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命案(三)
◎你怎麽知道我姓江?◎
楊氏醫署門內有處地方, 恰好畫著一張完整的宗門俯瞰圖,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大師姐與劍修老師一起出現在醫署內,頓時引來好奇目光, 甚至有想上來搭話的, 被一起過來的童子勸開了。
肖元明鷹一般的明目在地圖上掃動幾圈後,用手指勾出幾個地域, 道:“這些地方都可能藏匿凶手。”
指下圈出的區域大部分都在山林中,神極宗地域廣泛, 許多地點會安置監察, 但總歸還有疏漏之處。
大面積的森林裡,確實有藏人可能。
肖元明道:“我待會聯系其他幾位老師, 盡量尋人過來。燼雪就去找行風吧,讓他把幾位長老弟子都叫來, 守好那些沒有靈力自保的工人。”
神極宗內除了雜役弟子, 還有許多來這裡找活技, 討口飯吃的普通凡人。
一般宗門內,都喜歡標榜所處地域是不可多得的福天寶地。
這未免也太聰明了,只是看,就能掌握其中關竅嗎?
又將地圖內容確定一邊,梳理了接下來要做的工作,便分頭行動。
神極宗則百無禁忌, 不整這些虛的,甚至公開招募凡人匠戶與雜工,能為當地解決一部分就業問題。
忽而噗嗤一聲,她迅速轉頭,看見江炎玉手中一閃而過的叢火。
但除魔之仗,失敗才是常態。
江炎玉勾了勾手指,仿佛在回味方才那一叢火焰:“師姐方才用來傳訊的功法,我學會了。”
自己手下的奶娃娃被誇讚,這心情也太起飛了!
雲燼雪忍笑道:“我也是外出遊歷途中遇到的她們,未曾想到都是暫時蒙塵的明珠,便想著帶回來培養一下,若是人才,也可為宗門發展添磚加瓦。”
也許在外人看來,雲鼎這個失敗至極的掌門,已經徹底廢掉了,畢竟關於諷刺他的詩歌,已經多到可以編撰成冊。
注意到她身後跟著的兩位少女,他言語放輕了些:“這兩位是?”
雲燼雪掌心燃起紅色密迅火焰,將方才劍修老師吩咐拓行風做的事情封入其中,傳達給他,而後便帶著兩位少女前去排查森林。
身處迷霧,提心吊膽,陷入無休止的緊張恐懼。
雲燼雪應了聲是, 又問道:“這種殺人手法, 只有顛紅堂裡有嗎?”
忍了半天沒忍住,還是道:“她們兩人都已結丹,我打算讓她們參加拜師會了。”
雲燼雪輕笑道:“所以你剛剛傳訊給誰了?”
雲燼雪道:“那就好。”
但聽在雲燼雪耳中,卻是忍不住心花怒放。
肖元明微微睜大眸子:“哦?這個年紀便雙雙結丹?這般天賦,和燼雪你當初有過之而無不及。”
踩著落葉,嘎吱作響,密林較深,陽光異常稀薄,青天白日下也猶如鬼林。
放在小反派身上,似乎又不足為奇。
肖元明道:“也會有其他可能,總之不能掉以輕心。”
這也是神極宗廣收推崇的原因之一。
肖元明面容上終於化開些笑:“外出遊歷,還想著為宗門尋覓新丁,擴充實力,很好,不愧是掌門的女兒。”
哎呀!終於明白那些熱愛秀娃的家長是什麽心理了!
雲燼雪搬出老說辭:“是我新收的兩位雜役弟子。”
連劍修老師都這麽說,看來這位大師姐之前的日子,確實挺孤單避世的。
神極宗內部的許多人,心裡始終覺得,掌門未來有一天還能恢復曾經的榮光,再一次帶領諸位向前。
唉,太容易留下心理陰影的體質,完全不適合在這種環境下生存啊!
雲燼雪稍稍放出自己的靈力,如同探出無數隻敏[gǎn]的手指,搜尋著樹林間可能存在的靈力波動。
這劍修老師確實很直,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若是原裝大師姐聽到這種直截了當的天賦比較言論,恐怕要破一陣防。
就算如今掌門頹廢,不能承事了,他言語間也沒有對掌門的諷刺。
雲燼雪拔劍出鞘,細細觀察著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心臟高高懸起。
緊繃的情緒稍稍放松,雲燼雪道:“怎麽了?”
這個詞語提前那麽早出現,讓她過於不安。
肖元明道:“這種有明顯特征的殺人方式, 基本上可以蓋棺定論, 我待會找人去打聽顛紅堂的最近消息, 應該很快就可以弄清楚了。”
春渡後遺症,只要即將開始對戰,或可能開始,就如同回到那個小鎮一樣。
就算後期他變了,也不能輕易改變這種印象。
肖元明道:“不錯,你身邊有人照顧著,不至於那麽伶仃。”
只因為他們這一代,基本上都被掌門帶大,經歷過早期掌門還意氣風發的歲月,見識過,或聽說過許多雲鼎除妖殺鬼的種種風姿與美談。
所以裡頭的人, 下到砍柴工都是能耍兩把靈力的修者, 以此來彰顯宗門內修煉資源豐富。
不過提到身後這兩位,雲燼雪少有的起了炫耀心思。
江炎玉收回手,負在身後,笑道:“傳訊給我的那位朋友,我想提醒他現在宗門內有點危險,讓他注意安全。”
她側耳細聽,神經漸漸繃緊。
雲燼雪道:“就是之前你給我給我抹藥時提到的那個朋友?他是在後廚對吧。”
江炎玉道:“是。”
現在的小反派還真是善良,遇到事情,第一時間想到自己朋友的安危。
若是沒有拜師會上碎丹之痛,大師姐背叛之苦,大概能一直天真下去吧。
雲燼雪安撫她道:“那就不用擔心了,方才肖叔叔說過,會讓其他長老弟子去保護他們的。”
江炎玉點點頭:“那就好。”
被她這一打岔,似乎緊張的情緒要放松許多。
雲燼雪繼續深入密林,然而直到按照原定路線搜尋完畢,還是滿個人影都沒見到。
走出林子時,時間已快至中午。
迎著陽光,能看見千鳥峰林那兩尊巨型人像,以及碩大的寬闊平台,異常雄壯巍峨。
每次看到這幅景象,雲燼雪都能想起從前去洛陽看龍門石窟的震撼之心。
掌心燃起火焰,雲燼雪看著那兩尊巨像,一邊給肖元明匯報這邊的情況,一邊往千鳥峰林走去。
想要回妖妖五髒,峰林下恰好有一段近路,可以繞過去。
“肖叔叔,我這邊排查完了,沒有異常,您那邊.”
走到千鳥峰林正下方,繞過幾片樹影,雲燼雪抬頭,在盛陽的朦朧光暈間,看到三根紅彤彤的東西。
雲燼雪眯起眼,待看清那是什麽,瞬間捏散了掌中火焰。
“那”
她幾乎要腿軟:“那是什麽?”
不遠處的泥地上,似乎站著三個人。
然而只要更仔細去看,就能發現那不過是屍體罷了。
他們小腿以下,只剩乾乾淨淨的骨頭,直插入土壤中,身上則被削去大面積肉片,因為傷口還新鮮,正往下蜿蜒滴血,砸進泥土中,匯聚成幾小灘。
三人的屍體,仿佛三根燃香,以地為爐,敬拜著千鳥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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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新鮮命案的發生,事態一下子變得更緊急。
學生們所有的課程暫停,工人們停工,全都分條理匯聚在一起,找到潛藏的凶手前,都不能分開。
看著一隊隊人流在童子的帶領下上山,肖元明吩咐下去:“就說拜師會將至,需要清理一下宗門內部,不要提到命案,小心引起恐慌。”
拓行風道:“明白了,肖老師。”
幾乎就發生在前後腳功夫的慘案,讓雲燼雪此刻還心有余悸。
肖元明問道:“你還好嗎?”
雲燼雪道:“還好。”
肖元明道:“其他老師馬上就會趕來,不要著急。”
他話音剛落,兩位青年便來到近前,紛紛行禮:“肖老師好。”
這兩人,一位是教習魂術鬼道的老師,叫做烏嵐。穿著一身皂黑長袍,細眉下眼珠極黑,嘴角微微下撇,人顯的有些陰鬱。
另一位叫做簡治,教習修仙基礎知識。人瞧著挺斯文,一身湖綠色長衫,面色白皙,身量纖細,如初春垂柳。
肖元明向他們簡單問好,將事情詳情解釋一遍。
烏嵐蹙眉,頗為嚴肅道:“確實是邪修的手筆。”
簡治道:“被殺的弟子是否有什麽共同特征?”
肖元明道:“我方才找來學生詢問了,最先被發現屍體的那兩位弟子,彼此之間是朋友,經常欺凌同窗。新發現的那三具還沒有確認身份,我已經找拓行風去點人了。”
簡治溫溫柔柔問道:“是否有可能是弟子之間的仇殺呢?”
烏嵐呵笑一聲,不客氣道:“實不相瞞,咱們的弟子裡,還沒有人能做到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連殺五人而不被發現的。”
簡治揉揉眉尾:“肖老師有沒有托人去查顛紅堂的消息?”
肖元明點點頭:“已經派人去了,應該很快就有。”
雜役弟子上山的人流中,有一個抱著燕子風箏探頭探腦的身影。
他伸手搭在眉間,遮住陽光,眯著眼在山上尋找著:“跑哪裡去了?”
終於在一片蒼翠綠意邊,尋到那抹亮紅,他遊魚般滑出隊伍,趕緊跑了過去。
一個大叔站住腳:“青若!幹什麽去!”
張青若揮手:“馬上回來!”
好不容易跑到紅衣少女近前,他大喊:“你怎麽在這裡啊?”
被他嗓音驚動,幾位老師都轉頭過來。
張青若這才注意到前方還有好幾個人,一下子萎了,縮縮脖子道:“仙仙君們好。”
現場沉默了片刻,簡治笑道:“好,你是後廚的雜役弟子?怎麽沒跟著一起上山?”
一遇到這種情況,張青若便笨口拙舌起來,手指下意識捏緊風箏:“我我.”
江炎玉道:“不好意思,他是來找我的。”
張青若松了口氣,感激的看她一眼。
“哦?”雲燼雪打量著少年兩眼,柔聲道:“這就是你說的那位朋友嗎?”
江炎玉點點頭:“是。”
雲燼雪道:“你剛剛傳訊,就是給他傳嗎?”
江炎玉磕巴一下,才道:“..是。”
張青若抬頭:“傳什麽.”
江炎玉一把捂住他嘴,笑道:“師姐,我朋友找我有點事,我先過去一下,待會就來。”
雲燼雪道:“好,注意安全。”
目送兩道身影離開,肖元明才繼續道:“烏老師,你那邊準備工具需要多久?我們大概需要招魂,來確定凶手方位。”
烏嵐道:“大約兩個時辰。”
那邊江炎玉將人捂走,離開一段距離後才道:“你怎麽突然過來了。”
張青若後退一步,和她拉開距離,整理著方才弄皺的風箏:“我這不是恰好看見你了嗎?”
江炎玉抱著胳膊,上下打量他,笑道:“一看見仙君就說不出話,出息。”
張青若後怕的拍拍胸口,往過來方向看了眼:“我平時哪有機會見仙君,一下子看到那麽多,我能不害怕嗎?而且大家都好嚴肅。”
江炎玉也看過去,只不過,她的視線隻停留在其中一道銀白身影上:“都很嚴肅嗎?”
張青若道:“對了,你的仇人姐姐方才說的傳訊是什麽?”
江炎玉蹙眉:“怎麽又變成仇人姐姐了?”
這家夥就記得初遇時,自己和他說過與道韻仙君有仇。
平時記性沒好到哪裡去,仇人兩個字倒是清楚。
張青若撩著燕子尾須:“反正是你說過的啊,有什麽問題。”
江炎玉懶得糾正他,似乎也沒什麽好糾正的,隨手揪了片葉子把玩。
“傳訊就是仙術的一種,傳遞信息用的,不是給你傳,她搞錯了。”
“哦,好吧。”張青若道:“我們為啥要聚在一起啊,我聽說往年拜師大典都沒這樣。”
江炎玉將葉子扯開,指尖染上青翠汁水:“宗門裡來了位厲害邪修,連殺五人,接下來還要殺三個人。”
張青若一怔,片刻後才大笑道:“你說什麽呢!還連殺五人?要真是這樣,怎麽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江炎玉道:“因為他們壓下來了唄。”
張青若擺擺手:“你可別瞎扯了,要是真有邪修來殺人,你又怎麽知道他接下來還要殺三人呢?”
扔掉葉子碎屑,江炎玉清理著手指,慢條斯理道:“因為邪修是我放進來的,也是我讓他去殺人。”
張青若找了個石墩坐下,哼笑道:“呦呦呦,你真厲害,那人家邪修為什麽要聽你的?”
江炎玉道:“因為不聽我的,他會死的很慘。”
張青若搖搖頭:“唉,好吧,江大俠,那請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江炎玉也坐下,伸開長腿,看著那抹銀白。
“不久之後,我會在拜師大典上出很多風頭,並且拜入掌門座下。”
又揪了片葉子:“有些家夥會看不慣我,來找我事,所以我提前把人都清理一下,免的打擾我心情,這個理由是不是很充分?”
“再者,恰好我剛收拾了一片地方,有個混蛋沒地方放,就帶到這裡來了。讓他幫我出手,頂罪,還能順便嫁禍給別人,是不是一舉多得?”
張青若揉著下巴,狂點頭:“我覺得,你寫故事話本應該蠻厲害的,要是以後出去找不到活計,就去賣書吧。”
江炎玉笑道:“活計?我現在就有了,堂主算不算?”
張青若也大笑道:“你是堂主?那我也是堂主!我是飯堂的堂主行不行!哈哈哈哈。”
笑完,江炎玉抬頭看日光:“行了,天氣不錯,我們放會風箏吧。”
遙遙見那兩人笑的前仰後合,雲燼雪輕笑一聲,放心了。
小反派這坎坷的命運注定不會遇到一些好人,但那少年似乎性情單純,能和她有話聊,很不錯。
收回精神,聽他們繼續討論。
三位老師交流完招魂流程,正要散去,便見一抹紅色流光飛竄而來,停在三人之間,徐徐燃燒著。
肖元明抬手,往其中注入靈力,那火焰爆鳴一聲,傳出一道刻意壓低後的聲線。
“一個半月前,兩位少年進入紅鏡山,顛紅堂易主,潘波魂失蹤,堂內格局大變。”
此話一出,仿佛潑出一盆滾水,在場四人俱驚。
這寥寥三十幾字,所含的信息實在爆炸。
顛紅堂,那可是天下第一邪修堂,這名頭可不是隨便起的,而是無數血債堆砌起來的。
名聲在外,又發展了那麽多年,堂主勢力盤根錯節,是正道與朝廷口腔間最頑固,最深最難觸及的潰瘍。
怎麽就這麽輕飄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被拔除了?
那兩個少年是什麽來頭?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麽?是拔刀為正義?還是單純想要取代他?
忽然不聲不響的踢翻堂主,有如此強大力量的奇人,為何江湖中從未有過名姓?
簡治臉上的溫和笑意也失蹤了,只剩下驚訝:“那兩位少年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烏嵐凝眉睜眼,沒能說出什麽。
肖元明搖搖頭:“最近未曾聽聞相關消息.燼雪,你之前遊歷四方,對這方面有耳聞嗎?”
雲燼雪已經完全呆住了。
她在心中瘋狂叫道:喂喂喂!米八!這完全不對吧!事情怎麽變成現在這樣了?潘波魂怎麽現在就下台了?
米八也鮮少慌張了:【這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失蹤,到時候誰去折磨小反派?】
雲燼雪崩潰道:你是不是搞錯重點了?現在事情發展完全沒有按照原著劇情來啊!我該怎麽辦?
米八道:【你先別著急.我看看.】
雲燼雪道:我沒辦法不著急,我現在很慌,我.
肖元明道:“燼雪?你還好嗎?”
雲燼雪回神:“啊還好。”
簡治問道:“身體沒事吧?臉色有些糟糕。”
雲燼雪掐著指尖,搖搖頭:“沒事,簡叔叔,嗯我出去遊歷的時候,沒有聽說過這種消息。”
簡治笑眯眯道:“好,沒關系。不過你也不用過於擔心,有你叔叔們在這裡呢,不會有事的。”
雲燼雪喉嚨微乾:“我知道了。”
在心裡狂喊:嗚啊啊啊啊到底怎麽辦啊!
米八緩緩道:【我查到了.如果劇情偏離的較為離譜,這個世界是需要放棄的。】
雲燼雪道:放棄?那我呢?我可以回家嗎?
猶豫片刻,米八道:【我說的放棄,也包括你,你也會被放棄。】
仿佛鍾聲在耳邊敲響,震的人心神麻木,雲燼雪怔住了。
米八接著道:【這只是最糟糕的情況哈!目前來看,顛紅堂那事雖然奇怪,但是距離要放棄這個世界還遠呢。】
【你就先按照這裡的劇情走下去,反正,不管接下來情節怎麽歪,你都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任務就行了,到時候無論如何,都能夠回家的!】
聽系統說完最後一句話,雲燼雪被震飛的神思終於回來些。
那顆高高懸起的心臟,也猛地砸下來,讓她幾乎想要流淚的後怕。
掌心抵住右眼,雲燼雪在心中長長歎氣。
她必須要回家,無論如何,她必須要回去。
天色漸暗,寬闊校場內站滿了人,按照服飾分站各處,從上方看,仿佛黑色的海洋在湧動,都在細碎交談著。
松明火把密集籠在外圍,被風吹的呼呼作響。
站在人陣前,拓行風再次確認了一遍名單,用紅色勾出三個名字。
隊伍裡有人道:“大師兄!我們啥時候能回去啊?”
拓行風朗聲回道:“再等等,應該很快就可以了。”
那人又道:“之前怎麽沒聽說過拜師會前要清理的”
拓行風做了個下壓手勢,交流的聲音頓時小了許多。
拿著名單跑過許多盞松明火把,直驚的火光顫動,一路來到校場外一處平坦地面,找到肖元明老師,將名單奉上。
肖元明原本抱著胳膊,和後面又來的幾位老師與掌門弟子一起,觀看烏嵐布置法壇。
見他過來,抽手接過名單,低頭掃了一眼。
拓行風道:“這三位學生,和最開始那兩位一樣,都是雲開業雲前輩的跟班,聽許多學生說,平日裡他們非常喜歡欺負同門,搶奪資源,甚至聚眾毆打,風評非常不好。”
肖元明沒說什麽,聽見話音的烏嵐冷笑一聲,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雲開業和他老子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簡治溫聲道:“小心隔牆有耳,萬一被別人聽到了,告上一嘴,就算是雲副掌門沒什麽實力,想以高位處置你還是比較容易的。”
他說話溫溫柔柔,慢條斯理,不仔細聽還以為是在誇人,但凡入耳,都能聽清裡面的諷刺。
烏嵐縱筆畫符,冷道:“若不是雲掌門此刻狀態不佳,哪能容忍他們整天在那裡撒野。”
對於雲鼎目前的種種作為,僅僅用狀態不佳來總結,可以說,這些老師對掌門的濾鏡真不是一般厚重。
肖元明將名單遞回去,道:“死去的弟子都與雲開業有關,這應該不是巧合。”
烏嵐大袖一甩,抽筆回空,桌上堆滿血腥又濕淋淋的狂放符咒,招魂所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你們都讓讓。”烏嵐抖抖手,指尖按在桌子正中。
人群往後退幾步,但依然籠在外圍。
雲燼雪轉身走出去,來到人群之外,仰頭看著越發濃重的夜色,輕輕歎氣。
燕歸星注意到,走上前來,輕聲問道:“師姐方才起就心神不寧,怎麽了嗎?”
雲燼雪看著她,張了張口,沒說出什麽。
總不能說,是因為下午那會聽到不能回家,被嚇到的現在心情還沒緩過來吧。
但若說是因為凶殺案,又有些尷尬,畢竟兩個小孩都表現的那麽平靜。
頓了片刻,雲燼雪道:“沒有,只是在思考凶手是誰。”
燕歸星聞言,微微垂眸,又看過來道:“邪修為何要要那樣做?”
雲燼雪一怔,見少女面有疑慮與不忍,就知道她沒有表面上那麽冷靜。
想了想,她柔聲道:“人裡面有壞人,壞到可以對親人好友痛下殺手。修者裡面自然也有壞仙,壞事做盡,喪盡天良,有了力量之後,更是想象不到的惡劣。”
江炎玉挑眉,要不是看她目不斜視,還以為她在清點自己的罪孽。
燕歸星眸光閃動,輕咬下唇,垂下視線沒再說什麽。
這件事,應該給了她很大衝擊。
畢竟在燕府時,日子雖難過,但也不至於看到這種驚人慘狀,而這又僅僅是個開始。
對於人性之惡,她的噩夢裡,恐怕又多了層想象。
看著小姑娘這樣,雲燼雪心臟有些酸軟,又道:“後悔進入修行世界嗎?”
雖說此問題沒什麽意義,作為女主,她無論如何都要踏入這殘酷的世界,但她本人並不知道。
所以如今,她會不會被嚇到,認為自己不如什麽都不知,留在塵世更好。
“後悔。”沒想到,燕歸星回答的很快。
雲燼雪沒料到這個答案,正想再說什麽,就見少女抬眼,眸色比星光還亮。
“但我不後悔遇見您。”
身後傳來一陣巨響,衝天之光亮的刺眼,雲燼雪轉身,透過人群縫隙看到雜亂法壇前,立著一道朦朦朧朧的鬼影。
烏嵐嘴唇翁動,念出一段極低沉,而繁複的咒語,那鬼影顫動,似乎幾位魂魄重疊在一起,想要分離又被巨力扯回,系在同處。
烏嵐嘖了一聲,捏起張符咒揉成團,曲指打入魂魄內部。
那鬼影渾身一震,種種雜色逐漸匯為幽綠,站定不動。
烏嵐指尖染血,點在自己眉間,又念起複雜咒語,那鬼影似乎在思考什麽,而後轉身向外走去。
烏嵐松了口氣,抄起幾張符咒,厲聲道:“走。”
眾人紛紛跟上,那鬼影分明是邁著腿,卻又像是往前飄動著,上一刻還在此,下一刻便移動到別處。
要時時將精力放在它身上,好好跟著,才不至於被落下太遠。
而最終,這影子飄飄停停,略過地面上無數搖動樹影,來到一間宅院前,靜立不動了。
烏嵐最先跟上,眉心那處血已經消失不見,他拍了拍幽魂肩膀,低聲道:“辛苦了。”
那魂魄霎時消散。
烏嵐唇色也驟然褪去,原本就有些陰鬱的面容,更加顯得死氣沉沉了。
招魂與縱鬼,都是相當損耗精神,且極難修行的法術,目前精於此道者,世間恐怕不多。
他咳嗽幾聲,退至一邊。簡治要去扶他,被一袖甩開:“不用。”
肖元明走上前,抬眸掃了那宅子一眼:“這不是雲開業住的地方嗎?”
烏嵐冷笑道:“果然和這家夥有關系。”
簡治道:“但他可沒膽子殺人呢。”
雲燼雪讚同這話,她比誰都清楚雲開業那家夥只是個相當標準的炮灰,可沒有犯下這種高難度殺人案的能力。
肖元明道:“進去看看吧。”
大門敞開,無人看守,走過幾條長廊,珠簾後的寬敞平台上隱約傳來破口大罵,以及碗盤碎裂聲響。
肖元明走到最前,伸手掀開珠簾,看見雲開業正坐在一堆酒壇間,一邊痛罵,一邊抱著酒壇狂飲一氣。
旁邊地上滿是酒壇碎片,風吹起平台上垂下的紗簾,外頭是融融黑夜。
烏嵐有些無語道:“宗門裡出了這麽大的事,這廝居然在這喝酒。”
雲開業聽到聲音,轉頭來看,原本蒼白的面容,因為醉酒,轉變為一種更為病態的坨紅。
他完全醉了,眯起眼,模模糊糊認出是誰,又狠狠拍地大罵。
“就是你!姓肖的!你不就是一個劍修老師?你有什麽能耐?你敢去管我老子的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還有你!烏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裡怎麽說我,要不是你精通鬼道,暫時找不到可以替換的人,你早就被我爹趕走了我跟你說,你最好對我放尊重些!”
他這邊一個個指過去,嘔吐一般的全部罵了一遍,起初眾人還默默聽了些。
過一會,覺得無趣,又都散了,在屋中尋找有沒有可疑之處,將那個髒話輸出機當做空氣。
然而整間宅子都找了一遍,愣是什麽都沒有。
眾人又匯聚平台上,在激烈罵聲中談論現狀,有人問道:“烏兄,那個鬼影為什麽帶我們這裡?”
烏嵐蹙眉道:“還能為什麽,肯定有理由,再找找。”
“可是都已經找遍了.”
“最可恨的是你!雲燼雪!”這一聲如霹靂,又將交談打斷。
雲開業越說越上頭,到這裡,已經顫顫巍巍的撐地站起來,拎著酒壇,抬手指向白衣女人。
他眼神憤恨,滿臉通紅,站都站不穩,卻是死死盯著,比那鬼影還像一隻厲鬼。
“你以為你是誰?掌門之女就了不起?我那麽多次熱臉貼你冷屁股,你把我當成什麽?要不是看你臉蛋漂亮,我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一個*女人而已,還想踩我頭上?我就不該讓著你,早晚**把你辦了!”
對於堂妹,可以直接說出這種話,在場眾人無不愣住了。
人群末尾,江炎玉輕輕嘖了聲。
即是醉鬼,所說也多是平日所想,這般大逆不道,是重視規矩的肖元明所不能容忍的。
他神色肅穆,渾身肌肉繃緊隆起,拳頭握的咯咯作響:“雲開業,你不要太過分了。”
雲燼雪趕緊將人攔住,雖說肖元明是備受推崇的老師,人氣很高,深受愛戴。
但若是惹得雲開業不滿,他爹是副門主,一旦出手,是真有可能給肖元明埋坑的。
烏嵐道:“欺辱同門,對自己堂妹抱有齷齪思想,這要是傳出去,真是我神極宗天大的醜聞。”
簡治裝模作樣的攔了下,又收回手,籠在袖中:“你們可別說了,雲同學又沒有繼承宗門的壓力,自然不用那麽優秀,每天喝喝酒,吃吃飯,就做一個什麽都不會的普通人又如何。”
這裡暗罵他酒囊飯袋,是個廢物了。
雲開業當然知道自己無用,也明白所有人都明裡暗裡看不起他,但平日裡顧念著身份,無人敢直說。
而此刻被眾人指摘,說的還都是他心中最不能觸及的隱痛。
一時間,他像是被扔進高壓鍋裡燉煮,氣的渾身發抖,眼角抽[dòng],目眥欲裂。
“你們.”他咬牙切齒,顫唞的手指劃過眾人:“你們這幫人都該死,我一定要找人把你們都殺了!”
他這般咆哮後,平台上無人再說話,風吹起紗簾縹緲,燭火搖動。
咚咚咚。
旁邊傳來敲擊地板的聲響。
幾人轉頭看去,只見大師姐帶來的那位紅衣少女正蹲在地上,曲指敲著那一塊地板,又上下摸索著。
見眾人看過來,江炎玉道:“這下面好像有東西誒。”
雲燼雪走過去,也摸了摸那塊地面,找到一處不和諧的接縫。
想要打開,沒有趁手的工具,燕歸星也蹲下,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拿出來,遞給她:“師姐,用這個。”
雲燼雪接過匕首,發現這是之前給她用來殺兔子的那把。
只是一柄最普通的武器,甚至沒有多鋒利,居然留到了現在。
雲燼雪看了她一眼,少女抱著膝蓋蹲在她身邊,乖巧等待著。
忍住笑意,雲燼雪用匕首尖銳處刺入接縫,翹起地板,三人一起將那塊掀開,露出底下黑洞洞的空間。
剛一打開,便有濃烈臭味,血腥味,與酒氣撲面而來,幾乎讓人作嘔。
然而最讓人恐懼的,是這下面似乎傳來某人低語,反覆循環,狀若瘋狂。
雲燼雪將匕首還給燕歸星,她小心接過,指尖擦去了匕首上的碎屑,又插.入刀鞘,妥帖放回腰間。
肖元明走過來,將大劍卸下,盯著那黑洞口:“你們先退去,我去看看。”
見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分散,雲開業又開始叫道:“你們幹什麽啊?掀我家地板做什麽?”
烏嵐道:“不可,這樣過於危險,萬一那邪修在裡面埋伏怎麽辦。”
後方有一人道:“還是想辦法把他逼出來吧。”
燕歸星忽然道:“這裡面似乎是酒窖,不如放火?”
雲開業懵了:“什麽玩意?什麽玩意?你們要放火燒我家!你們都**有病吧!”
原本肖元明還有些顧及,聽聞此言,便讚同道:“可以。”
簡治衝雲開業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情勢所迫呢,為了揪出邪修,也沒辦法了。”
話語說的客氣,卻是相當利索的向黑洞內打出幾團火焰。
火球拖著長尾入洞,擊在某處酒壇,噗嗤碎裂聲後,火勢瞬間變大,仿佛潑了滿室亮光,熱氣洶湧而來。
肖元明握緊大劍:“大家注意。”
所有人都進入備戰狀態,聽著酒壇暴烈與火勢蔓延的種種聲響。
忽然,無人注意的平台中央,地板吱呀幾聲,向外緩緩突出,而後,轟隆一聲巨響,被人一掌從下方破開。
木片紛飛碎裂,直撞上天花板,又飛濺到各處,新破開的洞口火焰燎出,濃煙滾滾,一道男子瘋叫聲刺破人耳膜。
在眾人愣神的霎那,紅衣男子攜著兩具屍首從洞內竄出,渾身火焰,面若厲鬼,淒聲尖叫。
“雲開業呢!雲開業呢!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做了!你讓我殺的人我都殺了!我都殺了!你快出來!”
他渾身滾著火焰,不少皮膚都被烤的焦黑,卻恍若未見。
他茫然四顧,身上的紅袍碎了大半,另一半則燃著大火,但依然可辨出金色滾紋,像是馬,又似乎是象。
簡治認出那紋路,喃喃道:“這人.似乎是潘波魂。”
紅鏡山土著居民的信仰圖騰,碩馬象。
目前只有堂主有資格穿著繪有碩馬象條紋的衣服。
失蹤的堂主在這裡?
幾人都驚疑不定間,那紅衣男人已撲到最近的雲開業面前,嗓音嘶啞道:“我已經殺了,我全都殺了,雲開業呢?你叫他出來見我!”
他兩手各抓著一具屍體,都是下半身為白骨,上半身似乎還沒來得及下刀,還算完好。
而臉皮完整,立刻讓其他人認出這是誰。
雲燼雪道:“是張龍李虎!”
白天在妖妖五髒,還安安穩穩站在雲開業身邊的兩位跟班。
雲開業自然也認出那屍體是誰,酒醉加上過於刺激,白眼一翻,仰頭栽倒,撞翻了酒壇。
潘波魂聞見酒味,又掉頭闖入火海,神經兮兮的抱著一壇還未碎裂的酒出來,跪在地上低聲笑著。
“嘻嘻嘻,我按照你的要求切了人泡酒,這是最香甜最好喝的人肉酒,所以可不可以放過我呢?”
這瘋癲姿態,讓人無法靠近,唯恐他暴起傷人。
而眾人之後,紅衣少女臉上映著火光,唇角慢慢勾起。
火勢越來越大,地板已經開始燙腳,天花板被熏黑,再有一會,估計整間宅子都會被火海吞沒。
肖元明舞起大劍:“無論如何,我先將他拿下。”
然而沒等他出手,一陣強烈威壓從天而降,半個天花板都被瞬間壓碎,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耳鳴嗡嗡。
潘波魂愣愣抬起頭,前一刻還跪在地上,下一刻,便被整個壓進了地窖,黑煙四起,震耳欲聾。
眾人都愣住了,驚疑不定的抬頭看。
屋宅震動,火焰瞬間熄滅,一段段焦黑木塊上冒出濃煙,方才熾熱無比的平台清涼下來。
當看清是誰時,肖元明將大劍收起,恭敬道:“大長老。”
一位長須老者踏空而來,腳尖點在平台木欄杆上,又順勢走下。
他須發皆白,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袍,脊背微佝。
落地之後,只看外表,完全無法想象,這是最大仙門的第一長老。
拓行風雙目明亮:“師尊。”
丘遠行嗯了聲,當做回應他們二人,抬腳走到地板的破洞前,聲若洪鍾:“這就是殺人的那位邪修?”
拓行風道:“是,並且他似乎是潘波魂。”
丘遠行眸光冷冽,抬手撫須:“顛紅堂的事我聽說了,那兩位少年的消息再去差人打探,至於這位,死了就死了,沒死就關起來,若真是潘波魂,就要好好查查他為何出現在我宗門內部了。”
烏嵐道:“他方才一直喊著雲開業的名字。”
丘遠行低眉瞧了地板上昏死的男人一眼,哼道:“雲開業這小子,自以為做下的那些髒事沒人知曉,若非他爹是雲書軍,這種人豈還能留在我神極宗!”
神極宗內有許多不能帶進宗門的違禁品,這人仗著自己有人脈權力,便一次次為違規操作,早就為人所不能忍受了。
放邪修進來,似乎也是他能做出的事。
丘遠行向來有愛才之心,對於這種廢物,且人品底下的混蛋,自然不會輕拿輕放,而是從重處罰。
“既然和邪修有染,就先關到後山,等他爹回來,看看要怎麽處置。”
拓行風應道:“明白!”
視線移動,到旁邊兩具屍體上,丘遠行輕歎道:“死去的弟子,都聯系親人,安排好後事。”
他一接到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卻還是有七位弟子喪命。
就算他們人品不佳,這對於神極宗而言,都是一樁損失。
更何況,是在邪修潛入這種醜聞中的損失。
殘破平台上一時靜默。
為了稍稍緩解氣氛,簡治道:“不過也正是這個契機,讓我發現燼雪身邊兩位膽大心細,又很有天賦的弟子。”
丘遠行來了興致:“哦?”
雲燼雪一個激靈,意識到這可能是給女主找師尊的鋪墊,便趕緊介紹道:“她們都是我身邊的雜役弟子,一個叫燕歸星,一個叫江炎玉。”
提到後面那個名字時,小反派明顯神色有異,用帶著驚訝和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
嗯?有什麽問題嗎?
還沒來得及思考,肖元明又道:“這兩位弟子,小小年紀就結丹不說,方才一位找到地窖的位置,一位提出用火逼人出來,確實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丘遠行哈哈大笑道:“只看面相,也能瞧出這兩位非同尋常,很好,期待你們在拜師大典上一展風采。”
雲燼雪松了口氣,提前帶著小女主在大長老面前刷臉,有一種帶孩子見大人物,希望他們未來能給提攜的微妙感覺。
不過這下可以確定,頂替女主師尊這個位置的人,就是大長老丘遠行。
解決雲開業這裡的殘局,疏散學生和工人,又開了個關於宗門內部安全的檢討會。
做完這邊的一切,三人回到劍之巔時,已至深夜醜時。
這一天心情上上下下,身體在宗門內來來回回,從內到外都累的夠嗆,雲燼雪覺得自己一定能沾床就睡。
燕歸星施了一禮,便去自己院中清洗休息。
揉了揉腰,雲燼雪坐在桌前簡單休息會,打算快點洗漱完睡覺。
正要去接水,忽聽得小反派道:“師姐,我想問你個問題。”
“嗯,”雲燼雪挽起袖口,指尖試著水溫:“問吧。”
江炎玉站在門前,嗓音幽幽:“你怎麽知道我姓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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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麽你當主角啊[穿書]》
【惡毒冷情白鶴師尊 暴躁直球黑龍徒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