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上香
  “誰？”

  “孫嬤嬤啊。”

  原來是她， 的確是個好人選。陸柒突然伸出有著疤痕的左腳，挑起蕭宸予的下巴：“這個主意著實不錯！說吧，讓本公主怎麽賞你？”狐狸眼含笑， 自成一派的媚態。

  蕭宸予的魂兒差點被她那一眼給看飛了，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天生就是來克他的吧？！

  “那公主就賞在下放肆一回吧。”

  這聲音聽著不對勁兒，陸柒心道不妙， 卻還是晚了一步，腳心一熱又一疼， 竟然被他先親後咬！

  “蕭宸予！”陸柒不幹了，拿起引枕砸他，“你太不要臉了！”他也下得去口！
  “是誰先招惹我的？”

  “胡說八道！”

  “蠻不講理！”

  綠菊在外面又伸了個懶腰， 四娘說了，打是親罵是愛， 公主和駙馬的感情是真好啊。

  “勞您跟我講了這麽多。只是不知道大哥究竟是個什麽想法？”陸柒支著下巴聽得入神，還抓了一把核桃給孫嬤嬤。

  最後還是蕭珩予主動說服王夫人解除婚約，對外就說沒這回事，這是兩家小時候的戲言，私下裡把當時的信物都歸還了。

  蕭府知道內情的人都說大少爺情深義重，是不想連累堂妹。

  孫嬤嬤笑著坐在旁邊的繡凳上， 綠菊給她倒了盞茶，還端上來點心瓜果放在桌上。

  陸柒愣了一下，就聽孫嬤嬤繼續道：“既然是三少爺讓您來找我，老奴自然不會藏著掖著。其實不過一些陳年往事罷了，本來也沒什麽可忌諱的，可是就怕有的人心眼窄、愛多想，沒有的事越想覺得有什麽了…”

  陸柒直接開門見山道：“嬤嬤，我跟謙哥兒有緣這府裡都知道，所以對霡霖閣那邊就上了心。聽說大哥大嫂最近有些不睦，我想著若是誤會，能幫著解開就幫一把。

  再加上蕭宸予自從娶了陸柒諸事都順，她自然愛屋及烏， 一聽說公主找她， 孫嬤嬤屁顛屁顛地就趕來了。

  孫嬤嬤輕歎一聲，放下了茶盞：“三少爺自小就一副好心腸，三少夫人跟三少爺真是天作之合。”

  “不是老婆子倚老賣老，大少夫人其實能乾心又細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不然夫人後來也不會器重她，放她主持中饋。

  原來蕭珩予在娘胎裡就跟王夫人的侄女，王家的嫡長孫女王舒亦定了娃娃親，倆人青梅竹馬，感情很好。

  孫嬤嬤一看，這是要長談的架勢啊，趕緊聚精會神聽陸柒要問什麽。

  消息放出去沒多久，皇上就把周家大小姐賜婚給了蕭珩予。論出身、相貌和情分周家都比不上王家，而且蕭家事先一點都不知情，放誰身上都不會樂意的。

  王夫人不忍哥哥為難，可又不願兒子受委屈，同樣煎熬。

  只可惜她成在心細，也敗在心太細，什麽事都喜歡爛在心裡，久了就要生病了。”孫嬤嬤說了一大堆，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又不見外地自己把茶續上。

  *
  自打從華清宮回來， 孫嬤嬤就再也沒機會跟陸柒照面。她自從被陸柒收服後，心裡對她就與別個少夫人不同。連淑妃、貴妃都能搞得定的女人， 將來一定大有出息，那些背後說嘴的老婆子以後等著打臉吧。

  所以周雨柔剛嫁進來那會兒，不光王夫人，就連下人們也難免拿她和王大小姐做比較，自然都沒什麽好臉色。

  “三少夫人，您近來可好啊？”孫嬤嬤笑著給陸柒行禮， 瞅瞅三少夫人這通身的氣派，尋常人家的媳婦兒怎麽比得上！
  陸柒點點頭， 抬手示意她坐：“挺好的， 嬤嬤坐，今日我是有點事想跟您打聽打聽。”

  …

  後來蕭珩予落馬摔斷了腿，王夫人的嫂子閩氏，就是王大小姐的娘看他怎麽都治不好便提出來要退親。這個時候王夫人的雙親已經過世，王夫人的哥哥左右為難。

  只可惜後來蕭府一直不斷出事，王家那邊隱隱有些猶豫。

  三少爺說嬤嬤是府裡的老人，見識比別人都強，您能跟我說說大哥大嫂的事嗎？”

  孫嬤嬤就覺得好像跟自家孫女嘮家常似的，接過核桃剝開，把完整的大塊塞給陸柒，自己啃著碎的：“嗨，要老婆子說青梅竹馬是有的，但那會兒大少爺才多大的，毛小子只知道玩。

  另外王大小姐也是個規矩人，來咱們家從來都隻跟在王夫人眼前待著。他倆私下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嗯，這麽說來，難道真是大嫂想多了？嬤嬤，那王大小姐最後嫁給誰了？”陸柒嚼著核桃，索性全問個清楚。

  “王大小姐嫁給了南陽侯世子，也算門當戶對。”孫嬤嬤道。

  *
  最近一段時間，蕭宸予和陸柒一直在玉磐堂用晚膳，丫鬟們把飯菜撤下之後，倆人盥了手。

  看她今晚用得香，蕭宸予故意打趣陸柒：“為夫的法子管用嗎？”

  陸柒輕輕給了他一手肘，等丫鬟們都退下了，她悄悄問他：“你說，大哥喜歡沒喜歡過王家大小姐？”

  “娘子，你怎麽能問這種事，不正經！”蕭宸予反將一軍。

  陸柒一挑眉：“你說不說？”甩甩手腕，扭扭脖子。

  蕭宸予立即走到陸柒身後，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按摩：“娘子啊，肩膀酸不酸、疼不疼、累不累？我給你揉揉啊。”

  陸柒放松雙手，一臉享受：“我問過孫嬤嬤了，是大嫂心裡在意王大小姐的事，才會一直跟大哥鬧別扭。

  大哥若是心裡沒鬼，就應該堂堂正正地告訴大嫂。讓女人瞎猜可不是大男子所為。

  還有啊，大嫂為了他可受了不少委屈，聽說嫁進來的時候總是被刁難，大哥得讓大嫂安心才成。不然就是他心裡有鬼，是他對不起大嫂。”

  蕭宸予靜靜地聆聽陸柒的叨叨，他頭一次發現陸柒也不是話少的人，相反她其實是個熱心腸，遇見不平就要管，一管還要管到底。

  “其實我大哥他也一直有心結。當年墜馬之事也有些蹊蹺，後來剛退了親，陛下就下旨賜婚，周家的底細有不清楚，當時他心裡轉不過來也情有可原。

  可這幾年我瞧著大哥對大嫂還是很上心的，有些事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本就不同。”蕭宸予不由得為蕭珩予分辨幾句。

  陸柒轉頭：“大哥墜馬之事有什麽蹊蹺？”

  “我大哥騎術尚佳又怎麽會突然墜馬？那個時候他本來已經決定要去嘉峪關歷練，後來聽說陛下賜婚周家也是吳皇后竭力促成。這容不得我不多想。”

  倒是有幾分道理，這一切太過湊巧了些。陸柒拍板：“攘外必先安內，還是先把大嫂和大哥的矛盾解決了再慢慢查內奸。”

  “是，謹遵妻命。”

  *
  “三嫂，你叫我來有什麽事嗎？”蕭予蓉吃了一顆蜜棗，唔，真甜。

  陸柒點頭：“嗯，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我？！”蕭予蓉差點被蜜棗噎著，連忙將棗核吐到帕子上，“我能幫得上三嫂什麽忙？”她向來是家裡最沒用的一個。
    陸柒招招手，等蕭予蓉湊近了，悄聲說：“我想…”

  *
  “去雷柘寺上香？”周雨柔問道。

  蕭予蓉嬌怯怯地坐在她旁邊，大著膽挽住她的手臂求著：“大嫂，我這幾天晚上總是做噩夢，夢裡總有人要來抓我。聽嬤嬤說這是快入冬了，有些不乾淨的東西跑出來了，專門找體弱、年紀小的嚇唬，要去求佛祖保佑才好。

  謙哥兒最近晚上睡得如何，不如咱們一起去雷柘寺上香拜拜吧，再求個平安符回來。”

  周雨柔有些意動，謙哥兒最近的確晚上總起夜，她又不想給小孩子喝太多藥，正發愁呢，蕭予蓉的主意的確不錯。

  蕭予蓉繼續說：“哦，對了，聽說二哥最近身體也有些不合適，不如把二嫂、三嫂和大姐一起都叫上，大家一起去吧？”

  也好，省得就她們兩人去了，別人說嘴，周雨柔頷首同意。

  結果沒成想，朱靜婉那邊照顧蕭羨予走不開，就拜托周雨柔幫著上香祈福求個平安符。蕭予芙今天回了文府，聽說她外祖母病了，想外孫女了，接她回去住一段日子。只有陸柒能跟著她們兩個一起去。

  陸柒和周雨柔共乘一輛馬車，蕭予蓉帶著謙哥兒坐在後面的馬車。

  “大嫂真能乾，才說去燒香立刻就能把車馬準備好，還有零食點心，真是面面俱到。”陸柒靠在引枕上，吃了一塊海棠酥誇讚周雨柔。

  周雨柔倒了杯茶，語氣淡淡地：“三弟妹誇獎了，這只是我份內的事情罷了。”

  陸柒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冷淡，繼續說道：“大嫂就是謙虛，不過大嫂再能乾，整個蕭府我最佩服的卻是大哥。”

  這話倒真出乎周雨柔的意料，陸柒和蕭珩予一直沒什麽交集啊，而且陸柒怎麽會欣賞一個有疾之人？雖然不理解，但誰都會高興別人誇獎自己的夫君，周雨柔也不例外。

  “哦？願聞其詳。”

  “大嫂你固然是理家的一把好手，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聽蕭宸予說蕭府是在大哥接管了庶務後日子才蒸蒸日上，如今這番產業全是大哥的汗馬功勞，教我怎能不佩服！”

  周雨柔想到這些年來丈夫的四處奔波，夫妻二人聚少離多，能夠安安靜靜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心下五味雜陳。

  她低頭看著茶盞：“可是別人卻不這麽想，總說他堂堂侯府大少爺卻行商賈之道，滿身銅臭，自甘墮落。”

  “銅臭味不香嗎？商賈又有什麽不好？有銀子才能吃飽喝足，吃飽喝足才能好好活著。把說這些話的人仍在我們那裡試試，估計還不到三天他就會為一文錢競折腰了。”陸柒滿是不屑。

  周雨柔久違地有了笑意：“都嫁進來有一段日子了，你還我們那裡，你們那裡是哪裡啊？”

  “自然是雁門關、新平堡。”

  “雁門關那邊什麽樣？”

  “很窮很苦但是很漂亮，有這世上最美的風景和最可愛的人。”陸柒的目光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好似能看到連綿不絕的山，一望無際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還有馬背上永遠對她笑的少年。

  她眼中的光彩實在太過奪目，連周雨柔都不禁看入了神，許久才垂下雙眸，低聲道：“弟妹就真的不覺得商賈低人一等嗎？”更何況蕭珩予的腿不方便，這一輩子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陸柒堅定地搖搖頭：“人不分貴賤，那些飽讀聖賢書的人嫌棄別人，我看是把書讀進狗肚子裡了，不對，狗都比他們明理！我們行軍打仗最看重的就是糧草，輜重官那是連總兵都要給幾分顏面的。

  在我看來，大哥就是蕭府的輜重官，沒有他打理庶務，與人行商賺錢，這一大家子能過得這麽好？
  若沒有你在背後打理，大家能過得這般無憂無慮，想出門隨口說一聲就備好了一切？要我說，全府最該尊敬的就是你們夫妻兩個。”

  周雨柔有些無法直視那雙如清泉般的雙眼：“弟妹言重了，咱們都是一家人。”

  陸柒緩緩點頭：“大嫂說得是，一家人更要和睦才是。”

  下了車，謙哥兒就跟放飛了的小鳥似地拉著蕭予蓉到處跑，看什麽都新鮮。

  看兒子精神好，周雨柔很是高興，更是覺得這趟來對了，索性在寺裡用了飯再回去，多待會兒也能沾點佛氣，回去不怕邪祟來纏。

  於是一行人燒香拜佛、求了平安府後，就去廂房用素齋。

  雷柘寺的素齋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謙哥兒吃得正香，卻看見陸柒夾了一筷子菜進嘴才嚼了一下就偷偷摸摸吐在了手帕裡。

  “三嬸嬸，你挑食！”他眼尖兒認出了那是苦瓜。嗚嗚嗚，他也不愛吃苦瓜，可是娘管得嚴從來不許他吐出來，所以三嬸嬸也不行。

  謙哥兒轉頭地對周雨柔告狀：“娘，三嬸嬸她、她不吃苦瓜，她不乖，娘說她！”

  童言無忌，桌上的人和站著的丫鬟們都樂壞了。陸柒面無表情地說：“我沒不吃，你管得可真多！”

  用了飯，她們帶著謙哥兒又去放生池把備好的小金魚都放了，看了看時辰，又回客房裡歇午覺。

  周雨柔帶著謙哥兒一屋，謙哥兒早就玩累了，沒哄幾下就睡著了，寶珠悄聲說：“大少夫人，您也歇會兒吧。”

  周雨柔看了看窗外，晴空萬裡，微風徐徐，午後的陽光灑在不同顏色的樹葉上，金燦燦地好看得緊。山裡冷得早，銀杏都黃了，還有慢慢染紅的楓葉，彩林滿目，美不勝收。

  “我不累，你和彩雲留在這裡照顧謙哥兒，我想出去走走。”

  “您一個人怎麽行？”寶珠道。

  忽然門外傳來陸柒低沉的聲音：“大嫂？”

  周雨柔走到外面，問她：“你怎麽來了？”

  原來陸柒也不想睡，聽說雷柘寺這邊的雨花亭附近遍植菊花，就想請周雨柔一同出來走走。

  “予蓉怎麽沒跟你一起？”周雨柔看只有她一人。

  “她身子弱，一躺下就起不來了。”

  周雨柔便和陸柒往雨花亭漫步。一路走來，兩旁的野菊越來越密，色彩繽紛、野趣橫生。

  她們停在石階下，周雨柔擔心陸柒腿腳不便，剛想出言提示卻見她抬腳就邁，心中一動：“弟妹來過這裡？”

  陸柒的動作自然地停頓了一下：“是啊，蕭宸予帶我來這裡上過香，大嫂你忘了？”

  周雨柔想起來了，似歎似讚：“三弟對你一向上心。”正輕提裙角，猛地聽見上方傳來男人的聲音。

  “你怎麽突然想到約我來這兒了？”

  周雨柔一下子握住了陸柒的手腕。

  “大嫂？”

  周雨柔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抬頭伸長了脖子看見亭子角，拉著陸柒繞到了亭子的正下方，心裡暗道，他怎麽在這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