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舊日(一)
◎她有了一顆機械之心◎
毒害兩字如兩根利刺, 扎的她渾身一震,豁出傷口,嘀嗒流淌。
老郎中繼續道:“好在她當時應該沒有吸入太多, 也可能藥物被水稀釋過, 所以現在還有得治。”
不知多久沒感受過這種純粹怒氣了,江炎玉眸中浮動著暗紅, 冷靜問道:“大概多久能好?”
老郎中估摸著:“我等會給你寫個藥方,持續使用, 一到兩個月就差不多了。不過痊愈之後, 眼睛也會有些畏光,日常也要調理著。”
江炎玉壓著咚咚心跳, 恭敬道:“好,所有藥都抓最好的, 這段時間要辛苦您了。”
老郎中道:“無事。不過, 我觀她似乎受過驚嚇, 所以不光身體,心理也要調養。你多陪陪她, 安撫她。”
江炎玉沉默一瞬, 話語伴著歎息而出:“我知道了。”
將老郎中安頓好, 江炎玉回到院裡,仰頭看天站了會,叫來參見:“還是要去查查。”
本來打算從師姐那裡慢慢探出真相, 可現在她等不及了, 她必須立刻讓那些膽敢對師姐出手的人死。
額角青筋鼓動,江炎玉死死盯著院中落葉,微微歪頭道:“我猜測,大概是那座城鎮周邊的山匪,看見師姐獨自一人,還拿著朗星那種看起來就不凡的寶物,才起了歹心,對她下手。所以那附近所有的山賊匪徒全都抓起來一個個問,他們”
江炎玉回憶著找到她那時的場景, 蹙眉道:“我們尋到師姐的那個小鎮百姓, 都要去仔細盤問, 看看有沒有人注意到師姐是什麽時候去到那裡的。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就是師姐遇事眼盲的時間。鎮子附近也要搜尋一下。”
見她遲遲不吭聲,江炎玉語氣輕松道:“可別忘記,我是最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我可以幫助你的,不止眼睛。”
話音戛然而止,江炎玉意識到另一件讓她頭皮發麻的事。
雲燼雪察覺到她不太對,有些猶豫:“你還好嗎?”
朗星是寶器沒錯,但明顯雲燼雪這個人本身,比器物更能引來覬覦。
孤身行走在山道上,那些心懷不軌者一定能注意到。能搶走朗星的家夥,怎麽會放過靈力稀薄幾乎沒有抵抗能力的美人!
動作太著急,差點滑倒,趕緊啪的一聲手掌拍上門框扶緊,撐著不要軟下去。
雲燼雪以為她摔著了,想摸索過來,差點被板凳絆著。江炎玉叫道:“你坐好!”
開頭先拋出去,她舔舔唇,斟酌字句道:“方才老郎中告訴我,的確可能是醫館弄錯藥,並且大概率是誤用了毒物。這件事可不小,他們害你至此,不能輕易放過,你告訴我那是哪裡的醫館吧,我去幫你要個說法,要賠償。”
江炎玉視線直僵:“就就是這樣嗎?其他的沒了?”
江炎玉抱臂而立,冷笑道:“你難道以為這世上只有某些修者是混蛋?凡人裡也多的是惡鬼。”
“是,堂主。”參見答應著,又疑惑問道:“即使現在神極宗不在,道韻仙君從前也是人人尊敬的大師姐,又沒得罪過人,誰會對她下這種重手呢?”
江炎玉挪過來,彎腰扶著板凳,穩住聲線緩緩道:“是這樣的.”
“並且就算醫館用錯藥,也不至於弄成毒物。郎中經驗豐富,告訴我,這有可能是山匪常用的那種,所以我是想問問你,是否遭遇過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番言辭語氣實在懇切,經過這些天的相處,雲燼雪也知道她的確是非常熱心腸的人,也就不好意思再編謊話來應付她了。
這煞有介事的一吼讓雲燼雪微怔,又坐回去。
具體是誰當然不知道,隻曉得那是劈山門的弟子。但這條信息沒必要說,她為自己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不能再讓她去招惹仙門了。
如果遭遇那種事,回憶起來必然痛苦萬分。江炎玉仔仔細細查看她臉上的每一寸神情,確定完全沒有異樣,才如蒙大赦。
她仰頭栽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大汗淋漓,心跳雜亂無章。
珠簾因為她突然闖進的動作來回晃動,相互撞擊,劈裡啪啦,在她心裡爆炸。
心臟是在顛紅堂沒有的,這個就沒必要說了。
她抿抿唇,又沉吟道:“其實是這樣,對於小雪說的話,我不太相信。沒有人會帶著把卷邊斷劍外出殺妖鬼,這不合理。”
參見並不意外,道:“明白。”
江炎玉深吸口氣,低下頭,壓著越來越嚴重的心慌。
“好,我知道了,那就先不提,你先修養著。”
參見道:“所以堂主覺得,是凡人做的?”
把經歷截一截,她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對我下手。那天我就是在吃飯,那些人過來衝我撒了把藥,搶走我的劍,就是這樣。”
江炎玉梗著喉嚨,顫聲道:“沒事,沒事。”
雲燼雪就知道郎中一定能看出什麽,那理由其實拙劣,並且也不好圓,但她還是道:“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沒關系,算了。”
雲燼雪聽見動靜,站起身問道:“你還好嗎?”
江炎玉瞬也不瞬的盯著女人神情,心跳激烈,胸腔都震痛起來。
師姐很排斥肢體接觸,又總是那種小心翼翼且瑟縮的模樣,難不成難不成!
江炎玉快要眩暈了,迅速扭頭闖進方才看診的小房間。
雲燼雪下意識掰著手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強盜最愛金銀珠寶與美人,並且基本上都沒有底線,什麽瘋狂事都做得出來。
腿軟如抽骨,喉嚨焦渴,江炎玉想問,但幾乎無法發聲。
一陣天旋地轉,江炎玉大腦空白,瑟瑟發抖起來。
雲燼雪遲緩點頭:“對。”
撐著板凳起來,她又重複一遍:“所以.你不知道是誰對你下手的?”
她惶然看向坐在床邊的仙君,呼吸急促到肺腑冰涼。
“對還有,尤其是那家小面館,店主看起來和師姐比較熟,問問詳細情況。”
江炎玉轉身,捂著胸口往外走,臨出門又刹閘,回頭道:“小雪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弄藥。”
雲燼雪微笑道:“好,多謝。”
參見還站在原位,不明白她為什麽臉色極差的離。現在看著人出來,問道:“堂主怎麽了?”
江炎玉衝他擺擺手,癱在院內椅子上。
這一驚一嚇讓她精疲力盡,好半天才道:“不用找山匪了,應該不是他們。”
能夠認出,且有目的性搶走朗星的家夥,大概還是修者。
參見道:“那會是誰呢?”
江炎玉意識到自己還沒來及問她,是在哪吃飯遇到的事,但現在又動彈不得,隻得疲累道:“算了,先不查了,就這樣,你先下去吧。”
參見見她狀態不好,道了聲是,轉身離開了。
心如潮沙,一戳一個口。江炎玉連連歎息數聲,按著跳疼的太陽穴,遲遲無法從後怕情緒中脫離。
吹著院裡小風,思緒慢慢安定下來。
師姐沒有經歷過那種事。害怕別人接觸,可能只是因為眼盲帶來的安全感缺失。
揉著臉頰,江炎玉目光發直。
她曾經在顛紅堂見識過,那些遭受過這種磨難的女子有多麽痛苦淒慘,所以根本無法想象這種事如果發生在雲燼雪身上,會是什麽樣。
這種極致摧殘造成的傷害是不可磨滅的,如果讓師姐承受,她大概會徹底失去控制,比前世顛覆神極宗還要瘋魔。
還好沒有
江炎玉撐著桌子,準備起來去拿藥,忽然心神觸動,又意識到一件事。
這種事情,強製去做確實痛苦。她放心的太早了,師姐真的沒有承受過嗎?
紅鏡山裡持續許多個日日夜夜的掠奪,幾乎浸透聽風殿每塊玉磚的哭喘。起初師姐的確是自願,可後來呢?
這似乎還是強迫啊。
撐桌的手滑下,江炎玉頹神滅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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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燼雪躺在床上,聽著腳步聲靠近。
藥盞擱上床頭,床邊微微下陷,女人幫忙將她眼上白布摘下:“先喝藥,而後溫敷。”
雲燼雪撐起身:“好,謝謝你。”
江炎玉將藥碗遞到她手邊,藥液黑濃,熱氣氤氳,只是聞著都覺得苦澀。
雲燼雪端著碗,一口口喝下去,卻是眉頭也沒皺一下。喝完將碗雙手遞還給她:“我喝完了。”
“嗯。”接過空碗,發現碗底還有點藥液殘留。江炎玉順勢倒進自己口中,苦味在舌上爆發,實在難忍。
瞥見女人又乖乖躺下,神情平靜,仿佛喝下整碗苦湯的人不是她。
江炎玉收回視線,食指在碗身撫動,方才那股尖苦順著舌根滑到心田。
雲燼雪躺好,問道:“我是要睜開眼嗎?還是閉著就好。”
慢慢放下藥碗,江炎玉嗓音放輕:“閉著就好。”
雲燼雪道:“好。”
江炎玉折好藥包,準備敷上去,瞧見女人攥緊床單,又柔聲道:“這個不疼的,你不用緊張。”
雲燼雪似乎出了口氣:“好。”
眼皮上覆著層熱燙之物,還帶著微微潮氣,藥香在鼻尖繚繞,暖開那凍住許久的冷痛。
確實不疼,還有些舒服,雲燼雪放心了。
熱敷需要一段時間,坐在床邊的人沒有離開跡象。雲燼雪思索著有沒有什麽話題能聊,打破這有些詭異的沉默。
想了一會,倒是那人先開口:“小雪準備等眼睛好了之後,去哪裡呢?”
對於這個問題,雲燼雪還真沒想過。
準確而言,是因為從前不覺得眼睛還能治好,所以沒去想。隻下意識覺得,她後半部分人生大概都要蹉跎在小鎮中了。
而今有了新的希望,她也不免激動思考一番,但答案終究與從前大差不差,便也循了本心:“想繼續去遊山玩水吧。”
眼盲前就熱衷於行走自然,康復後只怕更要遠離人煙,多去能放松心情的地方了。
想到此,越發對她感激,雲燼雪再次道:“真的很謝謝你。”
江炎玉倚靠在床頭,幫著調整藥包位置,苦笑兩聲,搖搖頭:“沒事。”
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你怎麽能謝我。
就算她沒有良心,也要隱隱作痛。
江炎玉靜靜瞧著她,末了,又輕聲補充:“想去就去吧。”
老郎中說此藥同用一兩個月就能康復,果然如他所言,雲燼雪的眼部狀態每天都在變好。
這段時間,因為她的視野逐漸恢復,偶爾需要在院中做視物練習。江炎玉便只差面生的侍從照顧她起居,自己則躲藏起來。
她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只能拖著。
可這種日子必然無法持續多久,師姐早晚會徹底好起來。
就在第三個月出頭時,老郎中說,可以完全拆藥布了。
她躲了又躲的見面時刻,還是到來。
和她一起坐在院中,江炎玉瘋狂緊張,手心一層層出汗,等待著她慢慢拆下藥布。
雲燼雪則有些激動。她能感受到自用藥以來眼部狀態的好轉,從完全不滲光到模模糊糊可以看見東西。一直想和那人分享,但卻不知道為什麽,從用藥沒多久後,幾乎再也沒見過她。
雖奇怪,但也知道,別人有別人的忙,不可能總把時間花在她身上。
但今天,也許就是她完全恢復的時間。對她而言非常重要,也希望那人能在場見證。好在,她果然來了。
雲燼雪很好奇,這個非常熱心腸的女人,到底是什麽樣。
完全將藥布拆下來,她睫毛顫如蝶翼,緩緩撐開眼皮,如開啟兩扇星窗,瑩潤透澤。
入目景致先是一片模糊,而後漸漸清晰。許多沒有處理複雜色彩,額頭微微發脹,直到桌邊濃紅凝聚出一道熟悉至極的身影。
光線撲入眼眸,帶來絲絲縷縷的刺疼。雲燼雪忍著,抬眸看向桌對面的女人。
江炎玉心臟快跳出來,渾身上下仿佛有小蟲在爬,讓她坐立難安。
為什麽不說話?難道是還沒好?沒看到嗎?
雲燼雪已經看清她了,卻也只是靜靜看著,沒說什麽。唇邊醞釀許久的笑意似乎在潰散。
江炎玉頭皮發麻,惶恐不已,忍不住脫口叫道:“師姐!”
雲燼雪沒有回應,緩緩挪開目光,落在桌面上。
說不上是什麽心情,很意外,但又不是特別奇怪。回憶與她相遇的每處細節,其實早有察覺了不是嗎?只是不願去聯想,說服自己那只是巧合而已。
那麽想要見這人,心中隱隱也想得到個否定答案,證明她所覺錯誤。
她向來抱有僥幸心理,也熱愛自欺欺人。所以果然,總是被欺。
江炎玉想要耍弄她,看她傻乎乎上當,不設防交出真心的樣子會高興,在情理之中。她能遇到那樣純粹的好人,才是不可能。
都明白,但疲憊感依然席卷而來。
痊愈的雙眼帶來清明世界,卻讓她這一年內試圖養好的心田再次闖入颶風,狂扯亂砸,一塌糊塗。
江炎玉無法忍耐她的沉默,急切道:“師姐,和我說句話好不好?”
雲燼雪抬眼看她,目光冰寒疲倦。
女人依然穿著那身熾烈紅衣,眸子波光粼粼,充滿焦急神色,但又一片清澈,是乾淨的純黑。
頭髮則被扎成一把麻花辮,繞過脖頸垂落身前,顯得人乖巧又乾淨。
此刻因為等不到回應,她五指在桌面上抓緊,細細發抖著。
盡管神情有所不同,但這張臉還是讓雲燼雪極快回憶起紅鏡山裡的種種經歷。被欺騙,被羞辱,被耍弄。一片真心被踩碎撕裂,毫不珍惜。那些肉.體上無休止的折磨,以及剛得到又轉瞬破滅的短暫溫暖。
接著,又被迫想起那刻意遺忘的過去,宗門覆滅與徹底死掉的故人,無論如何都逃不開的劇情噩夢。
她到底要怎樣才能擺脫那些呢?
江炎玉從椅子上滑下來,半跪在她身前,想要觸碰她,又收回手:“師姐,你說句話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了,你應我一聲好不好?”
雲燼雪沒有任何反應,安靜坐在那裡,陷入回憶泥潭,被抽乾為數不多的養分,仿佛一枝白玉蘭在漸漸枯萎。
江炎玉顫唞著雙手,懇切道:“我知道我罪該萬死,也明白師姐受了很多苦,我不求師姐能原諒我,我現在隻想治好你,可以嗎?我想彌補我犯下的錯,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這聲音著實吵耳朵,但又不得不聽。
雲燼雪朦朦朧朧的想,這話怎麽那麽耳熟呢?自己當初去找她,不是也抱著這種心態嗎?
怎麽又繞回來了?
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雲燼雪放空視線,突然覺得,還不如眼瞎,在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小鎮裡渾渾噩噩度日,再辛苦也隻為一口飯發愁。
“我不需要你來救我.”她吐出這句話,還沒落地就消散了。
鈍痛遲來,但依然讓她撕心裂肺。雲燼雪坐在椅子上,似乎平靜無波,但胸`前的衣料,卻再次暈開團團鮮血。
江炎玉雙目睜大,被那浸透的紅刺痛,她喃喃道:“你受傷了?”
雲燼雪呵笑一聲,氣若遊絲:“我不想被你治好,我隻想回.”
還未說完,已歪倒下去。
江炎玉猝然起身,將人接進懷中。
這段時間以來從沒有機會去探查她身體狀況,現在終於抱到人,江炎玉手掌抵在她背心,立刻注入靈力,遊走於經脈間。
原本想著,她大概是受了點傷,然而靈力所探之處,卻一步比一步驚人。
未曾修養過的經脈已經扭轉到不可康復了,靈力枯竭到衰微。而她腹間的貫穿傷居然至今都沒好,身上也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摔傷。
這些都還可以調養,當靈力走到女人胸`前時,江炎玉懵了。
為什麽她的胸腔是空的?
心臟呢?
江炎玉以為自己太過慌張搞錯了,顫唞著手再次去探尋,卻依然只見那整齊切斷的血管和一片空曠。
不見了,居然真的不見了。
江炎玉沒受過這種極端心痛,脊背彎下去,渾身顫唞。
這些天始終對自己微笑的她,一直都是這種狀態嗎?
可心臟怎麽會缺失啊!
腦中驀然破開鋪天蓋地的紅,燈籠暖光播撒酒樓內,鼠妖將要逃跑,滿室皆驚。就在這時,清雅仙君從天而降,如月光銀輝。
所有人驚歎,那是大師姐,永遠光風霽月,前途無限的道韻仙君。
現在呢?
她在自己懷中,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江炎玉懵然片刻,下意識收緊雙臂,抱緊懷中人。
直到聽見她微弱喘熄,才如夢初醒。
臉頰貼在女人額頭,江炎玉心如刀割,透骨酸心。
她以為自己早已和淚水無緣,可無意識間,已潮濕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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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燼雪在一片泉水中醒來。
入目是空曠高遠的白色天幕,沒有任何雜質,似乎是張鋪開的紙。
周遭沒有風,安靜的落針可聞。泉水溫暖,讓她昏昏欲睡。
旁邊傳來一道熟悉女生:“你醒了?來的好晚呀。”
雲燼雪側首去看,居然是許久未見系統一米八。依然是小個身體,穿著牛仔背帶褲,蹲在她身邊。
這會見到她,難不成我死了?
心裡剛升起點興奮,就聽見米八道:“其實本來不用等到你醒來,我就可以送你回去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我並不能帶你走。”
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還能有為什麽呢?大概是她半死不活還吊著一口氣唄。
雲燼雪又轉頭看天,在一陣疲憊中說不出話。
米八微涼小手搭在她額頭,讀取了片段記憶,越看越是心驚,最後像是被燙到般的收回手,驚訝道:“天啊,這要怎麽辦?”
雲燼雪感受著泉水柔波,只是看著那天幕,越看越像是紙面。
消化那些記憶,米八總算理解為什麽這位穿書者此刻是這種狀態了。
她微蹙眉頭,盤腿在她臉邊坐下,一遍遍安撫她散開的長發,認真道:“對不起,我沒有發現反派居然是重生的。”
“明明之前就有那麽多預兆,並且你還一次次詢問,還是被我忽略了。因為穿書局歷史上從來不會出現這種差錯,我就想當然認為這不可能,所以是我的問題,真對不起,讓你白吃那麽多苦。”
雲燼雪閉上眼,聽不得一個看起來只有幾歲的小朋友在自己面前懺悔,聲音低微:“沒事,別說了。我什麽時候能回家呢?”
米八抱歉道:“現在還不可以。你書中的身體還未死亡,只是某一刻太過虛弱,系統誤讀,才把你弄過來。所以你還需要回去,等角色徹底死去。”
本來見她出現在此方世界中,米八還有些開心,畢竟她也等待這位穿書者已久,立刻開始著手送她回家的進程。
可發現任務結算遲遲無法推進後,米八很疑惑。
起初並不懂為什麽會這樣,此刻獲取到她記憶,也算是明白了,問題還是出現在反派身上。
她道:“那種生命共享的咒法,是仙界從未流通的禁術。過於違背天理規則,一定會有所反噬。結下咒法的兩人,壽命都不會長久,頂多十幾年,所以你還需要.”
再堅持十幾年,這話她沒說出來,因為看到女人睜開眼,滿是疲憊。
她是系統,十幾年對她而言並不算長,轉眼就過去了。但對於這位穿書者而言,還是過於漫長了。
更何況,還是那種日子。
米八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愧疚而心酸,卻幫不上什麽忙。她無法插手書中世界,做不到進去後把反派殺了,給她解脫。
沉默良久,她道:“這樣吧,我會時刻關注你。即使之後回到現世,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去做的,只要站在你穿越過來的那個山洞中,叫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盡量幫你完成願望。同時我也會向穿書局提出賠償申請,不讓你白受苦。”
小孩認真說話的模樣有些好笑。雲燼雪抬手,指尖撩動她額邊碎發,虛弱笑道:“別了,我回去之後,肯定離那個山洞遠遠的,再也不會來找你。”
見她終於有笑意,米八也稍稍放松口氣,卻抬眸看到了什麽,驚道:“誒?”
雲燼雪順著她視線望去,就在不遠處的空明地界上,生生撕裂出一道縫隙,許多透明手臂從中伸出,延伸拉遠,想要抓住什麽。
米八震撼萬分:“什麽情況,這反派真是有問題,她居然能探尋到這個地方!這可不是書中世界了。”
雲燼雪問道:“什麽意思?”
米八道:“這些手應該是反派的靈力幻化,她在試圖救回你。”
“哦。”雲燼雪淡淡應了聲,繼續轉頭看天。
米八看著那些手四處摸索,問道:“不好意思,雖然知道你不想聽,但我還是要確認下,你什麽時候回去呢?”
雲燼雪道:“再等等吧,我想休息一下。”
米八道:“行。”
她拿出個遙控器,點了某個按鈕。兩隻巨手憑空浮現,一上一下抵在裂縫兩側,而後推擠,使縫隙逐漸彌合。
而被擠在其中的手臂,逐漸瘋狂而顫動,最終因為斷裂而消散。
在最後一絲靈力消失前,似乎凝出聲極輕微的呼喊。
“師姐.”
雲燼雪闔上眼,翻身背對著那兩隻徹底合攏的巨手,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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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在這方小空明世界中睡了多久,來此地前幾乎崩裂的心態漸漸恢復,雲燼雪調整心情,選擇回到書中。
似乎從高空墜落,掉進一具殼子裡,緩緩貼合,而後是逐漸到位的感官知覺。
離開比較久,適應較為艱難,雲燼雪忍耐了片刻,發現身體不太對勁。
自從她的心臟被挖出來後,胸腔已空蕩許久,一直冷冰冰的,仿佛能穿透風。
而此刻,裡面似乎裝著東西,擠壓筋肉骨骼。並且還在運作,能聽到細碎嗡嗡聲,鼓動血液流速加快,身上也熱氣騰騰。
雲燼雪被這股難受勁催醒,睜開眼,是有些熟悉的床帳,卻一時想不起這是哪裡。
適應勁過去,那股不適更嚴重了。她忍耐不住,悶哼一聲。
這聲音驚動了床邊人,一個綠腦袋冒出來:“你醒了!”
雲燼雪努力看過去,發現是誰,略一愣神。
翠綠長發與眼眸,小臉冷□□致,頭上兩根樹枝犄角,身上是綠色薄紗長衫,點綴著紛飛蝴蝶。
居然是許久未見的奇巧。
奇巧爬上床,跪坐在她身邊,兩隻小手交疊搭在她胸`前,問道:“你感覺如何?”
雲燼雪茫然回道:“有點不舒服。”
兩手扇開,奇巧側耳貼上,似乎在傾聽什麽,又起身道:“運轉還算正常,不用擔心。這是剛開始,心跳搏動頻率和正常人不太一樣,所以會難受,適應一段時間就會減輕很多。”
雲燼雪沒明白她在說什麽,剛醒來沒多久,還有些搞不清現狀。
門被打開,她看過去,先是衣擺上綻開的大片海棠,而後是那張有些鋒利冷漠的面容,與淺藍眼珠。
瞧見她醒來,頌仙明顯松了口氣:“時間正好,你再不醒,江炎玉那廝快要瘋了。”
奇巧回眸道:“我查看過了,心臟運轉正常。”
頌仙走到床邊,垂眸道:“那就好。”
雲燼雪躺在床上,眨巴著眼,距離昏迷有一段時間,到這會才朦朦朧朧想起來發生了什麽。
她在江炎玉面前失去意識了,肯定會被檢查身體,所以她已經發現自己心臟缺失。
而今大概是在明台城,江炎玉找奇巧也給她做了個心臟。
理通思緒,雲燼雪苦笑一聲。
奇巧捧著她的手,小心問道:“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啊?”
雲燼雪輕笑一聲,看向她頭上,答非所問道:“你的角長出來了?”
奇巧晃晃腦袋,葉片也抖來抖去。她用手摸摸:“已經很多年過去了呀。”
雲燼雪啞然。
是啊,已經很多年過去了。
頌仙道:“你先不要想太多,再休息休息吧,你的身體需要養。”
雲燼雪費力點點頭,有些好笑。她現在身上沒力氣,血液倒是奔騰流淌,無比歡快,導致她臉色都微紅。
默了片刻,想起什麽,她問道:“太子殿下她”
頌仙睫毛顫了顫,快速眨了幾下眼,移開視線:“太遲了。”
剛裝上的心臟似乎停了拍,雲燼雪第一次嘗試這種陌生的心痛。
頌仙像是突然沒力氣般,坐在床邊,緩緩道:“做一顆心臟需要五年,能否使用還需要很長時間調整,而望心的軀體時隔太久,已經無法.”
話語停在這裡,雲燼雪已經明白了。
三人靜默一會,頌仙溫聲笑道:“所以,本來這顆機械心臟是給望心準備的,現在用給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正在寫,我盡量盡量盡量十二點前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