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魏凌
  一日，清影不知是不是精神狀態不太對，還是練習槍法太頻繁了，導致身體過於勞累，早早便歸了家。

  甫一入家門，即便是已經習慣了這幾日的冷清，她也依舊覺得有些落寞。

  解去了身上繁重的裝備，用冰涼的天然山裡來水洗了把臉，擦了把已然涼透的汗水，清影便解了外衫，躺在自己的榻上進行午睡。

  這一覺，清影睡得倒也還算踏實，只是一些陳年舊事隔著那個仿佛已經遠去很久的時空，再度入了她的夢中，令她醒來後又是懷念，又是悵然。

  她並沒有賴床的習慣，因而一睡醒來便和衣下了榻，清影移步來到窗邊，發現她這一覺睡的時間長了些，日頭已經西沉。

  再移步走到屋外，清影看著樓外黃昏，天上偶爾掠過幾隻匆忙而過飛鳥，她不由得開始在心中細數著，凰影歸來的時日到底還有多久……

  數著數著，清影的思緒便飄的很遠了。

  “清影，沒想到上了高三我們還是同班哎！真乃緣定三生啊！”一身時髦打扮的凌萬分親熱地摟著的肩膀，並笑眯眯的看著她道。

  清影回之以似笑非笑道：“是啊，不過這也不是你亂用成語的理由。”

  魏凌主動忽略她的不善態度道：“那今晚來我家喝酒，我要開個私人paty，慶祝一下我們從幼兒園到現在依舊在一塊，並且還是很好的朋友的緣分好不好？”

  一個大概是自來熟慣了的女生上前一步，親親熱熱地挽著她的手臂，將她拉至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下，語氣略為不解地說：“清影同學，你為什麽會和魏凌那樣的女生一起玩的啊？你知道她有多……嗎？我聽別人說啊！她私下的一些行為做法實在是太……”

  只見那裡有一個長得還算清秀的男生，滿臉羞澀地扶著門側，望著她們這裡，眼神躲閃而克制。

  她知道，這些女生看不慣魏凌平日裡一些所作所為，見那樣的她身邊依舊有自己一個朋友，也是不解很久了。

  清影不由得收斂了幾分笑意，平靜至極地看了過去。

  但她以為這些都是魏凌的私事，她不好擅自介入，便在幾次勸說無果後隨她去了。

  魏凌大概是見得她應允，目的達到，輕松道：“那我先回去準備著paty事宜了，你記得替我向那老頑固請個假。”

  忽然，她用眼角余光看向不遠處教室門外，有一道鬼鬼祟祟的目光正朝此處瞥來。

  其實清影的胸部發育也還行，只是和魏凌那妖孽比起來，有些自慚形愧罷了。

  看著她離去得略顯匆忙的步伐，及門外那亦悄悄離去的男子，清影在心中歎了口氣，認命一般地向自己的座位走起，她得替她寫好那張請假條，不曾想到了半途時，又被平日幾個以喜好交際出名的女生圍做一團。

  清影心下微沉，卻挑了挑眉，對於自己小夥伴的行為，她自然也是略有耳聞的。

  看他身量修長，門邊露出的額頭及幾根手指白白淨淨，是清影印象中魏凌的口味無疑。

  魏凌非常開心地笑了，此時的她就算尚未成年，但不知是否受天生氣質影響，她這人笑起來時，牽引日漸豐滿的酥胸一同顫動起來，已經有幾分嫵媚美豔的味道了，叫人心中為之歎然。

  欲言又止地說到這，她攪了攪自己的手指，做出一個羞於再說的表情，給人以無限聯想。

  清影看好戲般回身看她，只見魏凌眉毛一挑，便移目看著她笑道：“那就這麽說定了，不許反悔。”

  說著不等清影應答，便笑著朝她揮了揮手，再轉身離去了。

  清影點了點頭，道：“嗯好，隨你。”

  聞此，清影微微一怔，隨即又再次點了點頭。

  清影理了理心中複雜的情緒，對她們道：“幾位同學，有事嗎？你們攔住我的去路了。”

  旁邊的幾個女生見狀，亦是認同她一般地點了點頭。

  果然，不一會兒後，魏凌亦注意到了她目光的轉移，同樣順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反正，她了解魏凌的真實為人，這些事情也並不會影響自己與她相伴多年積累下來的深厚友情。

  因而，在聽聞了這幾個女生說凌的壞話後，清影表情一嚴，聲音較之平時涼了幾分道：“那些男生追求凌，不過是青春期正常的對美的追求。就算凌最終拋棄了他們，也是為自己種的因嘗果罷了，就是要怪，也只能怪他們定力不足，好好的書不念，非要送去給人玩弄。”

  清影知道，她的這番言論多少有些偏袒魏凌了，但身為朋友，心中自然是願意多偏袒對方一些的，這無可厚非。

  而且某種程度來說，她自以為自己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槍口是那些人自個兒非要撞上去的，怎的到了最後，還怪槍突然開火傷了自己？
  而且，魏凌也並非完人，她有自己的遭遇，那些事情導致她養成了今日的性格，身為她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清影可以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傷害就是這樣，一經開始，便如多米諾骨牌一般片片傳遞，直到一方放下那些複雜的是非恩怨，形成斷層，才能休止。

  然而，被傷害體系裡，還會有人繼續開頭，促成另一個傷害開始。

  如此循環，千秋萬代，永無止境。

  因而，傷害與被傷害，到最後，是永遠也不知道該歸咎於誰……

  一番口舌之爭過去，那個最先開口的女生猛地向揮動雙手，急於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她軟了語氣道：“這些我知道，我也並不是同情那些被她拋棄的男子，而是擔心清影同學你呀。”

  “我？”清影萬分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那些女生再度一同點頭。

  女生揮完手，又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四周，大概是確定凌真的走了，又見教室裡並沒有多少人，拍著胸脯舒了口氣，又貼近清影耳旁，輕聲說起話來。

  對於她的突然靠近，清影不太習慣，她眉頭微擰，卻到底沒有明面表現出抗拒來。

  聽著她用細細的聲音交代完前因後果，清影表情平靜依舊，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放大幾分，心中萬分詫異。

  女生說完之後，便直起身子看著她道：“這便是我們為什麽要一直勸別的女生遠離她的原因，現在，我也好言規勸清影同學你了，若不想再受她影響下去，以後便主動離她遠一些吧！”

  清影怔怔的站在原地，她現在心裡，都是關於自己過去與凌在一起玩樂之時的點滴小事，她不知道站她身邊的女生是什麽時候離去的，又是以什麽樣的表情離去的。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大部分同學進了教室之後，她才平靜著一張臉，緩緩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呆在座位上，好學如命的她難得的開起了小差，連老師上課點名好幾次，叫她起身回答問題，她也沒有聽到。

  最終，清影又再次難得地以身體不適的理由，順帶凌的份一起，請了一下午的假偷懶回家去了。

  回到家後，入目的便是她爺爺溫和的笑臉，她爺爺雖然尚武，少時亦對她極其嚴厲，但自從她順利出師以後，倒是如尋常人家的老人一樣對後輩慈眉善目了。

  他面目和藹道：“小清兒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啊？”

  清影換好鞋子，走到他旁邊的軟皮沙發上坐下，擺正身子道：“請了個假。”

  “哦？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嗎？要不要爺爺叫管家帶帶醫生過來，給你檢查檢查？”

  清影連連擺手，打起幾分精神，擠出一份還算真誠的笑臉來：“爺爺，你不必麻煩管家爺爺了，我不礙事，休息一會兒就好。”

  “嗯，那你趕緊去休息，實在是不行的話，爺爺就要叫管家去帶醫生過來給你看看了。”

  清影點點頭，嗯了一聲，便拖著略顯勞累的步伐上了樓。

  此時，她連掩飾好自己的困苦，不讓關心她的爺爺看到都顧不上了。

  一進房間，清影更是連被子也沒有拉過，便直挺挺地倒下，以大字形象睡了下去。

  但最終，她翻滾幾度也未能順利入眠，便躺在那裡胡思亂想起來。

  *
  清影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睡過去的，她只知道自己大概睡得挺淺，時間也不算長，畢竟那明亮的歐式窗台外，雖然已經不見陽光，卻依舊是藍色的，不見任何昏黑或是雲霞滿天跡象。

  簡單梳理了一下自己，清影目不斜視一路前行，很快就走到了樓梯口位置，只見她爺爺正叼著一個老式複古煙鬥，以左手扶著一簇青葉，右手持著一把金剪子，悠閑自得地修理那株植物，又忽然停了下來，放剪刀於一旁的高座上。

  習武之人哪怕到了晚年，眼力也是極好的。

  清影知道，她爺爺已經看到她了。當下隻好加快腳下步伐，一溜煙兒似的下了樓。

  一下樓，清影就想去扶著他，不想他還是同以前一般不服老，是以輕輕地拍掉了她伸出的手，自顧自走向沙發去坐著了。

  見狀，清影也隻好跟上。

  兩人此次是面對面坐著。

  這是爺孫二人間的一種默契，待有事情需要溝通時的做法，有點像古時武林高手間論道的某種形式，彼此間早已形成習慣。

  室內氣氛一時沉凝，卻忽然被老爺子一聲：“小清兒，你遇到了什麽煩惱呀，和爺爺說一下唄？！”打破。

  清影一怔，她爺爺這些年來確實改變不少，人豁達起來了。

  但她堅定地搖了搖頭，表明自己要親自解決。

  老爺子歎了口氣：“那好吧！若實在是解決不了的話，你記得和爺爺一起商量，爺爺老了，幫不了你什麽，但多少也還是能替你分擔一些煩腦的。”

  聞言，清影不認同地道：“爺爺您哪裡老了，看看近日切磋之時，你孫女我依舊不是你的對手呢！”

  聞此，老爺子放聲大笑道：“應該的，應該的，也不看看小清兒你才學了多少年的祖傳槍法，而你爺爺我走過的路，比你多太多了，慢慢來，慢慢來，就好像飯要一口口吃完，急不得的哈哈哈哈！”

  清影知道，爺爺這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逗她開心，而她聽完爺爺的一番話後，也確實覺得整個人放松了不少。

  又與老爺子談論了一會兒後，兩人已經完全放開了胸懷，甚至還開起了一些近期較為流行的玩笑話。

  笑夠了之後，清影心裡一片澄澈，開始邊拉話題，邊思索自己的困擾。

  在想清楚了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之後，她小心翼翼地將話題帶到了兩人談論的玩笑之中。

  清影笑嘻嘻地道：“爺爺，如果我將來談戀愛、甚至談婚論嫁了，您能接受我嫁到別人家裡去嗎？”

  老爺子一板老臉，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般道：“那可不行，你可是我辛辛苦苦拉扯長大的寶貝孫女兒，怎能白白便宜給了別人？”

  清影故意擠出個苦惱的表情道：“那看來，我只能娶一個回家了……”

  老爺子自以為她所說的“娶”是找上門女婿，當下道：“想要入贅我們羅家，那也是要有一定的本事的。”

  清影想了想那人的本事，心道：“確實挺有本事的……”

  嘴裡卻依舊以玩笑口氣道：“那萬一我娶回來了一個老婆，爺爺您會喜歡她嗎？”

  老爺子以為她還在開玩笑，亦學她的口氣道：“既然是孫女喜歡的，我老人家自然也會喜歡的，就算一開始會因為你被別人搶走了看那人不順眼，也會在以後的日子裡慢慢想開並盡力去喜歡對方吧。”

  聞此，清影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感動：“爺爺你真好！”

  隨著老人家一陣舒心的大笑，那時的清影在心中堅定了一個十分幼稚的想法。

  雖然後來，這個想法在大家彼此的長大中，因為一系列繁複多變的事情插/入她的人生，而被她選擇性遺忘掉了。

  但至少在那時，那個想法真真切切地存在過，而她，亦是真心無比的想促成過……

  而清影沒想到的是，哪怕是在她離開那裡很久之後，當年那個可笑而幼稚的想法，也還是被來到一個未知時空的自己，又從記憶中遺落的不知道哪一個角落裡給撿了回來，實在叫她心中感慨諸多。

  然而，塵埃落定便是定局，那些已經錯過的過往，到底是找不回來了。

  流年終究易逝，故舊慣常難留。

  記憶不常在，唯惜眼前人。

  僅此而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