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所有的喧囂， 像是也被拉長了一般，隨風灌入耳中，最後化為了一聲又一聲的心臟搏擊。

  楚屹站在那， 呼吸都放輕了。

  就怕自己的丁點動作都會驚到白逸凡。

  但他更想要轉過去看看小白的臉， 想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會抱住他。

  換在他腰上的手越收越緊，仿佛要將他嵌入到骨血之中。

  楚屹長呼了一口氣， 張開雙唇， 想要開口。

  一道稚嫩的童聲中止了他。

  “媽媽你看，這邊有兩個大哥哥， 他們怎麽抱在了一起， 好好玩誒！”

  他哥會意外“生病”， 最後痛苦離開這個世界， 根源在他的身上。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媽媽”兩個字對他來說就是禁-忌，提都不能提的那種。

  楚屹伸手去抓白逸凡的手：“小白，剛才你——”

  他扭頭四顧，查看周圍的環境。

  直到走了好遠，還在回頭過來看那兩個抱在一起的， 看起來很奇怪的大哥哥。

  “小白， 你——”

  不管以後如何， 起碼現在，楚屹還在他的身邊。

  他反手撐著床，半豎起頭，習慣性地往身側看過去。

  正好閃電劃過房間，一片慘白中，他看到白逸凡雙-腿曲起，將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

  楚屹繃緊雙唇。

  楚屹垂眸看過去，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肉乎乎的小圓臉上滿是好奇。

  翻開被子的時候，楚屹不小心碰到白逸凡的臉頰，指尖立刻被上頭的濕意浸染。

  男生垂著頭，渾身沉浸在路燈的暖色中，卻莫名給他一種渾身哀傷的感覺。

  那好看的笑容裡，也帶著幾分消沉。

  在楚屹看不到的角度，他壓下唇角的弧度。

  滿腹的好奇只能再次被摁下去，楚屹沉著聲應了一聲“好”。

  楚屹眉頭跳了一下。

  借著再度亮起的閃電，楚屹清晰看到了男生幾乎要並攏到一起的黑眉，被打濕的雙睫，微紅的鼻尖以及被咬住的下唇。

  他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前傷心的事情。”

  楚屹第一時間轉身過來，看向白逸凡的臉。

  不光如此，他大半個腦袋也藏到了被子裡，從楚屹這邊，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頭髮。

  如果以後他哥知道了一切，還會這麽說嗎？
-
  下半夜的時候，突然下起了暴雨。

  難道說，小白剛才是在這周圍看到了他母親？
  掌心裡的手在微微發著抖，楚屹展開手指將其包裹，讓自己掌心的溫度熨燙著他：“沒事，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在。”

  對於白逸凡來說，傷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她母親選擇在他十多歲的時候和父親離婚，獨自離開。

  又過了好一會，那片侵襲他心臟的冰冷終於被楚屹身上的溫度消融，白逸凡鼻尖輕輕蹭了一下男生健壯的後背，然後緩緩松開了環著他的手。

  小白這是……做噩夢了？
  楚屹的心懸了起來。

  他動作停頓了片刻，手指再次落下去。

  楚屹收回視線，感覺環在腰上的手臂松了一些。

  白逸凡彎起一雙笑眼，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畢竟悶在被子裡睡覺不利於身體健康。

  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片溼潤。

  白逸凡吸了吸鼻子：“你別說話， 讓我再抱一會。”

  白逸凡當然知道這樣的行為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很怪異， 一定會引來注視的目光，但他就是不想松手。

  白逸凡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對著楚屹微笑了一下：“沒事，就是——”

  小胳膊拗不過媽媽，小男孩隻得不清不願被拉著走了。

  楚屹的體溫比他更高一些， 後背胸膛相貼的地方， 暖暖熨燙著他。

  ——原來都是因為他。

  楚屹被雷聲驚醒，突然想起客廳外面的窗戶沒有完全關上。

  睡覺會團成一團的，說明內心有恐懼的東西，小白在害怕什麽？
  是因為剛才遇到之事的刺激嗎？
  楚屹翻身過去，半撐著身體，想要把那蓋住白逸凡包袋的被子撥開一些。

  但依舊沒有放開他。

  牽著他的年輕母親看了一眼楚屹， 緊張地拉著他的手往前：“你別打擾他們！”

  反手抽了幾張紙巾，楚屹想先幫他把臉上的淚擦掉。

  白逸凡應該是在夢裡哭了一會了，不光臉頰上，連脖子裡也都帶著潮濕。

  楚屹心無旁騖地，一點一點往下擦著。

  擦到凹起的鎖骨時，一直乖順著，一動不動任由他動作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楚屹被他手掌上的涼意一刺，正想帶著他的手放到被子裡暖一暖時，白逸凡已經從被子裡伸出另外一隻手，往他的方向傾靠過來，毫無障礙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再然後，是腦袋，還有雙-腿。

  就像是受涼的人，感受到一點暖意，就完全不管不顧地攀附過來。

  尚且在夢中的人氣力異常的大，楚屹一個不注意就被他撲翻在床上。

  白逸凡本就圈著他的脖子，他往下倒去的時候，白逸凡也跟著被帶了過來，整個人撲到了他的懷裡。

  白逸凡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

  自己雙手摟著他哥的脖子，雙-腿夾著他的一條小腿，身體壓著他，一副害怕他哥會逃跑的強上樣子。

  白逸凡：“……”

  這是他完全沒有想過會出現的畫面。

  白逸凡人愣在那，傻了。

  又一聲驚雷起。

  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響，整個房子都在微微發顫。

  也驚醒了呆滯中的白逸凡。

  清醒過來的第一反應，不是松開楚屹，而是為自己辯駁：“我沒有——”

  楚屹接過他的話：“沒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被咬了許久的紅-唇微微發白，分開了一會，又閉上。

  白逸凡想了好一會，還是沒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

  晚上遇到的事對他影響頗大，大到他又做到了那個噩夢。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夢裡又添加了很多細節，他清楚看到了在病房裡，一點一點流失生命的楚屹。

  他拚命衝過去，緊緊抱住他，大聲和他說話，楚屹卻絲毫回應都沒有。

  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躺在他的懷抱之中。

  無措中，身下的楚屹一個使力，兩人的位置頃刻間轉換。

  楚屹撐開雙手，盡量讓自己不要給白逸凡太多的重量壓迫，他深深看著靜靜躺在他身下，雙手依舊緊緊攥著他的衣領的人。

  “抱歉小白，我之前不應該那麽逗你。”

  白逸凡立刻搖頭：“沒有，其實你說的沒有錯。”

  剛才那聲響雷過後，雷鳴漸漸溫和下來，變成了距離遙遠的悶雷。

  而雨聲漸大，劈裡啪啦地落在窗玻璃上，襯得這一個小小的房間安全溫馨。

  冰冷的噩夢早已遠去，楚屹身上的溫度讓他覺得安心舒適。

  氣息交纏間，白逸凡說道：“我確實做了一個和你有關的夢。”

  楚屹微微睜大雙眼：“與我有關的夢？”

  白逸凡垂下眼，不去看他臉上的期待：“夢裡面你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知怎麽的，我就緊張地抱住了你。”

  “因為擔心我？”楚屹問。

  白逸凡眼神慌亂：“大、大概是吧。”

  白逸凡很害怕楚屹會就著這個問題問下去，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要擔心他。

  但男生什麽都沒說，兩隻手撐在他的臉頰兩側，這麽靜靜地看著他。

  耳朵裡屬於雷雨的聲音越來越小，心臟跳動的聲音開始佔據下方，一下下地咚咚咚敲擊著他的耳膜。

  白逸凡渾身緊繃，楚屹的身體和他挨得這麽近，他哥是不是已經感覺出他的不對勁了？

  楚屹看著身下的人。

  從未有一刻，他如此強烈感受到自己對於白逸凡的重要性。

  有一團火在胸膛裡瘋狂燃燒著，這個會因為他出事害怕得蜷縮成一團，失去安全感，失控流淚的人兒，現在就在他的身下。

  雙手緊緊攥著他胸口的衣服，哪怕在黑暗中也不敢與他對視，卻又總是偷偷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楚屹感覺腦中那根緊繃的弦已經被拉到了極致，快要無法控制了。

  他用視線描摹著白逸凡柔美流暢的臉龐線條，終於，一點一點地低下頭去。

  一隻微顫的手貼上他的嘴唇，再然後，是手主人同樣微微顫唞的聲音。

  楚屹的動作隻停頓了一頓，然後繼續往下。

  白逸凡睜大了雙眼。

  他手的力量完全抵不住楚屹頭下壓的力量，只能由著楚屹的頭一路往下，幾乎快要貼上他。

  白逸凡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黑暗中，楚屹的呼吸全傾在他的臉上，讓他臉頰發熱，渾身發軟。

  他張了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時，那眼看著已經貼到他臉上的頭偏過了一些，最後停在了他的耳邊。

  “不要什麽？”

  隨著楚屹開口，帶著溫度的氣息直往他耳朵裡鑽。

  那聲音像是一道電流，從耳朵一路蔓延到腳底。

  他呼出的氣息，仿佛也染上了那種熱度，耳朵也跟著紅了起來。

  心跳快如擂鼓。

  怎麽都按不住。

  白逸凡隻得緊緊抓住一旁的被子，掌心裡有實物的感覺讓他稍微自在了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開口的聲音不要發抖：“沒什麽，我睡迷糊了。”

  只是效果似乎不大好。

  楚屹抬起頭來，黑暗中白逸凡看不清他的臉，但知道他在看自己。

  白逸凡完全不清楚楚屹要做什麽，甚至無端生出了幾分絕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絕望，可楚屹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氣息，著實讓他不知所措。

  好幾秒後，楚屹突然翻轉身體，松開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原先支撐在臉頰側面的手滑落，五指插入他的指縫之中，與他十指相扣。

  “這樣就不會做噩夢了。”楚屹說。

  溫熱的大手與他掌心相貼，熱度源源不斷傳遞過來。

  之後的半個晚上，白逸凡沒再感覺到冷。

  也沒做那個噩夢。
-
  白逸凡是在一片陽光的暖煦中醒過來的。

  他看了眼手機，“啊”了一聲，三兩下從床上翻身而下。

  楚屹已經不在家了。

  客廳裡滿是實物香味，白逸凡往香味源頭走過去。

  ——那是一鍋皮蛋瘦肉粥。

  砂鍋旁邊的位置上，貼了一張便條。

  【你上次做的皮蛋瘦肉粥很好喝，我跟著網上的教程也做了一次，雖然沒有你之前做的好喝，但是味道也算正常。

  ps：小時候有人告訴過我，如果做了噩夢，早上起來的時候喝一碗粥，以後噩夢都會離你遠遠的。

  ——by你楚哥】

  有什麽東西幾乎要破胸膛而出，最後卻又被按了回去，隻留下心臟快速躍動，砰砰砰地敲著胸膛。

  白逸凡坐在桌邊，一小口一小口地，連著喝了兩碗粥。

  站起身的時候，視線再次略過楚屹留下的便條。

  那種讓他一整顆心無處安放的悸動再次侵襲。

  盯著看了幾秒，白逸凡探身過去，將紙條折疊起來，放到了自己畫室的抽屜裡。

  因為這個插曲，白逸凡比平時稍微晚了一些抵達畫室。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老劉已經在裡面了。

  看到白逸凡，老劉皺起眉頭：“怎麽遲到了？快去坐好！”

  白逸凡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旁邊的肖萌探身過來，壓著嗓子道：“美術競賽初選成績出來了，貌似咱們班成績不大好。”

  白逸凡微微挑起眉，看向站在講台上的老劉。

  老劉面色凝重開口：“咱們班這一回有一些出師不利，好幾個我覺得應該能過初選的，都沒能進二輪競賽。甚至，這裡面還有一個我很看重的！”

  他最看重的是誰，不言而喻。
    通過初選的人名字一個個從他嘴裡報出來，始終沒有白逸凡，這也更大程度上落實了他剛才的話。

  老劉叫到梁俊的時候，他偏過頭，朝著側前方男生的後腦杓吹了一聲口哨。

  雖然心裡很討厭這人的不上道，但梁俊的視線還是流連在他的背影上。

  男生肩膀上落滿了陽光，被這麽曬著，那一截後頸分外白皙修長。

  老劉微皺了一下眉：“梁俊，你最近怎麽回事，上課不是說話就是做怪聲？沈老師之前將你推薦給我的時候，可是狠狠誇讚過你的！”

  梁俊得意地嚼著嘴裡的口香糖：“老師，我知道自己過了第一輪，心裡高興想要表達一下，都不行麽？”

  老劉瞥了他一眼：“才第一輪，有什麽好高興的？你看其他同學有表現出什麽麽？”

  梁俊小聲反駁：“那人和人也不一樣……”

  這話換來老劉狠狠的瞪視，梁俊再不敢多言。

  教室恢復了安靜，老劉目光回到名單上，他推了推眼睛，繼續報通過的人的名字。

  最後的最後，他的視線落到了白逸凡臉上，分外嚴肅：“白逸凡。”

  所有人的目光攸地，全部集中到了白逸凡的身上。

  老劉凝視著白逸凡，唇色微深的雙唇張開又合上，似乎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看著此情此景，梁俊差點笑出聲來。

  還想和他叫板比成績，結果自己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真的是笑死人了。

  梁俊滿懷期待地看著老劉，等待著凶起人來非常可怕的導師狠狠罵白逸凡一頓。

  講台上，老劉凝重的表情漸漸緩下來，他低頭，又看了一眼名單，攸地笑了。

  是的，笑了。

  他再次抬起頭，看向白逸凡：“小白，幸好有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眼裡皆是錯愕。

  除了白逸凡自己。

  雖然之前老劉將氣氛搞得很可怕，但他對自己還是有一些信心的。

  不管後面如何，第一輪他肯定是沒問題的。

  老劉笑著說：“我有一個朋友是大賽審評組的，他看了你的畫，跟我說後面會持續關注你，很看好你的後續表現。”

  想到自己的得意門生如此為自己長臉，老劉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這家夥看東西老挑剔了，前面幾屆被他看好的人，都在比賽中走得很遠！”

  他說著斂了笑容，“所以你一定要努力，知道嗎！”

  白逸凡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會的。”

  在一片喜慶熱鬧中，白逸凡緩緩回過頭，給了梁俊一個嘲諷的冷笑。

  梁俊死死盯著他，卻又礙於講台上老劉的威嚴，不敢對他說些什麽。

  一旁的肖萌看得心頭暢快，看這種平日裡看不起人的惡心吃癟，真的是太爽了！-
  又過了一天，晚上上烹飪課的時候，錢依曉告訴白逸凡。

  她今天白天的時候，和她男朋友提了分手。

  白逸凡沒想到錢依曉速度這麽快，看樣子這姑娘只是有點戀愛腦，但不傻。

  錢依曉一手托著腮，擺弄著面前切好的薑片：“我本來以為我會難過的，但是說出來的時候，我隻感覺到渾身輕松。”

  “看樣子，你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你的身體都在高興。”

  錢依曉將薑片丟到鍋中：“確實。”

  這一節課做的菜比較簡單，相較於平時也稍早一些下課。

  兩人一起走出教室。

  錢依曉問白逸凡：“你兄弟還來接你嗎？”

  白逸凡啟唇，正要回答，面前衝過來一個略顯眼熟的男人，懟著他的手臂狠狠推了他一把。

  縱使白逸凡有所防備，還是被他推得後退了好幾步。

  他皺起眉，準備質問對方要做什麽，錢依曉卻比他更快開了口：“你來做什麽啊？！”

  男人臉上堆滿笑容：“曉曉，我來接你回家。”

  錢依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別惺惺作態了，我已經和你分手了。”

  男人拉住她的手：“我沒答應，我不會同意的。”

  錢依曉的力氣看起來比想象中要大不小，很輕易地甩開了他：“我早上的不是詢問，是通知，通知你我們分手了。”

  男人臉上的笑容隨著她這句話，霎那間消失了。

  他扭過頭來，猙獰地看著白逸凡：“是不是因為他？”

  “我就知道，他每天送你回家，有說有笑的，你們是不是已經勾搭在一起了，就等著把我甩了就和他一起對不對？”

  “你瘋了麽？”錢依曉一臉無語，“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人家只是看我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走回家不安全，且又順路，才送我回去的！哪像你，除了一開始擺姿態，後面再沒問過我晚上怎麽回家的事情！”

  “再說了，”錢依曉快聲快語，“他有對象的。”

  白逸凡抬了抬眼皮，見小姑娘一臉堅毅，便沒有開口反駁。

  白逸凡沒有否認，錢依曉微微寬了心。

  不過她覺得自己說的沒有錯。

  雖然白逸凡一直說楚屹是他的好兄弟，但錢依曉不算敏銳的第六感，還是告訴他這兩人的關系絕對不簡單。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連一個普通朋友都比不上，你怎麽還有臉跑來跟我說你不同意分手的？”

  錢依曉聲若炮仗，男人被她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幾番張開嘴唇想要說什麽，最後都被錢依曉給堵了回去。

  白逸凡雙臂抱胸，目光悠悠的圍觀眼前的鬧劇。

  看著男人的臉，他漸漸感覺到不對勁來。

  “你就是前天那個人？”

  白逸凡向來對人印象很淺，尤其是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幾乎不會留有任何記憶。

  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過於突然，他隻來得及淺淺瞥了對方一眼，可這會兒那男人局促不安站在那的猥瑣模樣，莫名與昨晚那個在他視網膜上幾乎沒有留下印象的人重疊了起來。

  不過白逸凡還是不大能肯定，只是隨口試探一問。

  男人卻渾身緊繃，抬手指著他：“你什麽意思，你別汙蔑我！我沒對你做什麽！”

  白逸凡扯了扯唇角，嘖，不打自招了。

  他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到男人面前。

  明明比他壯碩的男人，卻被他的氣場唬得後退了好幾步。

  白逸凡冷嗤了一聲，微微偏頭，在他耳邊道：“你確實沒做什麽，不過我有句話想和你說。”

  “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如果讓她做選擇的話，她選的那個人，一定不會是你。”

  男人幾欲目眥盡裂。

  他揮舞著拳頭，想要發泄出內心的怒意，卻輕易被白逸凡躲閃開。

  “這裡是公共場所，先生，注意你的言行。”

  錢依曉被剛才他突然的襲擊嚇了一跳，她伸手，用力將男人往白逸凡相反的方向推了一把：
  “你可以傷害我的感情，但是你憑什麽要去傷害我的朋友？！”

  三人身後的大樓門口傳來喧鬧腳步聲，又有一個班級下課了。

  不想被人看笑話，男人沒再說話，錢依曉則是目光冷冷地瞪著他。

  好不容易那些人都走光了，錢依曉再次走到他的面前：“你到底要怎麽樣？能不能像個男人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男人似乎冷靜了很多。

  他沉這一張臉，朝白逸凡怒視了幾秒，然後轉向錢依曉：“你要分手就分手，分手了可別後悔！”

  說完，憤然轉身，大步踏入了黑夜中。

  “總算走了。”錢依曉長呼了一口氣。

  白逸凡倒是有些擔心，這人看起來就是會糾纏不休的樣子：“你這樣和他鬧翻，沒事麽？”

  錢依曉翹起唇角：“你放心，我跆拳道黑帶六段，就他那個弱雞樣，你覺得他打得過我？”

  錢依曉在女生中都算是嬌-小的類型，白逸凡驚訝的看著她，完全沒想到這麽小的身軀裡竟然藏著那麽強的力量。

  “想不到吧？”

  白逸凡坦然地點了點頭。

  錢依曉：“就算是你兄弟那種體魄，怕是也不一定打得過我！”

  即便如此，白逸凡還是擰著眉說了一句：“不管怎麽樣，你稍微多注意點。”

  錢依曉歡快地笑了一聲：“白同學的關心，我一定會會牢牢記住的！”

  白逸凡：“那你這麽厲害，一個人回家總是沒問題的吧？”

  錢依曉立刻笑不出來了。

  等楚屹到了之後，兩人還是將錢依曉送了回去。

  在路上，兩人還知道了錢依曉和她前男友住的房子，是錢依曉買的。

  女孩信誓旦旦：“你放心，等下我到家就把他的東西全部丟出去，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心軟了！人會糊塗一時，但不會糊塗一輩子！”

  “如果他嗶嗶咧咧，我就給他來上兩拳，讓他看看我不喜歡他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子！”

  女孩元氣的聲音隨著她跑動的背影，漸漸在夜色中消散。

  白逸凡彎著唇側頭過來：“哥，我們也回家吧。”

  回去路上，白逸凡將剛才楚屹來接他之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不過他還是避開了一個細節，就是錢依曉的前男友，就是前天晚上想要攻擊他的那個人。

  既然夢都已經預兆了，他更有必要讓楚屹遠離一切危險源頭！
  “這渣男咎由自取。”楚屹沉默了一會兒，簡單總結了七個字。

  白逸凡偏頭看了他一眼，抿起唇笑了：“第一次聽到你說渣男，感覺很奇妙。”

  楚屹瞥他：“你哥又不是渣男。”

  “搞不好哦！”男生輕快的聲音帶上了彎曲的尾調，漂亮的眉眼裡半彎，一臉調侃之色。

  楚屹伸手過去，將他那顆正在想“壞主意”的小腦袋按入懷裡，用力擼了一把：“那行，哥要來渣你了！”

  路燈將兩人的身影再次拉長，而溫柔的風，將男生快活的“求饒”聲鋪滿了整個夏夜。
-
  回家洗漱過後，白逸凡如往常般進了畫室。

  打開電腦網頁，上頭立刻提示有新的微博信息。

  是那個“愛吃兔兔”，他在詢問自己稿子的創作進度。

  哪有什麽進度，他根本一點兒都不想畫那幅畫！
  即便已經把小玩具給買了回來！
  白逸凡松開鼠標，將凳子等候推了一些，然後拉開身體前方的抽屜。

  那兩個僅僅只是拆封掉包裝盒的粉色玩具，安靜躺在了裡面。

  白逸凡垂著眼看了好一會，嘭地關上抽屜，打開輸入框開始回復。

  雖覺困難，他還是將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出去。

  “走兔”：你說需要添加小道具，在構圖上需要更多時間，所以交稿時間可能要比我們之前約定的更晚一些。你能接受嗎？

  這是白逸凡第一次提出延長畫稿時間。

  信息發出去之後，他又覺得這樣子有些不妥，繼續打字：要是不能接受的話，我這邊可以全部退款。

  沒等他打完字，對方的回復已經發了過來。

  “愛吃兔兔”：沒問題！
  “愛吃兔兔”：只要走兔老師願意畫，哪怕等到地老天荒，我也願意！

  白逸凡：“……”

  他一點一點地刪掉輸入框裡打好的字，最後回了一個“好的”。

  放下手機，白逸凡再次打開抽屜。

  雖然很不願意，他還是拿出了購買的那兩個小玩具，在燈下仔細觀察起構造與細節來。

  大概是多少帶著抗拒，白逸凡今晚沒有在畫室裡待太久，比尋常更早一些回了房間。

  他進去的時候，楚屹正好從裡面走出來。

  楚屹的手機被他隨手丟在床上，屏幕亮著，很熟悉的界面。

  沒等白逸凡看仔細上頭到底是什麽，手機就自動熄屏了。

  白逸凡收回好奇的目光，這個向來對娛樂八卦完全不感冒的體育生，怎麽也開始玩微博了？
  不多時，楚屹回了房間，看時間差不多了，便熄了燈一起睡下了。

  大概是看到了那個男人，這一晚，白逸凡又做噩夢了。

  驚醒時，後背一陣又一陣發涼，渾身顫唞著，心臟像是被什麽壓製住了，讓他呼吸都難受了起來。

  白逸凡坐起身，想讓自己的呼吸恢復正常，才一動，手被握住了。

  耳邊傳來楚屹低沉，卻在黑暗中分外溫柔安定的聲音：“又做噩夢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這種內心脆弱的時刻，白逸凡不想再去找理由解釋。

  他“嗯”了一聲：“對不起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話音剛落，掌心被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那來吧。”

  白逸凡：“什麽？”

  楚屹也坐了起來，往他這邊靠了些，身上散發的溫暖讓白逸凡不由自主也同步往他那邊挨了一些。

  楚屹松開他的手，改握住他瘦削的肩膀：“小白，你哥的懷抱永遠在這裡，你隨時都可以來。”

  雖然知道楚屹沒有其他的意思，白逸凡還是因為這句話紅了臉。

  他攥緊了那剛才被楚屹撓過的，帶著癢意的手：“我——”

  啊啊啊啊啊啊這讓他怎麽說啊！

  “害羞了？”楚屹的頭似乎又靠近了一些，白逸凡已經明顯感覺到他說話時候吐出來的氣息，“那這次就哥來主動一點吧。”

  “誒？”白逸凡剛抬起頭來，就被一雙手臂溫柔地圈住了。

  楚屹緊了緊手臂，徹底將他擁入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