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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港來信[娛樂圈]》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司機上車,面無表情如同車窗外那隻鴕鳥。

  其實他並沒有多想。他是退役雇傭兵,專門為商邵在非洲期間提供安全保衛工作,雖然一年隻相處那麽一個月不到,但他其實是非常了解商邵的——

  這個東方男人深沉內斂,舉手投足充滿儒雅風度,不可能在車上做出什麽荒唐荒淫的過界舉動。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他分神聽到後座低聲交談。

  那女人忽然之間像是被什麽事累到了,倦而困乏地靠在他老板懷裡,渾身軟得像抬不起手指頭。

  商邵的聲音有一種倦怠的饜足感:“下次再想去哪裡,記得找康叔,讓他幫你安排好。”

  “他是你的管家,我怎麽能麻煩他?”應隱懂分寸。

  其實她的分寸感並不多余,即使是於莎莎和商邵交往的兩年間,於莎莎也從不敢越雷池一步,支使林存康做這做那。但林存康對她自然是上心的,畢竟她是商邵唯一交往過的女友,事事安排周到,不必於莎莎主動請求。

  “你以後要麻煩他的時候多的是,可以先習慣起來。”商邵淡淡地說。

  “你說什麽都對,不過如果你把我們的合約,看成是我買東西你賣東西的話……”

  他頓了頓,淡漠的語氣聽不出故意成分:“我不介意收回這一億,好讓你心裡好受點。”

  應隱啪地一下雙手合十,抵額頭上誠懇告解:“不要,一億是我未來一年的快樂源泉,治愈良藥,你收回去是要我的命。”

  事已至此,應隱曉得心虛,吞咽一下,問:“商先生,我給你添麻煩了麽?”

  應隱當真:“對不起。”她道歉很快,語氣和情緒都低下去,“不會有下次了。”

  “這話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商邵捋一捋她發絲,幫她別到耳朵後頭。

  商邵下榻的酒店在市郊,是一座莊園型度假酒店,每個房間獨享獨門獨戶的院子,高大而造型各異的仙人掌種植在白色砂土中,組成了赤道獨屬的園林景觀。

  商宇的業務跟娛樂圈交集不多,但想使點力的話也不難,只是要多費些周折。

  “千萬不要!”應隱嚇得倏然坐直:“這個片子雖然好,但也沒那麽可惜,而且我是賺了的。”

  明明知道她視錢如命,還用這種話來揶揄,多少有點欺負人了。

  不等商邵說話,應隱又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你看外面走過的那些人,開出租的,當向導的,頭上頂著籃筐賣花賣水果的,還有蹲路邊等別人給小費當苦力的,大家都在很辛苦地當商品。大家都是人,但我獲得的報酬卻昂貴很多,如果我還為此自怨自艾顧影自憐,不是太不知好歹了麽?”

  商邵是第一次發現,目光頓在上面,過了一會,伸出手去,若有似無地揉捏著。

  應隱揚起唇笑,“怎麽會,商先生也很辛苦的,那些中東富豪一天隻工作三小時,商先生跟他們比起來,又是沒日沒夜,又是感冒咳嗽,可憐得多呢。”

  這麽緊張,清澈的眸裡滿是怕惹他不高興。所以,是哪來的膽子,敢在紅毯上裝出大女人的模樣的?
  “添了的話,你預備怎麽樣?”他意味深長,難辨喜怒。

  應隱一僵,過了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一定是遇到了什麽極度不開心的事情,她才會不顧一切地想逃離那種窒息感。

  “但是即使事實如此,這背後的一些東西,也讓你心力交瘁。”商邵闔眸,冷淡地點破她。

  她身體蕩起漣漪,但內心深處十分平靜:“不是說,而是事實如此。”

  “嗯?”

  這倒確實是栗山的實話,而且她這麽漂亮,演質樸的革命者也許會讓觀眾出戲。自然,應隱的演技可以彌補一切,但導演選人的首要條件並非演技,而是貼合性。

  應隱被他揉得,脊背竄起一陣酥麻。

  “嗯。”應隱點點頭:“栗山導演,你知道麽?他邀請我出演他下一部片子的女主角,所以這個角色讓了也就讓了。”

  “可以有下次。”

  商邵勾了勾唇,岔開話題:“在國內發生了什麽事?”

  “賺了的?”

  是個聰明的女人。保鏢心想。

  但應隱來得不巧,這麽好的酒店,她竟沒時間享受。

  “需要我出面幫你談一談麽?”商邵開門見山地問。

  她把自己安慰得很好,以至於商邵甚至不需要開口。

  不止商邵,就連默默聽了一路的保鏢司機,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演一個不貼的角色,譬如鈍感的臉去演妖嬈舞女,俗媚的臉去演妹妹頭的學生,即使演技精湛如奧斯卡影后,對觀眾的說服成本也會很高。

  商邵垂眼看一看她。

  商邵失笑出聲,注視了應隱一會兒,禁不住俯首吻她。

  她右耳耳垂上有一顆細小的痣,淡色的紅,像是朱筆誤點。

  “商先生,這個世界上,有的人生來就是商品,被人用來交換價值的。你看我,雖然有挺多錢,也有很多很多人仰慕我,仰望我,但說到底,我是商品,是被買的東西。我對這一點認識得很清楚,只是有時候,買賣交易的本質太明顯……那麽再擅長當商品的人,也會覺得難堪的。”

  這男人洞悉一切,知道以她的驕傲個性,只是純粹想他的話,是絕不至於撇下一切來非洲的。她的驕傲會絆住她腳步,讓她原地駐足,像個等候錫兵敲門的公主。

  應隱笑一笑,輕描淡寫地揭過去:“有部挺好的片子試鏡失敗了,其實也不算什麽,經常的事,導演覺得我太……太明星了,不夠平易近人。”

  “我原本想問他要你地址,但我怕他通知你,你嫌我添麻煩,不準我過來。”

  “其實要不然,”商邵沉吟,暫時叫停吉普車:“你還是在酒店等我,我後天中午回來。”

  到了酒店,行李已被下屬整理好,商邵跟一個法國朋友碰了短暫的一面,便告辭前往塞倫蓋蒂。

  未幾,他笑了笑:“應隱,聽你說了這些,總覺得我好像挨了一頓罵。”

  “為什麽?”

  “那裡住宿條件比較差,怕你受不了。”

  “不可能。”應隱信誓旦旦:“有什麽地方是你受得了,我卻受不了的?”

  吉普車離開城市,摩托車流、街市喧囂、滾滾塵土都如薄霧湮滅,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廣袤原野。

  十二月份的塞倫蓋蒂,空氣裡有一股濕漉漉的氣息,這是水草生長、湖泊升起的味道,也是即將而來的動物大遷徙的氣息。馬拉河附近,角馬大軍已經集結,斑馬族群緊隨其後,河馬潛伏,巨鱷蹲守,獅群環伺,殺戮在欣欣向榮的靜謐中同步醞釀。

  顛簸的泥土道路旁,隨處可見動物殘骸,有的還新鮮,有的已風化成標本,應隱一概不識,還是商邵告訴她,這是角馬的頭骨,那是水牛的頭骨,這些高高矗立的紅土堆,其實是白蟻的巢穴。

  一路深入至稀樹草原,目之所及只有隨著晚風起伏的長草,除了在前面領隊護航的向導車外,便不再見其他人類了。

  應隱不由得裹緊了披肩。

  她不僅是覺得冷,也有些微緊張,車輛的劇烈顛簸,讓她長途飛行後的身體感到陣陣暈眩。

  前方領航車子放緩速度,對講機傳來的英文,應隱聽得一知半解,好像是請他們往右側看。

  草叢間,獅群聽到引擎聲,警覺地抬起頭望了望,見是人類的吉普車,放哨的母獅便端然注視著,目送他們駛離。

  倒伏的草間,一只看不出是什麽的動物已被分食成肉塊,血濺了滿地,蒼蠅圍轉,幾隻禿鷲落在遠遠的土堆上,目不轉睛地等著。

  原來是獅群在吃晚餐。

  雄獅已然吃飽了,正臥在一旁饜足地打著哈欠。

  開膛破肚的場面血腥殘忍,刺鼻的血腥味帶著粘稠的甜。

  應隱忍了又忍,乾嘔陣陣上湧:“下車……”

  商邵蹙眉,雲淡風輕地逗她:“去喂獅子?”

  應隱揪住他袖子:“嗚……”

  忍得眼淚汪汪,五官皺成一團。

  草原上到處都是獵殺者,將頭手伸出窗外是很危險的舉動。商邵沉沉舒了口氣,乾脆利落地脫下西服,“就吐這裡。”

  這可是薩維爾街最頂級裁縫所定製的西服,倫敦老裁縫要知道自己一針一線的心血成了嘔吐袋,恐怕能暈過去。

  應隱哪還顧得上推脫,雙手接過“嘔”的一聲。

  完了,她吐了金主的西服,她在心上人面前吐得七葷八素……

  但是胃裡吐空的感覺好爽,有種壞心情也被治愈的感覺。她吐了個乾淨。

  商邵抽了兩張紙巾,夾在指尖遞過去。

  有股紆尊降貴的嫌棄味道……

  應隱可憐兮兮:“西服…我洗乾淨了還給你……”

  商邵斬釘截鐵:“不必。”

  “那多可惜——嘔——”

  她沒兩句又轉過臉去吐。

  商邵閉了閉眼,蹙起的眉心似乎不耐:“應小姐。”

  他可有段時間沒這麽叫她了。

  “吐乾淨再說話!”

  應隱底氣虛弱:“乾淨了,真乾淨了……”

  商邵擰開水瓶,黑著臉一字一句:“漱口。”

  應隱乖乖地漱口,攏住西服。

  商邵修長的食指指向左側,命令下得十分簡潔:“坐遠點。”

  應隱:“……”

  咦,他好像有潔癖……平時真看不出來呢。
    但是想一想他的生活環境,也很難有余地讓他犯潔癖。

  應隱“嗯唔”一聲,鼻子裡哼出來的,像小狗,充滿委屈。

  坦桑尼亞下午四點,國內正是晚上九點,本該是她過生日派對的時候。

  微博上,平台自動彈送了生日提醒,應隱的評論區鋪天蓋地全是祝福,粉絲設計的文字花牆可愛又華麗,後援會也曬了為她鋪的燈牌。

  燈牌海報上,是她某一年紅毯的皇冠造型,她垂眸微笑,像是正在接受一場加冕。那一年正是她拿下雙星大滿貫的歲數,劍指戛納,風光無限。

  那一年距今已經兩年了。

  應隱很少在生日這天消失。

  她會乖乖參加公司給她安排的生日會,拍一堆照片,用心地發在微博,再認真地許一個願。

  願望每年相同:【新的一年,得償所願。】

  熱搜詞條上,#又到了應隱說得償所願的日子#空降,是代言的護膚品品牌買的,既是生日應援,也是新品推廣。

  但與此同時,另一則消息雖沒上熱搜,卻以驚人的強度在各大營銷號間轉載:

  【應隱試鏡栗山失敗[吃驚][吃驚],本來是十拿九穩的角色,聽說是被阮曳拿下了?】

  【阮曳何德何能啊,能從同門師姐影后這裡搶下角色?】

  話題廣場十分耐人尋味。

  【生日當天發這種通稿?虐粉嗎?】

  【阮曳好慘,做錯什麽了這種日子被當靶子?】

  【不信謠不傳謠哦,阮曳兢兢業業一切以作品為先,大家還是先關注她的作品吧】

  【阮曳就不該簽辰野,人家是十幾年的一姐,公司裡呼風喚雨,早說了她過去也只能撿人家剩下不要的,現在靈驗了吧?】

  【我暈,阮姐別太茶了,拿了角色發這種通稿倒打一耙,會還是你會哈。】

  【?阮曳失心瘋啊在人家生日主場買這種通稿砸場子?正常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麽做好嗎?隱姐別太有心機了】

  “你別打。”

  “我要打!”

  莊緹文搶程俊儀的手機:“你打麥安言有什麽用?什麽通稿他能不知道嗎?”

  程俊儀兩眼噴火:“我就要打!我要問問他,生日搞這一出是什麽意思?趁她不在欺負她嗎?”

  “你想什麽呢?你以為應隱是笨蛋嗎?麥安言會有什麽動作,她能不知道?她就是知道,她才去了非洲!”

  莊緹文按下她手,一根根掰開她手指,“手機給我,別給她添麻煩。”

  “她吃虧了!”俊儀是個急性子,快氣死。

  “她沒有,她一定是拿到了自己可以接受的價碼,才會允許麥安言這樣做。”莊緹文認真地說:“她不是完全被動的。她知道怎麽盡可能爭取好處。”

  “我不管。憑什麽?要捧阮曳也不是這麽個捧法……”俊儀陡然泄氣下來。

  “新老流量交替,就是這樣血腥的。”緹文緩緩地說:“這只是開始,以後會有其他人,對她發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衝鋒。從公司的角度來說,能利用她的余熱,捧自己家的新人,是最雙贏的買賣。”

  “你幫麥安言說話?”俊儀不敢置信。

  “在商言商。”

  “可是她明明還很紅。”

  “因為你的眼中沒有看到規律。所有藝人產品,生命長度和曲線都是有跡可循的,要做常青樹,很難,起伏才是常態。她出道十二年了,走紅了十二年,是太陽也到了要落的時候。”

  莊緹文憐憫地看俊儀:“公司要未雨綢繆。”

  “阮曳只是演古偶的。”俊儀抿了抿唇,不服氣。

  “時移勢易,演電視劇的片酬遠比電影高,粉絲也更穩固。小熒屏大銀幕的高低之分,已經沒以前那麽明顯。你看不出來嗎,公司對女藝人的運營路線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小熒屏起家,大銀幕抬咖,爆劇鞏固,時尚圈傍身,一個新的女頂流就誕生了。”

  “真有你說的這麽簡單,那就不會有那麽多不上不下的女藝人了。”程俊儀攥緊了拳。

  “當然,前提是要演技不錯。”

  俊儀一聽,雙手合十:“老天保佑求阮曳演技永遠不開竅不開竅不開竅。”

  緹文:“……”

  “你也來。”俊儀把她拉了個趔趄:“兩個人有用一點。”

  莊緹文哭笑不得:“行,那我就也請老天保佑。不過路是人走出來的,有一條路,荊棘滿地,但在規律之外。”

  “什麽路?”

  “主動丟棄流量的國際影后之路。”

  俊儀的眼神倏然被點亮,但很快又熄滅下來:“麥安言不準,流量是錢,錢是他的命。”

  “他憑什麽不準?”緹文笑笑,饒有興致地問:“俊儀,你覺不覺得,當經紀人、製片人之類的,很有意思?你可以站在最高的地方操控一切,甚至挑戰規律。”

  “有意思是有意思……”俊儀搞不懂她怎麽提這個。

  緹文從包裡摸出一張卡,兩指夾著:“其實……我有一筆啟動資金,是專門拿來試錯的。”

  坦桑尼亞。

  吉普車終於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座研究所,主要保護的是野生非洲象,但也同時幫助一些瀕危的動物族群。

  雨季是動物交配和繁殖的季節,研究所迎來繁忙,只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白人前來迎接。

  他一頭灰白卷發,年紀該過六十了,膚色很紅,穿著背帶褲、膠筒靴,身上散發出一股濃鬱的動物氣息。

  嗯……新鮮糞便的那種。

  “Leo,別來無恙。”他摘下手套,跟商邵握手,笑容看著親切而熟稔。

  應隱目不轉睛地看著。

  他肯定剛鏟過屎!
  商邵面不改色地與他握了握,還跟他拍肩擁抱。

  應隱:“……”

  打完招呼,商邵一回眸,發現應隱陷入了自閉。

  “怎麽了?”

  “你隻嫌棄我。”應隱情緒很down,“我吐了你就嫌棄我,你怎麽不嫌棄這個harry?他鏟過屎……”

  商邵失笑一聲,拽住她胳膊把人拉懷裡:“我是跟你接吻,又不是跟他。”

  應隱踮腳湊上去,閉上眼索吻:“那你親。”

  商邵大手蓋住她臉,面無表情地說:“別鬧。”

  應隱“哼”一聲,合腰摟住他:“商先生,我今天被人欺負慘了,你親我一下,就當治愈我。”

  商邵:“……”

  她很難得撒嬌,這感覺像看到瑞典女王迎風搔首弄姿,十分古怪。

  但…滋味不壞。

  見商邵沒反應,應隱吸吸鼻子:“真的。欺負我的人,你也認識,你還目不轉睛地看她。”

  “誰?”商邵斂了笑,蹙眉淡問。

  他能目不轉睛地看誰?
  他隻目不轉睛地看過鯨鯊。

  應隱腳尖蹭蹭草地,有些恥於開口:“你……跟阮曳跳舞的時候……是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有這麽漂亮麽?”

  商邵在腦內搜索一番:“阮曳……”

  搜索未果,他無所謂地笑了一息:“這名字,怎麽比你的還奇怪?”

  “……不準說她名字奇怪。”應隱含糊地抗議。

  這又有什麽好爭的?難道是什麽殊榮麽?

  “……好,”商邵將手搭她單薄肩上,哄孩子似的:“只有你名字最奇怪。”

  應隱抿了下唇:“那你有沒有?”

  “我想,應該是沒有的。”

  “什麽是應該?”

  “不排除當時我心不在焉,一時忘了收回目光,但這位阮小姐的臉,我實在沒怎麽看進去。”

  “你跟人家跳舞還心不在焉的?”

  商邵笑了笑。

  日落了。

  火紅落日墜向地平線,被雲層和傍晚霧氣塗抹出波浪似的漣漪。

  他字字低沉溫柔:“那天晚上我有幸撿了個女伴,不過進了宴會廳以後,她好像就被我的身份嚇跑了。我心不在焉,或者說心猿意馬,也許正是在想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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