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切變故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一刹那， 季思檸隻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之中，淒厲尖銳的謾罵聲與身後傳來的悶哼聲混雜在一起，此時的他大腦一片空白，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與他隔絕開來， 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受力。

  直到手背上忽然流過溫熱的液體，那猩紅的一幕才讓季思檸驟然回神， 一雙眼睛瞬間變得通紅。

  “許澈？許澈！！”

  僅存的理智驟然崩塌， 季思檸抬腳就要衝過去， 卻被身後的許澈牢牢抱住， 就連平日裡最為溫和的聲音也都在此刻模糊成混響。

  “季思檸，季思檸，別衝動， 冷靜……”

  場面瞬間變得一團糟，安保人員緊急控制住那個持刀行凶的歹徒， 帽子和口罩摘下的一瞬間， 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令季思檸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bug！我去你大爺的！！”

  隊裡其他人見狀， 慌忙衝上前將季思檸控制住。

  “一一，一一，別衝動，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動手， 你難道想被禁賽嗎？！”

  “隊長，隊長你沒事吧，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各種嘈雜的聲音轟隆作響， 季思檸感覺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的顫唞， 恍惚間， 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種溫熱的觸感輕輕在他的耳邊掃過，緊接著， 獨屬於許澈的聲音便如同一道光亮，瞬間衝破了所有的黑暗。

  “小朋友，你再動，我就沒力氣抱住你了。”

  細微的聲音如同一劑鎮定劑注入季思檸的血液裡，終於讓他逐漸失控的情緒緩緩平複下來。

  季思檸慌忙握住許澈的手腕，目光落在那鮮血流出的猙獰傷口處，通紅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是不可遏製的心痛。

  他活了十八年，從來沒覺得這麽疼過，那是一種從心底滋生出的震顫與痛苦，瘋狂灼燒著他的情緒，讓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所有人都讓開，別堵在這，我送許澈去醫院！”

  “我也去！”

  “我也要去！”

  “都給我老實在這待著！”寧致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們都走了，接下來的比賽怎麽辦？難道就要這麽棄權嗎？”

  “可是隊長不在，我們……”

  “許澈不在還有別人！”教練接上寧致的話，示意他趕緊帶人去醫院，自己則留下來安撫眾人，“我現在就給北極星打電話，讓他趕緊過來。”

  北極星是VK二隊的觀察手，上次世界賽石楠突然退隊的時候，就是由北極星暫代的首發位置。

  “你們一路打到現在究竟有多不容易，難道自己心裡不清楚？許澈不在你們就打不了了？那之後的比賽怎麽辦？”

  “難不成等許澈從醫院回來，你們要告訴他你們棄權了，之後的比賽都不打了？你們覺得許澈能同意嗎？！”

  “越是這種時候，你們越要堅持下去，不僅要好好打完比賽，還要繼續贏下去，都聽見了沒有！”

  “是！”

  隊員們拿好自己的外設包，重新振奮氣勢走進場館。

  季思檸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手指因為過於用力而骨節發白，他扭頭深深地望向許澈離開的方向，像是為自己積蓄勇氣一般，沉默了好幾秒才轉身離開。

  自從北極星接到消息後便火速往比賽場館的方向趕來，終於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成功到達了目的地。

  “教練，情況怎麽樣了？”北極星帶著外設包匆忙走進休息室，“我趕上了嗎？”

  “來得正好，”教練示意北極星趕緊準備，同時緊急進行部署，“時間緊張，我就廢話不多說。”

  “你們之前都和北極星磨合過，比賽的時候正常發揮就好。”

  “季思檸，這次比賽由你來做臨時指揮，你的判斷力足夠，感知力也很敏銳，雖然是狙擊手，但也不是沒有做指揮位的先例，你能不能勝任？”

  “能。”

  季思檸沉著臉，眼尾還是紅的。

  今天這場比賽，他無論如何也要拿下。

  “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出發！”

  隊員們憋著一股子氣踏上比賽場，許澈受傷的視頻早已經在網上傳開，而北極星代替許澈上場的事實也更加證實了這一傳聞。

  【我的天哪，這一刀下去肯定傷得不輕，哪個天殺的居然敢對我們許神動手？！】

  【我知道，當時我朋友在現場，她說她親眼看見，那個戴著鴨舌帽的人就是之前NDX的bug！】

  【臥槽，這不就是蓄意報復嗎？自己幹了下作事被解約還要賴到別人頭上，這種人就該關到死！】

  【嗚嗚嗚，心疼我許神，也不知道現在情況什麽樣了，傷的嚴不嚴重？哭泣.jpg】

  【不過我聽說，其實bug是衝著季思檸去的，許澈衝上去保護他才會受傷。】

  【我靠，怎麽又跟季思檸有關系？他是不是災星轉世怎麽陰魂不散啊？bug動手的時候就不該救他！我許神跟他同隊，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霉！】

  【？？？前面的你積點口德吧，你三觀被狗吃了？】

  【這可是持刀行凶，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那個說不該救的，你該不會是bug的同夥在這裡渾水摸魚吧？要是許神知道他有你這種粉絲，恐怕才會避之不及！】
    【這年頭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居然還開始受害者有罪論起來了？你智商是沒開蒙嗎，居然能說出這種離譜的話！】

  【不用理他，這種就是純黑子，一點心肝都沒有，我只希望許神能平安無事！】

  【希望許神平安無事！】

  網友們的關心不斷增加，比賽場上的隊員們也在全力以赴。

  這一次比賽季思檸打得異常凶猛，無論是3V3還是5V5，秉持的都是一個速戰速決的原則，只要抓住機會便絕不會放過，四局比賽全場carry，沒過多久便成功獲勝。

  主持人剛剛宣布結果，季思檸便匆匆回到後台，甚至拒絕了賽後采訪，收拾好東西便和隊裡的其他人直奔醫院。

  “寧哥寧哥，隊長現在怎麽樣了？”

  隊員們按照寧致在電話裡說的位置匆匆跑過來，剛一到走廊就看見寧致坐在外面的座椅上，表情看上去有些嚴肅。

  “情況……恐怕不是太好。”

  此話一出，季思檸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就連說話的聲音都不受控制地帶上了幾分顫唞：“什，什麽叫不是太好？”

  傷口橫亙在許澈的右小臂上，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對右手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許澈這麽多年在大大小小比賽場上摸爬滾打，兩隻手也早就留下了不少隱患，如果，萬一，萬一許澈的手真的就這麽廢了，那……

  季思檸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他無法想象曾經意氣風發、滿身榮耀的許澈知道自己再也無法上場比賽會是一種什麽感受，那樣的場景讓季思檸感到無比窒息，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脖頸，讓他再也喘不過氣來。

  “醫生說刀口劃得有點深，對手臂上的筋脈產生了些許影響，雖然現在已經縫合好了，但之後能不能再繼續打比賽還要看傷口的恢復情況。”

  “之後的春季賽，許澈是肯定沒辦法再參加了，只能先由北極星暫代他的位置。”

  見大家一個個地都低下頭，像是要哭的樣子，寧致勉強向上牽起嘴角，打起精神安撫他們。

  “不過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醫生也說了，像許澈這種，如果好好養傷，之後重回賽場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所以你們要堅持住，好好打起精神來，剩下的比賽也要繼續贏下去，這樣才能對得起許澈，也對得起你們這麽多年一直辛苦奮鬥的自己。”

  “行了，都別沮喪著臉了，”寧致站起身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許澈現在就在病房裡，你們進去看看他吧。”

  “我先去警察局把bug的事情解決了，草！”寧致狠狠咒罵了一句，“這王八蛋敢對你們動手，我肯定不會放過他！”

  “一一你之前被人跟蹤的事情八成也跟他有關系，我這就去搜集證據交給警方，不讓他牢底坐穿我就不姓寧！”

  說著，寧致便掏出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往醫院門口的方向走。

  咚咚咚——

  “請進。”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隊員們一個接一個朝病房內探進腦袋，只有季思檸自己在門外躊躇不前。

  “隊長，你感覺怎麽樣了，還疼嗎？”

  小倉耳苦著臉噠噠地跑到許澈身邊，看著他纏了厚厚一層繃帶的右手，剛壓下去的眼淚又忍不住湧了出來。

  “哭什麽？”許澈輕笑，“這不是還沒死嗎？”

  “別胡說八道！”

  此話一出，季思檸心口一顫，那種抓不住的感覺讓他感到無比心慌。

  “什麽死不死的，該死的也不是你……”

  “終於肯進來了？”許澈用左手拍拍自己的床邊，示意他過來，“剛才的比賽我看了，雖然還是有些瑕疵，但總體來說很不錯，很有潛力。”

  這番若無其事的誇獎卻讓季思檸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剛蓄積的勇氣仿佛在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季思檸悶著頭坐到許澈身邊，耳邊傳來的是隊員們真誠的關心聲以及許澈溫和的回復。

  褪去驚險刺激的憤怒外表，季思檸恍然發現，此刻的他滿心剩下的只有愧疚和悔恨。

  如果不是他和bug有那麽多的恩怨糾葛，如果許澈不是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頭，或許今天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會因為小臂手傷而牽扯到筋脈，更不會有再也無法上場比賽的可能。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耳邊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季思檸重重地低下頭，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將自己整個蜷縮起來。

  明亮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泛起了一層水霧，眼尾的淡粉色也逐漸變成緋紅。

  他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右手，恍惚間腦海中閃過，如果今天受傷的是他自己而不是許澈，如果許澈沒有發現到那細微的異常，那現在的情況該……

  就在季思檸陷入胡思亂想的時候，眼角溫熱的觸感瞬間將他的思緒拉回。

  季思檸茫然地抬起頭看向許澈，卻發現對方也正在溫柔地看著他，而原本在病房裡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離開了這裡，他卻絲毫都沒有注意到。

  許澈輕輕替季思檸拭去眼角的淚花，見對方這麽愧疚的模樣，忍不住心口一疼，聲音也變得愈發溫柔。

  “怎麽還哭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