審查那一套,把美術們逼得天天抱怨。
這是老木最常用的話術,像個老混球一樣教育溫如瑾教育得頭頭是道。他不知道也想象不出,這個瘦小的女子曾獲得過物理學博士學位。
陸月白聽得耳根子都紅了,也不知替這句詩詞的意思害臊,還是替這人自以為是的無知害臊。
“‘一樹梨花壓海棠’是用來調侃老年丈夫娶年輕妻子的……單純形容風景美,恐怕不太合適。”
Ray愣了一瞬,尷尬地咳嗽兩聲。
陸月白靜靜看著他,那雙通常像小鹿一樣的眼睛,此刻也沒了靈氣。
你憑什麽覺得,你比文案策劃還懂文案?你憑什麽,憑你在美國工作了3年是個高貴的海歸?
“那也該能藝術化一點,你們再想想。”Ray保持了一貫的嘴硬風格。
陸月白面無表情:“好的。”先答應著,反正她知道,這人轉眼就會忘記的。
還好林知夏終也不用“一樹梨花壓海棠”,不然一定讓人笑掉大牙了。
她想念“莎士比亞之雪”的日子。那時寫遊戲劇情的時候,也像現在這般難挨嗎?
還好,左手邊的工位是音無。
每當被一堆破事惹得心煩時,她便會和音無對視一眼,至少他們的目光仍很清澈。一堆惱人的變化之中,仍留有永恆不變的美好。
又是跟老木起爭執的一天,兩人回到家中時都異常疲憊。陸月白妝都沒卸就直接躺到了沙發上,而溫如瑾更是直接撕一包薯片吃。
吃著吃著,溫如瑾看向同樣心累的女朋友。
“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他們熬得比你久。”
“那我該怎麽辦?”
“熬得比他們更久,熬死他們。”
這是一句調侃,她們都知道;但這又不僅僅是一句調侃,她們也知道。
陸月白起身,從溫如瑾的手裡搶了一片薯片。吃著吃著,她們相視一笑,不過是苦笑。
莫非嚴傾心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不願親眼見證什麽煩惱,才在最美的時候離開她們?
這曾經是溫如瑾的戀愛遊戲,也曾經是她們的戀愛遊戲——但最近好像不是了。
從某次提案被否後,溫如瑾開始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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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一個良辰吉日,陸月白和溫如瑾參加了嚴傾心的婚禮,位於上海崇明區的一個大飯店裡。
窗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視野開闊,人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婚紗真的能極大程度改變一個人的氣質。
在嚴傾心從大堂的另一側踱步而出,迎接S16全體同事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差點認不出她來。
實在是美得無與倫比。
尤其是配上那幸福洋溢的溫婉微笑時。腰身纖細,曲線優美,露肩的魚尾婚紗上,一對分明的鎖骨載滿陰影;誰也想不起來穿衛衣牛仔褲的嚴傾心曾經是什麽模樣了。
說來也巧,就在那一刻,陸月白收到了好友喬卓的微信。不同空間的人影子倏然交疊,魔幻的幸福感似曾薄紗,罩在了她的頭上。
【我和冰冰打算去荷蘭結婚啦,明年請你們來參加婚禮,我包往返機票】
陸月白一邊把份子錢的紅包塞進桌上的花籃中,一邊回復了一句:【好啊】。
耳邊傳來山雀和嚴傾心商業互吹的熱鬧聲音。
確實好,大家都在變好。
夫妻兩人共同迎賓。
這是陸月白頭一次見到嚴傾心口中的“我男人”,那個改變了八卦王的神秘人。
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嚴傾心的老公氣質乾乾淨淨的,年紀看上去也挺小的,整潔西服下的身段有些瘦削,怎麽看怎麽酷似音無。
陸月白瞥了眼不遠處和別人聊天的音無,內心複雜。
腦海裡閃過這對到處說相聲的片段,感慨湧上心頭。人的性癖果然是一定的,如果音無不是gay的話,說不定現在這新郎還真的是音無呢。
S16的老同事們剛好坐了一桌。
酒席規模不大,他們彼此熟悉,剛好其樂融融。遊戲仍是他們話題的中心,不過今天討論的重點放在了遊戲裡的婚禮劇情上,這是他們給予嚴傾心最大的尊重。
宣讀結婚證書,新人父母上台,交換戒指。
陸月白頭一次見到那樣的嚴傾心,臉上的幸福快要溢了出來,讓她放心了不少。她現在雖然離開了熱愛的遊戲,但生活也一定非常美滿。
溫如瑾探過身來,壓低聲音:“這婚禮辦得真好。”
“確實。”陸月白點點頭。
圓桌的桌布下,她們的手悄悄握在了一起。
接下來是扔捧花環節。雖說當代社會不提倡迷信,但仍需要些傳統的儀式感。
S16的眾人照樣是氣氛組,起哄起得不亦樂乎。尤其是山雀和村長,甚至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絲毫不在意形象,把其他人逗得夠嗆。
嚴傾心背過身去,將手中捧花盲扔到觀眾席的方向。
那束潔白的小花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在一片驚呼聲中落入了一位美女的手中。
是陸月白接到了捧花。
她沒有特意去接,但這束捧花就跟長了翅膀一樣,非常精準地飛進了她抬在半空中的手中。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吧。
看到是誰接到了捧花後,嚴傾心愣住了。
她下意識瞟了一眼仍在旁坐著的溫如瑾,不自在地笑問:“子夜,你想結婚嗎?”
高情商發言。
如果接花人不想,那就改個其它的祝福,畢竟這年頭,祝結婚有時聽起來堪比詛咒。
旁邊的溫如瑾局促地低下頭,臉頰悄悄抹上幾片自然的腮紅。只是焦點都在陸月白身上,誰也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想結婚,還是不想結婚呢?
一秒內,陸月白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回答,直到她想到了即將飛往荷蘭的喬卓和秦冰冰。
誰說兩個女生就不能結婚了,當然可以結婚。再說了,穿婚紗多漂亮,變美誰不想呢。
“想。”陸月白的語氣很肯定。
嚴傾心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那可是共事了兩年的摯愛下屬,她當然能明白。
陸月白緊緊攥著捧花,用笑眼彎彎回報曾給了她無數關愛的導師。
於是,嚴傾心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將本就白到發光的婚紗照得更加熾熱。她調皮地指向陸月白,仿佛整個世界盡在指尖——
“好,那下一個結婚的就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