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誰哭了， 我才沒哭呢，我這是眼睛進沙子了。”

  季思檸別過臉自己把眼淚擦掉，可眼尾卻還是紅紅的， 鼻尖也帶著點粉。

  抽抽嗒嗒的聲音像小貓似的呢喃， 聽著叫人怪心疼的。

  “那我幫你看看？”

  “不用，”季思檸按住許澈伸過來的手， 低著頭轉過身來， “小心再扯到傷口。”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許澈的右手， 對著那纏了厚厚繃帶的地方看了又看， 過了好半晌才悶著聲音問道：“疼嗎？”

  許澈輕輕搖頭：“不疼。”

  “騙人……”

  那麽長的傷口，又縫了那麽多針，怎麽可能不疼？

  許澈好像總是這樣， 有什麽事情和想法都自己憋在心裡，隻給別人展現對方想看到的一面， 而他實際最真實的反應， 卻需要從最難以察覺的細枝末節中才隱隱能夠窺見。

  “對不起啊， 今天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唔！”

  沒等季思檸的話說完，他的下巴卻忽然被許澈緊緊捏住，水汪汪的眼睛瞬間睜大， 想要擺脫許澈的束縛卻又不敢用力，只能徒勞地掙扎著。

  “你怎麽又捏我？！”

  “不用說對不起，”許澈捏著季思檸輕輕晃了晃， 眼睛裡盛滿了溫柔， “事情發生在我眼前， 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置之不理的。”

  “而且， bug的事情也不是你的原因，你不需要為此內疚和痛苦，也不要把我的傷歸咎到你自己身上。”

  許澈說這話的本意原本是想寬慰季思檸，讓他不必為此內疚，可誰知對方抓住的重點卻跟他想表達的意思完全不同。

  原來如果換做別人遇到這種情況，他也會義無反顧地衝上去……

  短短幾句話在季思檸腦海中循環播放，沒來由的，季思檸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的某一個地方好像空了一塊，酸酸的，又有點澀澀的，卻又叫人摸不清其隱匿在其中的真正所在。

  “嗯，我知道了。”季思檸輕輕點頭，頓了幾秒後又道，“不過你畢竟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於情於理我都該感謝你。”

  “要不這樣，在你受傷這些日子裡，就由我來負責照顧你，雖然我沒什麽照顧人的經驗，但我可以努力學習，肯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看怎麽樣？”

  “你照顧我？”聽到這話，許澈動作一頓，微垂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光亮，“確定？”

  “當然確定了，怎麽，難道你還想拒絕我？”

  “我只是……”

  “沒什麽只是，不準拒絕，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就從現在開始。”

  “我看現在也到了晚飯時間了，你想吃點什麽？”

  季思檸打開手機在外賣平台上看了一圈，又默默退了出來。

  “嘖，不行，你剛受傷，又流了那麽多血，肯定有不少忌口的東西，還要仔細補補氣血。點外賣不方便，還是我自己出去買吧。”

  說著，季思檸就要站起身穿外套，嘴裡還在不住地念叨著：“這次住院雖然時間不長，但一些換洗的物品還是要準備的，我出去幫你買晚飯剛好可以一起帶回來。”

  “你有什麽想吃的嗎？只要不刺激傷口，我能買的都幫你買回來。”

  小朋友碎碎念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許澈耳中，他看著季思檸專注又認真的神情，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感覺整個人都仿佛被陽光緊緊包裹起來，充滿了愜意與溫暖。

  “都好，隨你。”

  “嗯，行吧，”季思檸點點頭，“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很快就會回來，千萬別亂動啊。”

  季思檸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囑咐了兩句，見許澈老老實實躺回病床上才滿意地轉身離開。

  病房的門哢噠一聲被關上，許澈緩緩轉過頭看向季思檸離開的方向，原本一直緊繃著的表情驟然露出一條縫隙，明亮的笑容緩緩浮出。

  他試探著輕輕勾了勾右手指尖，那密密實實的刺痛感讓他清醒地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全部都是事實。

  許澈輕輕閉上眼睛，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有些感謝這道猙獰的傷口，給他送來了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既然小朋友主動送上門，那他一定會牢牢抓住，將自己深深地印刻在季思檸的腦海裡，變成特殊的存在。

  經過一段時間的住院觀察，確定沒什麽其他問題之後，許澈終於離開了醫院。

  隊員們得知這個消息都激動異常，特意和基地阿姨一起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慶祝許澈歸隊。

  “來來來，隊長你嘗嘗這個烏雞枸杞湯，可好喝了！”

  “還有這個，”小倉耳端著整個盤子全都放到許澈面前，“紅燒排骨，我親自做的拿手菜，絕對好吃！”

  “這個也要多吃點，菠菜拌豬肝，最適合隊長你補血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所有人都十分熱情地給許澈夾菜，沒過多久，許澈碗裡的的各種食物就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可以了，”許澈笑著避開接下來的食物，“吃不下了。”

  “隊長你剛出院，正是需要補身體的時候，該吃就要多吃點。”

  “行了行了，”見許澈躲閃不開，季思檸便主動上前替他接下了霹靂火的好意，“他就算再需要補身體，也吃不了這麽多啊，你看看他碗裡的東西，都夠兩個人吃的了。”

  “還有，他現在還吃不了太多油膩的，你們別胡亂喂他。”

  說這話時，季思檸儼然像是個大家長一般這也不準那也不準，看得旁邊的許澈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麽凶啊？”

  季思檸猛地眯起眼睛：“你再說一遍？”
    “沒事，”許澈攤開手輕笑，“這樣很好。”

  小朋友願意在他身上花這麽多心思，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算你識相。”

  季思檸冷哼一聲，暫時放過了他，又伸手替他把湯碗續上遞到他面前。

  “補血益氣，趕緊好起來，聽見了沒有？”

  “好。”

  許澈細細品著碗裡的湯，認真回味起來，好像還帶著一絲甜味。

  嗯，確實很好喝。

  一頓豐盛的晚餐在隊員們熱鬧的氛圍中結束，許澈因為受傷的緣故沒有辦法參加訓練，只能和教練在一旁觀看隊員們實時變化的數據，並及時提出自己的見解。

  “這次訓練賽大家打的不錯，但還是有一些細節方面需要注意。”

  “季思檸，你和北極星的配合還是有些問題，這裡，還有這裡，”許澈調出比賽視頻的兩個節點，“這兩個地方你們都沒有配合上，導致錯漏了機會，延長了比賽時間。”

  “還有老狼和霹靂火，你們兩個在這個地方的節奏把控也有些失誤……”

  根據剛才的訓練賽視頻，教練和許澈分別指出了目前每個人身上存在的瑕疵，前前後後足足複盤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等到結束的時候，時間已經逼近了凌晨三點。

  “好，今天的複盤先暫時到這裡，剛才我說的問題在之後的訓練當中也要注意，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大家回房間休息吧。”

  長時間的精力集中令大家的精神都有些疲憊，尤其對於剛出院的許澈來說，這樣的消耗更是一場不小的挑戰。

  回到房間的他坐在沙發上捏了捏眉心，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重新站起身。

  外面的天氣越來越炎熱，許澈從衣櫃裡拿了套睡衣準備洗個澡睡覺，可就在他剛有所動作的時候，一個微妙的念頭倏地從腦海中閃出，讓他瞬間停住了步子。

  幾米外的手機正在因為消息的彈出閃爍著光亮，許澈靜靜地看了幾秒種，就在屏幕即將變暗的刹那，忽然出現的修長指尖又再次將其喚醒……

  五分鍾後，穿著一身小貓卡通睡衣，頭上還翹著兩撮呆毛的季思檸出現在許澈的浴室門口。

  他看著下半身隻圍著浴巾，身上頭髮都濕漉漉的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感覺全都在往天靈蓋上竄。

  “許澈，醫生說了你的傷口不能沾水！這才出院多長時間你就全都忘了！”

  看著對方氣鼓鼓的樣子，許澈罕見地有些心虛，他輕輕蹭了蹭鼻尖，避開季思檸的視線，低聲開口道：“出了一身汗，有點難受。”

  說這話時，許澈正靠在牆邊，精致的側顏在燈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光影，在朦朧的水汽氤氳下，倒多了幾分似真似幻的感覺。

  季思檸：……他竟然該死的又心軟了。

  天知道他剛才收到許澈消息，說讓他過來的時候有多焦急，那種感覺仿佛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渾身都控制不住地顫唞。

  季思檸匆匆忙忙跑過來，原以為是許澈的傷口出現了什麽問題，沒想到居然是因為他在洗澡！

  “許澈，你能不能對自己上點心！”

  他是真的有些後怕，這幾天季思檸的腦海中總是會想起寧致在病房門外說的話，生怕那種他最不願意面對的情況會發生。

  “生氣了？”

  見對方如此過激的反應，饒是許澈也有些愣住，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傷口會在季思檸的心裡留下這麽重的陰影，這種既開心又心疼的情緒攪得他五味雜陳。

  他小心翼翼地朝季思檸的方向靠近，將自己的右手遞到對方面前：“別擔心，你看，沒有受傷。”

  “誰擔心你了，少自作多情！”

  季思檸別開臉不想理他，可這種情緒還沒維持兩秒，就又見到他紅著眼睛轉過身來，仔細地捧著許澈的手輕輕吹了兩下。

  “真的不疼嗎？”

  許澈心口好似被蟄了一下，他突然後悔把季思檸叫到這裡，見對方擔驚受怕的樣子，只會讓他覺得心口像是針扎似的難受。

  “好啦，真的不疼，”許澈用左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又輕輕捏了捏季思檸的耳朵，輕聲道，“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那你說話算話啊。”

  季思檸對上許澈那務必認真的眼神，不覺間軟了聲音：“一定要說話算話……”

  “好，”許澈溫柔笑道，“一言為定。”

  “那，好吧。”

  季思檸抿抿唇，偏頭看了眼許澈。

  在兩個人說話的間隙，許澈身上的水珠已經幹了不少，可頭髮卻還濕漉漉的，褪去了平日裡帶給別人的距離感，倒更像是鄰家大哥哥的感覺。

  “你把浴巾脫了吧。”

  “……什麽？”

  “我說，讓你把浴巾脫了，”季思檸擼起袖子打開花灑嘗試水溫，見對方遲遲沒有動作的樣子，扭過頭奇怪問道，“你不是澡還沒洗完嗎？”

  “你有傷在身，不方便，過來我幫你洗。”

  這下，換許澈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