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白越的嗓音微低， 卻有著無可比擬的穿透性，超然於周遭嘈雜的聲音，傳入溫童耳畔。

  溫童瞳孔驟縮， 一股寒意從脊柱竄起。

  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動了，扭頭就跑。

  跑了沒幾步，連廊另一端的盡頭出現了四個人，排排站著， 堵住去路。

  想往樓上跑， 樓上也出現幾道健碩的身影。

  能離開的幾條路都突然多了人。

  溫童腳步頓住，男人的話再次回蕩在腦海中。

  【我來了。】

  不是找到你了。

  掌心與指甲的疼痛令他鎮定下來。

  他知道溫童想要離開，想要回國，那麽對溫童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護照，必然會來這裡走一遭。

  “童童。”白越親昵地喊了聲。

  右手仍然纏繞著白色繃帶， 沒有為他增添一絲虛弱， 反而增加了些許鬼魅，黑與白的交織， 冷到陰森的氣質， 男人仿佛是從地獄走到人間門的惡鬼。

  白越早就知道他在這裡。

  現在的目標只不過是換了個對象——從白越手裡拿回護照。

  溫童眼睫顫栗不停，他雙手死死的掐著掌心，用力到指節泛白。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穩著嗓音說：“你早就知道我在這裡。”

  “你又為了什麽騙我？”

  面頰蒼白到近乎透明，唇瓣也失去了所有血色，唯有點漆似的眼眸一如既往，清澈明亮。

  白越抬手，蒼白修長的指間門夾著一本紅褐色的護照。

  在他以為能拿到護照的前一秒出現。

  白越他媽的也是個瘋子。

  狂跳的心臟漸漸平緩，趨向正常速率。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又連忙低下頭，緊貼著牆壁，後背佝僂，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可憐。

  他頓了頓，輕歎道：“可惜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即使晚了數個小時，只要在附近稍稍打聽，便能知曉少年的蹤跡。

  他譏諷道：“為了你所謂的喜歡嗎？”

  溫童臉色白了白，心裡大罵了句髒話。

  溫童盯著他手上的護照看了兩秒，目光偏轉，定格在白越臉上。

  只不過是白越惡劣地挑選了這個時間門。

  溫童抿了抿唇，收回視線。

  白越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慢條斯理地出現在一樓，他頭部的繃帶消失不見， 露出優越到極具衝擊性的五官。

  比陸匪還要瘋。

  溫童看著他變化的神情，扯了下唇角：“喜歡就能不顧我的意願做出那些事嗎？”

  “你呢？白越。”

  溫童的視線越過他，看向出現在樓梯拐角處的流浪漢。

  白越的臉色變了變，周遭的空氣似乎成有重量的實物，密不透風的壓了過來，壓得他喘不上氣。

  “這種人能為了錢幫你拿護照，當然也能為了錢出賣你。”

  話音落地，白越臉上的從容緩緩消失。

  他沒有再跑， 偏頭看向白越。

  “童童，你真的很聰明，能在短時間門內想明白所有事。”

  “不然我怎麽會相信你？”

  白越不再掩藏情感，貪婪地注視著他，視線黏膩到仿佛化為實質，一寸一寸地掃過少年細膩的肌膚。

  “白越，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為了錢，為了基本需求，為了活下去出賣我。”

  這些人不是憑空出現的， 是早就蹲守在附近，甕中捉鱉。

  白越掀起眼皮，直勾勾地注視著幾米外的少年。

  護照補好了。

  溫童冷冷地說：“是，我就是容易相信別人。”

  白越停下腳步， 坦然地應道：“對。”

  白越嘴唇動了動，片刻後，才勉強呼吸上來，輕聲解釋：“我喜歡你。”

  他淺棕色的眼裡閃過一絲茫然，喃喃道：“你想要離開。”

  “我不想讓你離開。”

  他只能做那些事，他必須要做，必須要留下溫童。

  溫童冷漠地說：“我為什麽不能離開？”

  “我不喜歡你，不喜歡美國。”

  “難道你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你嗎？”

  清亮的話語回蕩在窄小的連廊上，震耳欲聾。

  白越指尖顫了顫，乾澀地說：“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是不能離開。”

  溫童面無表情：“白越，你聽聽你自己到底在說什麽屁話。”

  “你不喜歡我，你做的一切都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欲。”

  白越神情一怔，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一個解釋的字。

  溫童和白越說的是中文，白越帶來的幾個美國人聽不懂中文，以為他們在吵架，紛紛靠近。

  偶爾還有幾個路人路過，遠遠地好奇打量。

  各種目光投射過來，溫童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不再和白越廢話，抬腳往前走。

  走到白越身旁時，腳步沒有片刻停頓，繼續往樓下走。

  下一秒，手腕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抓住。

  溫童試著甩了甩，白越的力度很大，根本甩不開，他撩起眼皮，不耐煩地說：“你不是來找我的麽。”

  “走啊。”
    白越眼睫顫了顫，抓著他的手腕下樓。

  溫童走在他前方，沒有回頭。

  直到下樓，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白越有些迷茫，明明已經抓到溫童了，掌心是少年溫熱鮮活的體溫。

  不知為什麽，溫童離他更遠了。

  ……

  溫童在意識到白越早就找到他後，他就沒想著再跑了。

  他絞盡腦汁，盤算計劃藏匿行蹤，沒得吃沒得喝，人累個半死。

  白越呢，一聲令下，輕輕松松地找到他的蹤跡。

  得想別的辦法。

  不能只靠他自己。

  轎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緩緩減速，停在一棟陌生的別墅前。

  佔地面積極大，和周圍的鄰居隔得很遠。

  溫童懶得再折騰，大步走進屋。

  白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喜歡這裡嗎？”

  溫童簡單粗暴地說：“一個人住我就喜歡。”

  “有你在就不喜歡。”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面陌生的社區，回憶轎車行駛過來的全新路線，不經意地問：“反正綁架什麽的都是演的，為什麽要搬家？”

  白越沒有隱瞞，實話實說：“因為陸匪在美國。”

  諾亞去過那棟別墅，有暴露的風險。

  “如果你還是喜歡之前的，過段時間門，”他頓了頓，省略解決陸匪幾個字，繼續說，“我們可以再搬回去。”

  溫童冷漠地說：“不是因為房子。”

  “我說過了，有你在就不喜歡。”

  白越臉色更差了，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想再聽見少年的第一句話，不再說起房子的話題，轉而問道：“渴了嗎？”

  溫童沒有搭理他。

  白越倒了杯水，放到茶幾上。

  溫童眼神都沒有撇一下，低頭玩手機。

  屏幕上是一堆微信消息。

  【桐大煎餅孟哥：現在怎樣了？】

  【桐大煎餅孟哥：哥幫你試出來啥沒有？】

  【桐大煎餅孟哥：話說你還沒有告訴我為啥要試探人家呢。】

  【桐大煎餅孟哥：滴滴滴——】

  【WT是自由的小精靈：沒啥，和朋友打了個賭。】

  【WT是自由的小精靈：這不就來求助我們孟哥了麽。】

  溫童看著聊天對話框，不著邊際地想，現在自己扯謊技術可算是越來越嫻熟了。

  【桐大煎餅孟哥：你小子，被資本主義腐蝕了。】

  【桐大煎餅孟哥：賭啥了？賭注分我一半。】

  【WT是自由的小精靈：賭了一杯酒。】

  【WT是自由的小精靈：等我回國請你喝半杯。】

  【桐大煎餅孟哥：半杯？你人還怪好的嘞。】

  微信提示音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回想盤旋在空寂的客廳裡。

  白越坐在一旁，看著少年全神貫注地玩著手機，沒有分給他半分關注。

  他有點冷，冷得無法忍受。

  “童童。”

  “你是怎麽發現的？”

  溫童開遊戲的動作微微一頓，冷笑道：“為什麽要告訴你？”

  “方便你下次騙我嗎？”

  白越低聲道：“我只是想知道。”

  說完，他把護照放到茶幾上。

  溫童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飄了過去。

  下一秒，聽見白越緩緩說：“你告訴我，我把護照還你。”

  溫童屈起手指，在心裡罵了幾句白越，真特麽的會要挾人。

  他哦了聲，面不改色地說：“因為我聰明。”

  說完，伸手去拿護照。

  男人的動作比他更快，蓋住了護照。

  溫童在要碰到他手的前一秒，堪堪停下了動作。

  白越看著兩人差點碰到的手，眼裡閃過一絲失落：“童童，那不是一個合格的回答。”

  主動權掌握在對方手裡，溫童猶豫片刻，實話實說：“你放過了那些綁匪。”

  “在興運港的時候，沒有這麽心慈手軟。”

  白越恍然：“原來是這樣……”

  他眼珠子轉了轉，直直地凝視著溫童昳麗的眉眼，從少年的話裡挑揀出自己渴望的信息。

  “童童，你好了解我……”

  話語似是被含在唇齒過，緩緩吐出，格外曖昧。

  溫童渾然不覺，皮笑肉不笑地說：“是麽。”

  “我還了解陸匪、了解謝由。”

  “了解母豬的產後護理呢。”

  白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