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 連嘉朔和宋槐是相擁著醒來的。

  昨天晚上雖然互相確定了對方的心意，但他們什麽都沒有做，因為宋槐雖然沒有喝醉， 但是喝了好幾十瓶酒是事實，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後，被揭穿了裝醉事實的宋槐就忍不住裝起了睡。

  結果因為太累，他裝著裝著就睡著了過去。

  連嘉朔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宋槐正盯著他，看表情正在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看他這副模樣，連嘉朔笑著說道：“早安， 少爺。”

  宋槐聽著他的聲音， 視線從他的眼睛緩緩滑到了下方剛才輕啟出聲的嘴唇上， 仍然是滿腹思索的樣子。

  連嘉朔注意到他的視線， 於是心裡明白了什麽，主動問道：“要做嗎？”

  宋槐眼睛驟然睜大，聲音不自覺地提高， 凶巴巴地喊道：“做什麽！什麽做不做的！大早上的， 你到底在想什麽……不過你要是……也不是……”

  他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這時候連嘉朔才解釋道：“我的意思當然是， 早安吻。”

  他說了這話，還沒等連嘉朔回答，就搖頭接著說道：“當然具體的事情也不用告訴我，提前知道要面臨的糟糕事情，只會讓心情更糟，只要我知道最後的結局是好的就夠了，其他的問題我面對的時候再想辦法應付就夠了。”

  不過看樣子不能再在房間裡磨蹭下去了，連嘉朔心裡也還擔心著另一件事情，他於是開口向宋槐問道：“少爺，今天就該做決定了吧，你覺得方跡景最後會做什麽樣的選擇？”

  宋槐又把頭鑽出來，接著說：“要。”

  經過整夜的思考，方跡景應該已經想好了答案，連嘉朔他們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方跡景緊握著溫虞的手，坐在書桌前的樣子，溫虞看起來臉色蒼白，雙眸還有些泛紅，顯然是哭過了。

  連嘉朔想到了這個，而從宋槐不自然的表情來看，他顯然也想到了這個。

  他們兩人這麽說著，收拾好之後也終於出了房門，通知莫源和蔚齊他們，大家再次來到了方跡景的屋子裡面。

  連嘉朔終於在宋槐的注視下說道：“少爺，先起床？”

  連嘉朔問道：“少爺這麽肯定？”

  連嘉朔還沒理解他跳躍的語境， 他已經繼續說道：“……早安吻。”

  宋槐點頭起身，開始換起衣服，而連嘉朔比他先一步收拾完自己，接著熟練地來到宋槐面前，仔細地替他整理起衣領和袖口。

  宋槐聽過他們的回答之後，並沒有覺得驚訝，他對方跡景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安排飛船送你前往天族，但進入天族領土之後，其他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一個人搞定了。”

  連嘉朔明白他故意這樣說讓大家放心，但他仍然開口提醒道：“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對於失散二十多年的兒子，僅靠血緣關系是不足以讓那位首相信任你的，而且你還曾經是星盟的將領。你到達天族後應該會遇到很多糟糕的狀況，你千萬要小心。”

  過了會兒他聲音才再次傳來：“你是故意的吧？”

  既然方跡景做好了決定，那接下來就要開始安排離開的事情了。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親吻了，但心跳加速的緊張感卻依然沒有減少，連嘉朔是這樣， 他能感覺到宋槐也是這樣。連嘉朔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從容，不過因為宋槐的緊張遠在他之上，所以他反倒顯得自然了很多。

  宋槐：“……”

  兩人相互對視著，明明以前這是身為宋家仆從的連嘉朔再平常不過的行為，但現在換了個身份，卻立刻變了意思，仿佛是夫夫之間出門前要做的事情。

  本來還在正經說話的宋槐頓時皺起眉頭：“我跟他不是什麽朋友，我只是這麽猜測罷了。”

  連嘉朔這才明白宋槐的意思，並微笑著湊過去，對著他的唇瓣輕輕吻了一下。

  宋槐毫不懷疑：“以他的個性，他肯定會去的，那家夥不是會逃避責任的人。”

  連嘉朔：“噢。”

  方跡景從莫源手裡接過信物，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方跡景看著其他人走進屋子，等大家都到齊之後，他終於說道：“我已經想好了，我會去天族，既然我有能力改變一切，那我就必須去那邊看看。”

  當然，同時宋槐和連嘉朔這邊，也還有著其他的計劃。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溫虞也點頭道：“我會按照計劃，先假裝訂婚，然後再暗中幫助你們進行後續的調查。”

  既然方跡景都這麽決定了，莫源又把另一件物品遞到了方跡景的手裡。

  提到正事，兩個人終於恢復了點平常的狀態，宋槐說道：“他會去天族。”

  方跡景點頭，故意笑著說道：“當然，我可是天族首相失散多年的兒子，能有幾個人為難我？”

  他滿臉微紅， 把自己藏進了被子裡。

  聽連嘉朔這麽說，方跡景若有所思地問道：“這也是你在預言裡看到的嗎？”

  等到一切都弄好之後，他才微笑著說道：“好了。”

  兩個人真正進入戀愛環節的第一天，互相都覺得不太習慣，但又似乎跟以前沒有太多變化。

  連嘉朔在心裡面有些無奈，明明是自然的相戀，為什麽他們兩人卻都顯得青澀到近乎笨拙？

  這的確是方跡景會說出來的話，連嘉朔點了點頭。

  連嘉朔：“少爺果然是很了解他的。”

  明明在外面都是冷靜沉穩的樣子，但到了這種時候所有的閱歷卻好像都沒有了作用。

  他眨眨眼滿臉無辜自然地說道：“對情侶來說這不是很常見的嗎？大早上為什麽不能這麽做？”

  真是……

  連嘉朔：“嗯？”

  從他們臉上的黑眼圈來看，他們昨晚應該沒怎麽睡好，都在考慮著之後的事情。

  據他所說這是當初那名天族人給他資料的時候，同時交給她的信物，方跡景只要拿著這個信物去到天族，交給任何天族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他們都能讓他見到裡德首相。

  因為現在要假裝順應預言的安排，先假裝溫虞和宋槐訂婚，所以宋槐必須要先送溫虞回到皇宮，繼續進行接下來的行動。

  而連嘉朔也沒有因此閑下來，他想要趁著這個時間，和莫源去遺跡看看，確認一些心裡的猜測。當然，在此之前，他還得先回一趟歃血軍團，讓賀耀他們不至於太擔心他。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都得離開這處基地，各自去處理各自的問題。

  宋槐和連嘉朔也會暫時分開，無法再待在一起。
    對此宋槐的不開心幾乎是寫在了臉上，宋槐雖然無奈，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主動地安撫了宋槐，而宋槐好不容易終於妥協，說道：“等我處理好首都星的事情，我就來找你，在那之前不準再受傷或者失蹤或者……”

  連嘉朔聽著他這大串的擔憂，忍不住失笑：“在你眼裡我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裡是嗎？”

  宋槐竟然認真地說道：“差不多。”

  連嘉朔：“……”

  他看得出宋槐沒在開玩笑，他於是只能努力保證，說了許多話才算讓宋槐相信他肯定能平安。

  可是在得到連嘉朔的承諾之後，宋槐仍然沒有罷休，賴在連嘉朔這裡不肯離開。

  連嘉朔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又問道：“少爺？還有什麽問題嗎？”

  宋槐這次終於沒再藏著掖著，瞪著他說道：“就算你單獨行動，也必須每天聯絡我。”

  連嘉朔明白了過來，點頭：“當然。”

  宋槐繼續說道：“起床就得聯絡我，然後去了哪裡見了什麽人，遇到了什麽狀況，還有晚上睡著了……”

  連嘉朔好笑地說：“少爺你覺得這能做到嗎？”

  宋槐不管：“誰讓你以前失蹤過！而且你最近經常離奇地遇到各種事故，我根本沒法放心！”

  自從昨晚說出那些話之後，宋槐現在好像越來越能把那些話說出口了，他以前不肯說，現在就好像要把以前的嫉妒和克制給全部發泄出來似的，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反正我得隨時知道你的狀況！”

  連嘉朔怔了怔，就算是他再冷靜，面對宋槐這樣的說法，他也沒有辦法再用平靜的語氣跟對方說下去。

  在他從學院失蹤的這段時間裡，宋槐究竟絕望地尋找了多久，又做了多少努力，他根本無法了解和體會，他當然沒有資格埋怨宋槐的小心翼翼。

  他於是做出保證道：“那只要我有空，就和少爺開著通訊，好嗎？”

  宋槐勉強答應了下來。

  兩天之後，基地裡的眾人終於都做好了各自的準備。

  方跡景是最先離開的，他站在宋槐替他提前準備好的飛船面前，準備自己獨自去往完全陌生的天族，去處理那些只有自己能夠解決的事情。

  眾人先是一起跟他道別，接著其他人離開，隻留下溫虞跟他道別，兩個人不知道都說了什麽，但直到很久之後，溫虞才失落地往回走去。

  方跡景踏上飛船，朝眾人揮了揮手之後，飛船終於徹底起飛離開了這顆星球。

  當天下午，連嘉朔也和蔚齊莫源一起，乘坐另一艘飛船離開了基地。

  毫無疑問，有宋槐在場，這場道別也花了不短的時間。

  在分別的最後，連嘉朔抱住宋槐，對他說道：“少爺，我也不知道這所謂的預言究竟能支配大家的命運到什麽地步，但我知道的是，只要有我在，我就不會讓它傷到你一分一毫，我這趟的旅程肯定會有收獲，而你的忍耐也有它的意義，所以耐心等我回來，好嗎？”

  宋槐目光微沉，更加凝重的語氣說道：“我等你，然後我來保護你。”

  宋槐的意思很簡單，連嘉朔幫助宋槐改變命運，而宋槐讓他放手去做，保證他的安全。

  連嘉朔感受著宋槐熾熱的目光，心底裡忍不住又生出了種奇怪的感覺。

  真是不可思議，宋槐對他的情緒，濃烈得根本就藏不住，熾熱得像是能把人灼傷，為什麽他當初就完全看不見，遲鈍到這種地步呢？
  連嘉朔笑了起來，宋槐疑惑地看著他，問他究竟在笑什麽，連嘉朔隻說是不重要的事情，等他們見面再說。

  就這麽完成道別，連嘉朔的飛船也終於啟程往星海而去。

  這一個多月來在基地裡的生活，雖然經常會很忙碌，但因為有宋槐在，有溫虞和方跡景他們在，所以對連嘉朔來說，反倒成了相當值得紀念的一段日子。

  連嘉朔總有種回到了在學院時候的感覺，每天都在為同樣的目標而不斷做出嘗試，只不過這次他們所要做到的事情，比原來的更加棘手，也更加危險。

  ·
  宋槐說過希望時刻知道連嘉朔的動靜。

  這句話他顯然不是說說而已，連嘉朔的飛船才剛出發，他就將終端通訊撥到了連嘉朔的飛船上。

  宋槐現在變得相當黏糊，兩人的通訊幾乎從來沒有斷過，而也多虧了宋槐的黏糊，連嘉朔在星海的航行中半點也沒有覺得無趣。

  當然，該做的計劃他也並沒有少做。

  根據莫源所說，他原本要探尋的史前文明遺跡就在他之前出事那個地方的不遠處。

  上次是因為沒有防備流石，所以飛船出了故障，這次提前做足了準備，再加上宋槐還特地派出了審示軍團的部隊替他們開道，事情顯然要簡單許多。

  不過連嘉朔他們當然也沒有因此掉以輕心，在計劃好前進路線之後，連嘉朔又向莫源問起了他們在遺跡星球可能會遇到的危險。

  連嘉朔的擔心並不是多余的，根據莫源所說，每個存放著古文明遺跡的星球上，都有著許多難以破解的機關，那些東西不知道究竟是以什麽樣的能源所驅動的，即使過了這麽多年，它們也依然沒有失去作用，持續防守著每處遺跡。

  不過因為莫源他們研究隊已經遇到過多次這樣的東西，所以他們也早就有了應對的手段，只要能夠拖住那些機關一會兒時間，然後破解他們的操控程序，一切自然能恢復原狀。

  連嘉朔又向莫源和蔚齊了解了大概的情況，當他們商量得差不多的時候，飛船也已經到達了遺跡星球的外圍。

  這是顆數百年來從沒有人踏足過的星球，因為深藏在流石地帶內部，所以即便是莫源他們，最初也只是通過望遠鏡觀察到星球上的狀況。

  現在終於來到這近前，幾個人帶上裝備，又吩咐好審示軍團的小隊守在外圍，隨時做好救援的準備，連嘉朔他們才終於改換乘小型飛行器，朝著下方的星球而去。

  這是顆相當荒蕪的星球，其中已經沒有了樹木的痕跡，全是黃沙和亂石。

  沙土間溝壑縱橫，全是開裂的痕跡，似乎曾經歷過規模相當可怕的地震，連嘉朔他們操縱著飛船在星球上空盤旋，在尋找了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終於在某處縫隙間看到了冒出一角的人類文明痕跡。

  那是一座對連嘉朔來說風格相當熟悉的建築，在這個科技時代裡，連嘉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建築，但在連嘉朔曾經生活過的時代，這樣的風格也的確存在著。

  這是座仿佛西方城堡一般的建築，頂上是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塔尖，下方可以看到模糊不清的雕刻。

  隨著他們的飛船不斷靠近，連嘉朔還能看到建築前方那些斷裂和被風化的人形石像。

  這就像是一座古老的神殿，以充滿歲月感的模樣敞開在連嘉朔的面前。

  幾乎是在看到這座神殿的瞬間，連嘉朔就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這裡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關於這個世界，關於自己來到這裡的秘密，宋槐和溫虞方跡景他們的命運，所有的一切，也許都能夠在這裡得到解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