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THREE
  凌晨兩點， 外面濃夜潑墨。

  江凝做完手工剛睡下，有些失眠，一閉眼不由想起高二那年， 外婆出車禍進ICU，一天的費用就是七八千，家裡所有外婆存下來的積蓄都砸進去了， 並不夠，學校老師了解到她的情況後，在班裡發起募捐，校長也好心借了一些錢，並幫助她向社會募捐， 酬得了三十萬， 可是都不夠， 家裡的親戚跟她都是隔代的， 並沒有多親近，各自家裡也拮據，沒有人願意借多少錢， 只有表姨和表姨父， 他們先拿出了五萬，又拿出了三萬，總共八萬，在那時候， 極大地幫助了她。

  文鈺表哥要結婚了……

  很需要八萬塊。

  想起今天江蓮說的那些。

  江凝抬手掐了掐眉心。

  …

  賓館裡。

  江蓮和李秋早就睡下了， 但是到這會沒睡著， 江蓮根本睡不著。

  李秋翻了個身， 迷糊中發現江蓮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他撐開眼皮伸手打開燈。

  “還沒回？”李秋有點等不住了。

  江蓮道：“你急什麽啊，你以為錢是那麽好借的？小凝肯定在猶豫怎麽跟對方開口。”

  【小凝啊，我跟你表姨父現在在賓館裡，你要是弄到那八萬塊錢了，聯系我哈，我把銀行卡號發給你。】

  *
  賓館裡，江蓮和李秋剛吃完早餐，江蓮一直在等江凝的信息。

  她低頭點開短信息，江凝的確回了過來。

  “什麽再說！”李秋道，“明天就問。”

  沒想到會這麽快，江蓮和李秋都驚了，覺得這一趟真是沒白來。

  這個李秋也拿不定主意，他又翻了個身。

  這燕城的賓館可太貴了，便宜的一晚上也要一百五。

  *
  隔天早上九點，江凝正在上著一節早課，收到江蓮發來的短信。

  教室裡有暖氣，外套脫了搭在椅背，江凝手指卻很冰涼，她沒辦法立馬給出回復。

  分神聽著講台上的老師講課，江凝點去電話薄，在列表裡找到備注名為“白先生”這個聯系人。

  不然要是江凝還不出錢，他們回宣城了，這麽遠的距離，他們再催她還錢，她直接不接電話他們也拿她沒辦法。

  “那我們多久回宣城？”江蓮問。

  江蓮說：“回了回了！”

  【銀行卡發給我吧表姨，我現在轉錢過去。】

  她覺得江凝答應得那麽爽快，應該就是決定按照他們的想法問那個富二代男朋友借錢。

  李秋道：“要這姑娘一直還不出錢，我們總不能一直住賓館浪費錢吧。”

  李秋還不了解她，“你是在想問小凝要錢的事吧，這口都開了，你還在這失眠個什麽勁。”

  “小凝說給她一點時間，這個時間是多久？”李秋問。

  又一條新的短信。

  “我能想什麽，這床硬得跟什麽似的，怎麽睡得著。”江蓮沒好氣地說。

  給對方發去信息：【你好白先生，我是江凝。】

  “行了行了你，”李秋忙說，“她可憐，我們文鈺就不可憐啊，單到三十五歲了還找不著老婆，這好不容易有個條件還不錯的姑娘願意嫁給他，這彩禮怎麽也要拿出來，讓他風風光光把婚禮辦了。”

  “再說了，小凝有個那麽有錢的男朋友，問他借點錢怎麽了，你知不知道有錢人一頓飯可能就要好幾萬！”

  江蓮不說話了。

  之前在燕大外面那家面館的時候，江蓮就想問了，但是沒問出口，她有點煩躁起來，將枕頭往下放，決定睡了，“再說吧。”她敷衍道。

  “乾你什麽啊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想什麽。”

  來一趟燕城不容易，來回火車票好幾百，也耽誤時間，他們是想拿到錢再走的。

  ！！！

  李秋道：“有什麽好猶豫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要幾萬塊錢那男的都不願意借，小凝完全可以甩了他，另外找一個，小凝長那麽漂亮，不愁談不到富二代男朋友。”

  江凝垂著黑睫，回復：【嗯。】

  【那，你多久能拿到這個錢？能不能給姨一個具體的時間。】

  李秋道：“希望吧，不過你明天還是問問她需要多久。”

  決定要跑來燕城那幾天，江蓮就開始失眠的。

  江蓮道：“小凝說會還，應該就是會還的，幾萬塊，她那個男朋友肯定願意借她。”

  “唉，小凝這孩子可憐啊，你說她現在才多大。”江蓮歎了口氣。

  “我就說吧，小凝談了個富二代男朋友，這八萬塊對她來說，是輕輕松松的事情，你昨晚還失眠，失眠什麽啊。”李秋說。

  “行了你，行行行，明天問。”江蓮不耐煩道。

  “這我哪知道啊，又沒問。”江蓮說。

  手機忽響了一下。

  江蓮點點頭。

  “快啊，把卡號發給小凝。”李秋說。

  發了卡號後，過了幾分鍾，江凝真的把八萬塊轉了過來。

  得到錢，江蓮和李秋一下子沒那麽愁了，心情也好了，興奮能這麽快拿到錢，江蓮便突然想去看一看小姨江珺珠。

  李秋也同意了，決定跟她一道去。

  *
  江凝要下早上最後一節課了，眼底有些乾澀疲乏。

  她從書包裡摸出一瓶眼藥水，仰頭滴了幾滴。

  手機一振，收到江蓮發的短息。

  【小凝，我和你秋叔想去看你外婆，你外婆具體是在哪家護養中心啊？給我發一下地址。】

  窗外白雲堆了兩層。

  已經很久了，除了她，沒人去看過外婆。

  江凝問：【多久去？】

  江蓮：【就現在，看完你外婆我跟你秋叔就回去了。】

  【不玩玩再回宣城嗎？】江凝說。

  【不玩了不玩了，玩什麽啊，這燕城的消費可太高了。】江蓮回。

  江凝低頭打字：【好，去那家護養中心需要坐磁懸浮列車，我要下課了，過來送你們坐車吧。】

  平時太忙了，如果不放假，她根本沒時間去看外婆，江蓮他們既然要去，她想讓他們幫她帶點東西給外婆。

  上周她給外婆買了一套新衣服。

  【好好好。】江蓮回。

  *
  鈴聲要打響的時候，江凝收到曲霍炎發的信息。

  【中午一起吃飯？】

  江凝回：【我有事情，先不吃飯。】

  【嗯？】

  【什麽事兒。】

  曲霍炎問。

  江凝沒多解釋，隻說去1號線見兩個親戚，之後背著書包出教學樓，刷了輛共享單車往燕大北門騎。

  因為北門門口就有地鐵站。

  江蓮他們住的賓館並不在燕大附近，她讓他們坐地鐵到1號線跟她匯合。

  卻沒料到，她還在地鐵上的時候，聽見江蓮和李秋那邊出了事。

  她發信息問江蓮他們到1號線沒，那邊一直沒回，江凝就打了電話過去，誰知道江蓮接起電話的時候帶著哭腔，“小凝，你秋，秋叔他，啊，你幹嘛，幹嘛搶我手機！”
    “你他媽在報警？”聽見那邊有個男音罵了一聲，之後通話就斷了。

  江凝蹙起眉，重新撥過去，可是這會撥不通了。

  她心裡一提，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

  兩個站後就是1號線了，江凝再次朝江蓮打去電話，可是這會提示對方已關機。

  記得還存過李秋的電話，她快速從電話薄裡找出來，可是打過去，響了好半天都沒人接。

  一連打了兩次，第二次被人掛斷。

  這時候便沒有猶豫了，江凝選擇了報警。

  不過警方問她兩人的具體位置，她並不知曉，也沒辦法確定地告訴警方那邊出了什麽事，只是把兩人的電話號碼報給了警方。

  逐漸要到1號線的站點了，江凝覺得以時間推斷，之前她跟江蓮打電話的時候，江蓮和李秋肯定出門了，說不定是在地鐵上出的事，遲疑之下，她在1號線站點下了車。

  一下車聽見有人在議論。

  “真的？好猥瑣啊，惡不惡心。”

  “對啊，我剛結完帳，一回頭那個女生就炸了，要我我也炸，那個男的就蹲在地上拍她裙底，大庭廣眾的，膽真夠大的。”

  “那男的老婆還就站在後面呢，兩人穿得挺土，外省來的，口音像……嗯，宣城的？好巧不巧，他偷拍的那個女生不是普通人，人家是個網紅，我在抖.音看過她直播，挺剛的，立馬就不肯讓那男的走，之後來了幾個男生，把那男生架出便利店了。”

  “臥槽，爽啊。”

  聽見提到“宣城”這個字眼，江凝莫名覺得跟江蓮和李秋有關，走上前詢問。

  看她長得太漂亮，說這話的那個女生回應熱情，以為她同樣憤慨這樣的事情，同她細說了很多。

  通過女生描述的兩人形象特點細節，江凝確認了就是江蓮和李秋，快速對女生說了聲謝謝後，抬腳朝1號線地鐵站的3號出口處跑。

  李秋是被人從那個方向架出去。

  江凝出了地鐵站，到處找也找不到人，又打了幾通電話還是打不通，也沒聽見警車過來，著急中，聽見一個小巷子裡傳來痛吟聲，她心提著跑過去。

  那邊，李秋正被兩個男生掄在地上拳打腳踢，都要打出血了，一個身穿大衣套紅裙的女生抱拳站在一旁興致勃勃看著。

  江凝蹙了下眉，沒立即過去，往後退了一些，重新給警方打去電話，但是這時候江蓮看見了她，激動出聲：“小凝——”很快被人捂住了嘴。

  廖載東動作停了下來，掀起眼皮。

  冷風吹動紅衣邊角，任穗兒也投去視線。

  一夥人皆是一靜，眼神定在江凝身上。

  白雪堆地，江凝裹著厚棉衣，牛仔長褲，很簡單的打扮，可那張臉精致絕豔，美得很不真實。

  皮膚是那種很透的白，雙頰泛著粉，睫毛黑卷又長，瞳仁清澈妖異，鼻翹唇紅。

  洋娃娃都捏不出她這麽漂亮的五官。

  任穗兒總覺得這張臉她在哪見過。

  那一次，也是驚豔過她。

  好像……是好幾個月前，在一個酒吧大堂……

  李秋的哀叫聲打破沉寂：“小，小凝……”

  他咳出了一灘血。

  廖載東一挑眉，“認識？”

  江凝握書包的手稍用力，匆匆跟警方說完地址，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她抬腳上前。

  “你們為什麽打他？”她問。

  “為什麽？”廖載東看著江凝的臉，竟然失神片刻，他吞咽了一下口沫，沒解釋原因，隻說：“怎麽，想救他啊？他是你誰？”

  江凝說：“表姨父。”

  “表姨父？”廖載東笑了起來，“哈哈哈表姨父？！什麽鬼。”

  “這麽遠的親戚，你還想來救他們？”廖載東勾唇，“不怕我連你一起打啊。”

  任穗兒蹙起眉。

  廖載東徹底對地上的李秋沒了興趣，拍拍皮褲上的雪粒，從他身上跨過，靠近江凝，“不過，你長這麽漂亮，可以赦免了。”

  “……”

  江凝臉色冷，後退了一步。

  廖載東又靠近，語氣騷浪，“現在就一個法子，你，讓我親一口。”

  “我就放了你這個，表、姨、父。”

  周圍的幾個男生笑起來，在那起哄，十分地嗨。

  任穗兒捏了下`身上的衣服，走上前，摟住廖載東胳膊，“廖哥，你幹什麽啊，調戲人家小姑娘？”

  面前的女生雖然極漂亮，但看著年紀還很小，應該剛成年。

  廖載東挑了下眉，“不行？”

  江凝看了看任穗兒，她的確是個網紅，高中的時候她就看過她的直播，出聲：“之前我表姨父，是不是用手機偷拍了你？”

  她從那兩個議論此事的女生了解過情況。

  李秋也是因此才會惹上這幫人。

  她話音剛落，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的李秋咬牙切齒出聲：“才沒有！沒有——嗷！”

  任穗兒踢了他一腳，“還不承認？”

  “真他媽惡心。”

  “小凝，我沒，沒有。”李秋身上太疼了，說話顯得吃力，“不信拿我手機翻相冊，根本，根本就沒有拍過她裙底。”

  “那時候，我，我只是有東西掉，掉，掉地上了，”李秋咳了一聲，“恰好蹲下去撿，手上還拿著手機……”

  小時候跟表姨和表姨父的感情其實不深，但是在最艱難的時候，兩人幫過她，江凝就不能不管李秋。

  得弄清事情的真相。

  對任穗兒道：“你跟我表姨父各執說辭，那麽只會有一方說的是真的，你覺得我表姨父偷拍了你，需要拿出證據，他手機裡是否真的有偷拍你時留下的照片或者視頻，或者我們去調那家便利店的監控，看看監控裡，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他偷拍你的行為。”

  “如果真的有偷拍過，你們打他這一頓，他就認了，如果不是，你們需要向他道歉。”江凝說。

  任穗兒笑了，“那麽多雙眼睛都看見了，我還能汙蔑他？他是你表姨父，你當然袒護他了，說不定哪天他偷拍的對象換成你！”

  “我真的沒有偷拍，沒有偷拍啊！”李秋快哭了，這會地上好冷，他身上好痛，覺得有嘴說不清。

  “你覺得真相很重要？”這時候廖載東出聲，“你這個表姨父，長得就很欠打，他被我揍，也是他的榮幸。”

  “……”

  他抬腳，踩到了李秋背上，對江凝勾勾手指，“過來，按照我之前說的做。”

  “不然，他等會還能不能說出話來，我就不能保證了。”

  話落，他黑靴腳底一用力，李秋慘痛地叫了出來。

  周圍的人卻在笑著，起哄著，“親他，親他！”

  冷風簌簌，江凝皺眉。

  “快點啊。”廖載東喉嚨滾了滾，很迫不及待了，聲音啞，“聽話。”

  一道身影忽衝了過來，眉眼狠戾，揪住廖載東衣領，一拳砸在他臉上，之後抓住他的頭往牆上撞。

  一下又一下。

  瞬間就見了血。

  “炎、炎哥……”有個男生打了個寒顫，出聲。

  江凝也整個呆住。

  男人額角的青色筋脈凸顯，他往廖載東身上狠狠踢了一腳，“你算什麽東西？”

  “你也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