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門鎖
皇宮內, 焦婉和劉莽正面臨著艱難的抉擇。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爭了快半個時辰了。
焦家是外戚,當年幽帝立焦婉為後之後, 焦家便一朝翻身, 從籍籍無名變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
只是當時, 武安侯在朝中極有威望,焦婉一家雖然得勢,也仍然被壓了一頭。
除外,武安侯當時極力反對太監摻政,被劉莽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是以劉莽對武安侯下手時, 焦家也添了一把火。
這把火將武安侯一家燒成了灰,朝中也徹底大清洗, 劉莽和焦家徹底掌握了朝中的局勢,除卻此事之後一直謹慎地保持中立的梅永一派, 其他黨派幾乎被消滅殆盡——直到三年前,徐應白被梅永舉薦入朝為官。
劉莽當時覺得這人不過一豎子爾, 不足為懼, 又怕這人真的整出什麽事情, 遂將人扔到了定襄郡, 美其名曰磨礪, 實則預備將人放在那, 終身不召回朝。
誰知幽帝竟然在死前問及徐應白,宣徐應白回朝任官, 最後還命徐應白為顧命大臣, 位同副相!
現今又加封太尉一職,掌大晉軍政。
如今重查此案, 若是查出實情,劉莽必然吃不了兜著走,焦家本與房家交好,還聯有姻親,上次房如意之事讓焦家元氣大傷,焦悟寧雖貴為皇后、懷有身孕,卻不受魏璋寵愛,若再來一次汙害忠臣之名,即便焦婉為太后,也難保焦家以後榮華富貴。
劉莽這番話確實是有道理的,徐應白現在是太尉,是顧命大臣,但他太年輕了,使得眾人看他在朝中根基很淺,沒有多少人擁護。
人一死,自然就都安全了。
“可徐應白就不同了,”劉莽咬牙切齒,“他一日在朝,我們就難有立足之地!”
果然徐美人被臨幸了一次之後,先帝有兩個月沒有再去她那裡。
焦婉轉著自己的紅豔豔的蔻丹,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抉擇。
焦婉扯著帕子,十分難決定:“讓哀家再想想……”
劉莽卻意味深長:“太后娘娘,肅王好歹是陛下的親叔叔啊!他徐應白算什麽?此人若留,後患無窮!”
但只要看看房如意這事中有誰拿了好處,就可以知道徐應白在這房如意件事裡面擔當了什麽樣的角色,朝中究竟有多少人站在他的身後。
“他今日可以翻武安侯舊案,”劉莽義憤填膺,尖細的嗓音陰戾,“明日就可以踩到我們頭上了!”
先不說徐應白這人用兵詭譎,連那些凶神惡煞戰力極強的烏厥人都能被他老老實實地打回老家,重要的是若是肅王發兵至長安,他真的沒有不臣之心嗎?
之前她不讓魏璋那麽快的南下,除卻徐應白也是皇子這個原因,自然也忌憚著肅王這個人。
可是後來,宮宴上徐美人出門時被其他後妃跌了一下,那讓焦婉厭棄的可憐又倔強的樣子就入了先帝的眼,立刻複寵。
況且……他是徐美人的孩子,歸根結底也是先帝的血脈,那皇位,若是他想坐,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坐上去!
“太后娘娘,你不要擔心肅王的事,肅王人富兵強,徐應白不敵他,”劉莽眼冒綠光地勸道,“除外我們還有寧王、齊王幾個藩王在,他們不會容得下肅王篡位,到時幾番廝殺,得利的還是陛下。”
在焦婉看來,先帝的這些兄弟,沒有誰是好心的家夥,不能輕信。
她當年也覺得徐美人或許不足為懼,一個從蠻夷之地走來的小姑娘罷了,連名字都沒有,什麽也不會,隻憑借那一張臉,能讓先帝記住多久呢?
因此劉莽此時力主與江南肅王聯系,以朝中道士亂政,需清君側之名讓肅王發兵長安,借兵亂之名殺掉徐應白和那些臣子。
她恩寵極盛,先帝夜夜宿在她那裡,每次得了地方的上貢,都會先挑出最好的送給徐美人,若是徐美人受了委屈被他知道,他更是大發雷霆,動不動就降罪於其他人,連徐美人親自勸誡都沒用。
焦婉卻有顧慮。
漂亮的後妃那麽多,她早晚會被忘掉的。
這句話狠狠刺激了焦婉。
“娘娘!”劉莽恨鐵不成鋼,“您忘了當年徐美人的事情了嗎!此時不除,待他日做大,可就要抽筋扒骨了!”
她待在后宮數十年,雖不經常摻和政事,卻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
後來這女人還隱隱威脅自己的後位,還有璋兒的太子之位……焦婉恨恨地想,自己這才被迫出手收拾她!
那一次確實是費了大力氣,她先是買通了欽天監,以星象之說言徐美人肚子裡的孩子犯了先帝的命格,子奪父業,是大凶之兆。
先帝果然大駭,立馬讓太醫前去徐美人的宮室,要給徐美人喂墮胎藥。
那時徐美人哀求先帝放過孩子一馬,還同先帝說自己會帶著孩子離開皇宮,承諾永世不回。先帝被哭著哀求的徐美人求得心軟,竟然同意了,還讓一行侍衛保護徐美人去往洛陽的一處行宮。
焦婉想到這就恨得不行。
她最後只能兩手準備,先給徐美人下了慢性的毒——不讓先帝察覺,最好讓這個孩子一出世就是死胎,再在徐美人去往洛陽行宮的路上埋伏。
前往殺人的死士傳回了徐美人的馬車墜下山崖的消息,卻不料那被買通的欽天監軟弱害怕,將此事告知了先帝。
先帝因此大發雷霆,差點就要廢後,一連貶了焦家七八個人……
唯一能讓焦婉慶幸的是,徐美人的馬車墜下山崖,死士也說在馬車裡找到了幾具屍體,讓她終於放心自己和璋兒的地位了。
可是現在……
焦婉想,誰知道徐應白不是來給自己和他母親報仇再篡位的呢?
思及此,焦婉狠厲道:“那就按劉公公說的做,不論如何,一定要殺了他!”
被人暗下殺心的徐太尉第二日起了個大早。
他逮著謝靜微出來晨讀,自己站在廊下看著,讓風吹吹醒醒神。
他昨日太累,整了一堆有的沒的文書,又看了一堆卷宗,又被付凌疑這混帳嚇得夠嗆,睡了一晚上也沒睡好,整個人有些病態的懨著。
昨晚一直守著劉莽的暗衛這時正好回來,看徐應白站在廊下,走過去抱拳道:“主子,昨晚劉莽一直留在皇宮,直到今早才回來。”
徐應白聞言眼眸動了動。
一晚上沒回來?
劉莽自不可能和拍板查案的魏璋商量對策,只能和太后商量。
一晚上,他們說了點什麽?
徐應白捏了捏自己的指節,仔細地思索,無外乎瞞著和神不知鬼不覺弄死主使查案的人。
瞞著倒不太可能,張故明已經查出些名頭,過幾日就要帶著蓋著官印的文書去搜幾戶官員的府邸了。
那麽……徐應白歎了口氣,太后此時也知曉了自己的身份——上次刺殺便是答案,朝堂上都知道自己是第一個諫言魏璋查案的人,又身居高位,那麽想來就是要弄死自己了。
徐應白深知普通的辦法當然是弄不死自己的。
刺殺是弄不死的,付凌疑跟個瘋子似的,只要他活著就不會讓人碰徐應白一下;養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毒也很難毒死——他每日的飯菜、湯藥都會有人去試。
若是慢性毒——是藥三分毒,他身上又不缺這玩意兒。
那麽,徐應白蹙眉,劉莽和焦太后,會不會狗急跳牆?!
“準備馬車,”徐應白抬眼看向那暗衛,“我要去仰嘯堂一趟。”
暗衛應了聲是就下去了。
等徐應白坐著馬車到仰嘯堂,正好趕上了開門。那叫海棠的姑娘眼極尖,看見馬車就去叫了霰霜,徐應白一進門,霰霜已經迎了上來,帶徐應白進了雅間。
“幾日不見,公子又清減不少,”霰霜給徐應白奉了一杯茶,擔憂道,“還是得多注意身體。”
“多謝霰霜姑娘的關心,”徐應白接過熱茶抿了一口,“我自來如此,等天暖和些了就好,不礙事。”
說完徐應白看見霰霜好奇地左右張望了兩下。
徐應白放下茶杯,溫聲問:“怎麽了?”
霰霜收回自己的眼神,笑道:“之前公子身邊跟著的都是那戴紫金面具的帶刀侍衛,如今換成了另外一位,一時覺得好奇,就多看了幾眼。”
站在徐應白身邊的孟凡被明豔大氣的霰霜看了幾眼又說了這麽一番話,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病了,”徐應白想到付凌疑那半身不遂的樣子就又好氣又好笑,“被我關在房裡休息了。”
“原是如此,”霰霜恍然大悟,又問道,“公子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我記得仰嘯堂在江南有一處分舵。”徐應白溫聲道。
“是。”霰霜道,“公子可是要打探江南的消息?”
“嗯,”徐應白點了點頭,“我要你們在江南的分舵盯緊肅王府的人,看看肅王府有何異動。”
“霰霜明白,”霰霜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答應了下來,“公子放心,我會立刻寫信知會江南分舵。”
“有勞了。”徐應白語氣溫和,“還有一件事,霰霜姑娘,你想開更多的分舵嗎?”
霰霜一愣,隨即開懷笑道:“生意自然是越大越好,霰霜求之不得。”
“既如此,那便在陸續在幽州、益州、肅州、靈州這些地方都開一開,”徐應白眉眼帶笑,溫和道,“你盡管去開,至於地方官府那邊,我會幫你打點好。”
等和霰霜商量好,徐應白出門時太陽已經出來了。
初雪消融,長安更冷,他裹著狐裘準備上馬車,身前突然橫出一隻綁著黑色布條熟悉的手。
孟凡已經識趣地退了幾米遠。
徐應白一愣,皺著眉頭去看手的主人:“你怎麽出來了?”
“想找你。”付凌疑臉上還泛著不正常地紅,唇蒼白乾裂,他緊緊地盯著徐應白,眼神壓抑而興奮,聲音沙啞,“所以出來了。”
徐應白蹙著眉:“房間明明鎖起來了。”
付凌疑一愣,腦袋垂下來,小聲說:“我把門和鎖拆了。”
說完付凌疑又著急忙慌地找補道:“我修好了!我修好了才出來的……”
徐應白:“…………”
他帶著點惱火地輕敲了一下付凌疑的腦袋,然後撐著付凌疑的手上了馬車,偏頭對付凌疑道:“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