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溫童:“???”
神經病。
又在發什麽瘋。
他面無表情地伸手, 關上車門。
陸匪沉默了一瞬,走到車邊,敲了敲車窗。
“咚咚咚——”
溫童當然沒搭理他, 但司機還在, 貼心地為真正的雇主按下車窗。
陸匪稍稍彎下腰,輪廓分明的五官在陽光下顯得愈發凌厲, 眉宇之間的凶戾夾雜著濃濃的興奮。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去殺人放火。
唯一知道的人隻覺得陸匪更瘋了。
他本來以為陸匪是為了晚上的海洋館活動特地打扮了一番,現在看來,是因為法院有著裝要求。
陸匪:“……不是。”
溫童:“我是原告?”
陸匪腳步一頓,眼底的亢奮褪去些許,偏頭看他:“當然——”
溫童慢吞吞地下車, 走向前方的建築物。
他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這個詞,發現了男人話語裡的迷惑性。
溫童更詫異了, 讓法官幫忙?
片刻後,他睜大眼睛,陸匪這深井冰難道瘋得自己告自己了?
陸匪理所當然地吐出兩個字:“審判我。”
陸匪笑了笑, 低著嗓音,語調緩慢, 近乎誘哄地說:“乖寶來審判我吧。”
聞言, 陸匪拿出手機, 點開地圖,示意他自己看。
“不是在生我的氣麽,我在對你表達真摯的歉意。”
陸匪再次替他打開車門。
他掀了掀眼皮, 看向他身後高大宏偉的建築物。
溫童愣了下, 男人的每一句話他都聽懂了, 但組合起來又有點懵逼。
琢磨了好一會兒,他索性開門見山地問:“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麽?”
“審判的結果由我決定嗎?”
不是什麽影視城拍攝場地,陸匪不是帶他來玩過家家,真帶他來法院了。
“等會兒可以追究我做過的每一項事。”
陸匪:“你可以讓法官幫忙。”
他相信陸匪做得出帶自己到法院這種事情,但以陸匪前幾天的發瘋程度,他一點兒不相信陸匪會放過自己去坐牢。
溫童偏頭看他。
話未說完,前方跑過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打算他們的談話:“薩瓦迪卡……”
溫童忍不住問:“這裡真的是法院?”
溫童面無表情:“說人話。”
陸匪今天是難得的穿了套正裝,不是以往休閑懶散的穿衣風格,也沒有穿拖鞋。
溫童又看了兩眼陸匪。
溫童:“???”
他一邊走一邊沉思,男人莫名其妙地帶他來這種地方,肯定有什麽陰謀。
陸匪臉上笑意微微一僵:“都不是。”
他抿了抿唇,問道:“審判你,然後呢?”
他奇怪地看著陸匪:“我是法官?還是上帝?”
溫童沒客氣,看了眼,地圖上的確顯示是法院。
“是在舍不得老公嗎?”
眉眼亢奮的神情溢於言表,男人說的是實話。
那你還說個屁。
溫童:“那我怎麽審判你?”
男人黑沉的雙眸緊緊地盯著溫童,唇角笑意不減反增:“乖寶不想審判我嗎?”
追究?怎麽追究?
時不時有人進出, 各個西裝革履、衣冠濟楚, 隱約還可以看到幾個穿著法官袍的人走過。
審判……
接著說了一連串聽不懂的泰語。
溫童只能聽懂幾個簡單的基礎詞匯,根本構不成一句話。
“陸先生,請問您把事情都和這位證人說清楚了嗎?”中年男人,也就是辯護律師問道。
陸匪理所當然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律師臉上的笑容一僵:“那、那要申請暫時休庭嗎?”
“不用,”陸匪漫不經心地說,“沒什麽需要解釋的。”
“法庭要求真實、完整的陳述事實麽。”
“法官問什麽,乖寶會實話實說的。”
辯護律師愣了愣,遲疑地說:“可是您也參與了案件,如果溫先生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被他們抓住把柄,您可能會被拘役甚至判刑。”
陸匪瞥了他一眼,嗓音微冷:“青臉沒和你說清楚?”
辯護律師:“說清楚了,但是——”
“沒有什麽但是,”陸匪掀了掀眼皮,他唇邊帶笑,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卡那諾,我最後提醒你一遍。”
“做好你分內的事,不該管的事不用多嘴。”
“抱、抱歉……”
陸匪低頭看了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
“走了。”
溫童跟著陸匪和中年男人,在法院裡七拐八拐,走進了其中一個法庭。
不是空的法庭,而是正在庭審的法庭。
溫童:“???”
他被帶領到一個位置,一抬眼,就看到了被告席上戴著手銬的陳金和陳晨。
溫童目光頓住。
忽地,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走到他面前,笑了笑,用一口字正腔圓地中文說:“溫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翻譯。”
溫童下意識用中文說:“你好。”
翻譯笑道:“您是本次案件的重要證人,您有用本民族語言、文字提供證言的權利,對自己的證言筆錄,有權閱讀,有如實作證的義務……”
證人、作證……
溫童眨了眨眼,思路漸漸清晰起來。
翻譯解釋完證人的權利與義務,對溫童說:“請下來請您跟我進行證人宣誓。”
溫童跟著她念了一遍宣誓詞。
中年男人是泰國律師,不會中文,所以先由辯護律師和翻譯小姐交涉,接著翻譯小姐再和他溝通。
“請問溫先生,當時在華國桐市綁架您的人是誰?”
翻譯遞給他幾張照片,每一張照片都是身材高大的男人。
陸匪也在其中。
溫童眼睫顫了顫,選了陸匪那張照片。
“這個人在哪裡綁架了你?”
“我家門口。”
“您還記得具體時間嗎?”
“傍晚、晚上六七點的時候,我剛要回家。”
短暫對話後,律師說了一連串的泰語,法庭大屏幕上出現了一段監控視頻。
看起來是貓眼上的監控,監控上顯示了具體的時間,晚上七點十五分。
視頻主角是溫童和陸匪。
溫童愣了一秒,看見監控裡的陸匪扛著自己進了家門,過了會兒,又扛著他出來,大搖大擺地走進電梯,囂張至極。
“被綁架後,您見到了哪些人?”
律師拿出了厚厚一疊照片,陸匪強吉青臉也在其中,還有之前見過一兩眼的綁匪。
溫童逐一挑選出面熟的綁匪。
“您是否在綁架期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是。”
“綁架後是在哪一個碼頭進行的交易?圖A還是圖B?”
“A。”
“他們的目的是錢嗎?”
“不是,是謝由。”
“是謝先生的性命嗎?”
“對。”
……
回答了一連串的問題,溫童看到屏幕上有出現了不少照片、碼頭的監控片段。
雙方律師交涉,翻譯小姐沒有翻譯他們在說什麽,但從陳金越來越陰沉的表情,溫童可以看出,局勢對陳金不利。
過了會兒,翻譯小姐開始翻譯陳金律師的話。
“溫先生,您覺得陸三是個好人嗎?”
溫童抿了抿唇,突然明白了陸匪的意思。
審判。
陸匪……真的是瘋了。
“溫先生,請問您覺得陸三是個好人嗎?”
溫童回過神,冷漠地吐出兩個字:“不是。”
陳金的律師一愣,顯然是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過了會兒,才慢吞吞地讓翻譯小姐幫忙翻譯。
“請問陸三做了哪些事?導致您認為他不是個好人?”
“暴力、持槍、恐嚇……”溫童回憶這段時間的相處,說出一條又一條罪行,最後補充了句,“不會顧及別人的想法,我行我素。”
陳金的律師眼睛越來越亮,立馬讓翻譯小姐翻譯:“請問陸三不顧及您的意願,還對您做了什麽事嗎?”
溫童抬眼看他:“他對我個人做的事和這次的案件有什麽關系嗎?”
陳金的律師愣住了。
“可以讓我們更了解陸三的為人。”
溫童哦了聲,瞥了眼陳金和陳晨,平靜地說:“他不顧及我的意願,逼我去遊輪上放松看戲,還讓我看清楚這個世界不止都是好人,還有很多人面獸心的壞人。”
“比如陳晨。”
陳金的律師表情僵硬,轉而問其他問題。
之後一個小時,溫童回答了一堆關於陸匪的問題,又回答了幾個關於遊輪上的陳晨的問題,才離開了庭審現場。
他垂著眸子,被帶入了一間休息室。
裡面只有青臉一個人。
看見他來了,青臉立馬起身給他倒水。
溫童走進去坐到沙發上,看到茶幾上的平板在直播庭審情況。
青臉把水杯放到他手邊,解釋道:“這次的案件比較要緊,采取的是半公開直播形式。”
溫童應了聲,垂下眸子,看到陸匪也走進法庭,站在了被告席上。
男人似乎很清楚直播鏡頭的方位,撩起眼皮,漆黑狹長的眼眸直直地看了過來,像是穿透鏡頭在看他似的。
直播的攝像頭很高清,溫童能夠清晰地看到陸匪的表情,眼睛半闔著,唇邊勾著抹懶懶散散的笑。
不是虛偽嘲諷的假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有些高興的笑。
溫童抿了抿唇,猜測男人大概是看了直播,在高興他剛才的“審判”。
陸匪入場後,庭審再次開始。
溫童微微挺直背脊,準備認真聽。
他豎起耳朵,聽見了一串嘰裡呱啦的泰語。
“……”
一點兒都聽不懂。
溫童偏頭看向青臉:“你能幫我翻譯嗎?”
青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下一秒,先問了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個……三爺是不是沒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他從一開始就在看直播了,剛站在法庭上的時候,少年明顯是處於懵逼狀態。
溫童誠實地說:“嗯,他沒說。”
緊接著,他就聽見青臉說:“那我可不敢胡說。”
溫童:“……”
媽的,早知道剛才就不那麽老實了。
他試探地說:“其實陸匪和我說了一部分。”
青臉朝他笑了笑,滿臉都寫著您看我信麽?
溫童沉默地看著他。
四目相視,青臉敗下陣來,緩緩說:“我可以幫您翻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溫童眨眼:“無關緊要的話翻譯了有什麽用?”
青臉認真地想了一秒:“讓您有一些參與感。”
溫童:“……”
青臉話是那麽說,倒沒有真的全程翻譯無關緊要的話,還是幫他翻譯了一些案件信息。
“律師在問三爺要和陳金的談話證據。”
“陳金不清楚,知道他的貨不對後,他在Dr.CJ SALON的每一場談話都被錄音了。”
“現在在展示證據。”
“在華國綁架案期間,陳金還在走私,證據確鑿。”
說著說著,青臉開始夾帶私貨了。
“其實三爺完全可以以汙點證人的身份出庭,前兩天突然和我說他應該是被告,讓我去安排……”
溫童單手托著腮,陷入沉思。
前兩天?
發瘋的那天?
他很明確地告訴陸匪,自己不會心疼對方。
所以現在是……
“贖罪嗎?”溫童喃喃道。
青臉張了張嘴,想說話,片刻後又閉上了,以他對陸匪的了解,不可能做出贖罪這種事。
他支支吾吾地沒應聲,很快,又聽見溫童自顧自地說:“不可能。”
“陸匪不是會贖罪的性格。”
溫童垂下眼眸,睫毛輕顫。
平板電腦傳來了男人磁性散漫的嗓音,縈繞在耳畔,令他的思緒愈發清晰起來。
青臉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眼皮跳了跳,生怕是因為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連忙繼續翻譯。
“綁架期間,其實三爺調查出了華國境內走私的證據……”
“這個照片上的男人是陳金在興運港的人。”
“律師在想要套三爺的話……”
……
案件性質嚴重,庭審時間很長。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打開。
溫童第一反應是看屏幕裡的陸匪還在不在,接著才看向門口。
是好幾天沒見到的蛇一和強吉。
他們倆一人提著袋水果,另一人提著烤串之類的小吃。
強吉放下烤串,看了他兩眼,一句話都沒說,扭頭就跑。
蛇一稍微好點,多說了一句話:“三爺之前吩咐的,怕您餓了。”
說完,也立馬後退,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快步離開了休息室。
溫童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有些疑惑。
青臉解釋道:“他們在其他地方看直播。”
溫童更疑惑了,為什麽不在這裡看?
想到這兩天都是青臉出現在別墅裡,蛇一和強吉一直沒有出現過,遲疑地問青臉:“他們倆是不是在躲我?”
青臉對上他迷茫不解的眼神,差點兒就要把事情真相說出來了。
當然在躲您,不躲著您難不成還和三爺搶人嗎?
感受到溫童漂亮臉蛋的迷惑性,他艱難地把話咽回去,往旁邊挪了挪屁股,離溫童遠點。
溫童:“???”
“怎麽了嗎?陸匪讓你們離我遠點?”
“不是,”青臉搖頭,忍不住說,“是他們自發的。”
“我、我還想娶老婆呢。”
溫童有點懵:“你想娶老婆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又不會給你介紹女孩。”
青臉把切塊的西瓜果盒塞進他手裡:“您多吃點。”
溫童好奇地問了句:“離我太近陸匪就不給你們介紹對象嗎?”
青臉生硬地轉移話題:“庭審到重要的時刻了,我繼續給您翻譯。”
“陳金的律師說說Dr.CJ SALON非法錄音,不能作為證據。”
“法官駁回,會員合同裡有相關的協議。”
青臉不說,溫童也沒什麽法子,只能吃東西、半懂不懂地看直播。
一下午的時間,轉瞬即逝。
庭審結束,青臉微微皺眉,告訴溫童這一次的判決結果。
“陳金居然隻被判了終身監禁,我還以為肯定會被判死刑,之後肯定還會上訴……”
溫童:“陸匪呢?”
“三爺……”青臉頓了頓,慢吞吞地說,“被判了兩個月。”
溫童睜大眼睛:“他也要去坐牢了?”
青臉撓撓頭,實話實說:“那倒不是,警方本來就知道他的行動,只不過三爺做的有些過火。”
“取保候審。”
不用坐牢,只是會對行動自由做出一定限制。
四舍五入,也就是沒事。
溫童抿了抿唇,還想問問題,休息室的大門再次被打開。
這次來的人是陸匪。
他身後還跟著個氣喘籲籲的辯護律師。
辯護律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想說話,一張嘴又開始大口喘氣。
他扶著膝蓋,顫顫巍巍掏出了護照和身份證,交給陸匪。
溫童視線猛地頓住,身份證上是他的臉。
這是他的身份證,他的華國身份證!
陸匪沒有避著他,拿著他的護照和身份證大步走近。
他停在沙發前,低垂著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少年。
走進休息室,不,準確地說,在出了法庭走向休息室的時候,他的心跳就開始加速了。
期待溫童看他。
渴盼溫童會對他發泄怒氣、宣泄所有的不滿。
希冀溫童會接受他的道歉。
心臟越跳越快,快得陸匪屈了屈手指,忍不住喊了聲:“乖寶。”
少年緩緩掀起眼皮,點漆似的眸子裡映著明亮的燈光、映著他清晰的身影,此外什麽都沒有。
陸匪聽見自己的心臟狠狠地一跳,逐漸往下沉。
溫童剛才的案件聽得半懂不懂,但再加上之前陳金的事情,以及陸匪囂張地走進法院、警局等等,心裡大概有點數了。
他平靜地開口:“除了走私,綁架案真正的主使也是陳金嗎?”
陸匪:“是。”
看著少年毫無波瀾的眼瞳,他近乎急迫地把事情原委解釋清楚。
“興運港離泰國較近,和我公司進出口貿易關系密切,所以港口不少員工是我的人。”
“謝老二針對我,所以去針對碼頭,影響了一段時間的碼頭運轉。”
“對我這種做正經生意的人無關緊要,這批貨不能賣給華國,還能賣給其他的。”
“但對陳金那種賣不該賣的東西的人就麻煩了。”
“一段時間後,陳金找上我,說要對付謝由。”
“我假意同意,然後聯系了泰方警察,帶著青臉他們進了回了華國。”
“之後的事情,你知道的差不多了。”
知道溫童看到了護照和身份證,陸匪翻開護照上的泰國簽證,繼續解釋:“沒告訴你的事是,你一直是以證人的身份入境的。”
“到橡島後,對你的保護也是真的保護,陳金雖然沒腦子,但他有個好弟弟,所以不能讓你一個人行動,很危險。”
陸匪死死地盯著溫童,只見他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嘴唇微啟,冷淡地哦了聲。
他喉頭髮乾,抓住心底那絲渺茫的希望,開口道:“剛才在法庭上,你對我手下留情了。”
溫童眨了下眼,白皙漂亮的臉上很平靜:“陸匪,你不要把你的事和陳金的事混作一談。”
“陳金是個徹徹底底的壞人,活該坐牢,但你也不是個好人。”
不顧他的意願帶他來泰國。
瞞著他事實真相,惡劣地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陳晨下藥的事,雖然不是陸匪動的手,但追根究底都是因為陸匪。
“陸匪,我沒有對你手下留情,我只是說出了事實真相。”
不會隱瞞,也不會誇大。
陸匪怔了怔,眼裡浮現出一絲茫然無措:“所以是不滿意我的道歉嗎?”
“取保候審也能改。”
言下之意,如果溫童不滿意,他可以去服刑。
溫童愣了會兒,當然順著他的話說:“好啊,那你去。”
陸匪不假思索:“我明天去,今天晚上還有情侶活動。”
溫童:“???”還真去?
他看著陸匪認真的樣子,再次想起之前那個荒謬的念頭。
他難以置信地問:“陸匪,你是不是喜歡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