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個願望

  南城這個地方的夏天一向漫長，到了九月依舊熱意不減，烈日當空。

  太陽暴烈下，光暈亮得刺眼，空氣都是滾燙的，香樟樹上的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卷起一股熱浪，悶而燥。

  南清大學今天將迎來一大批新生，校門口掛著紅色的橫幅，人潮湧動，其中有一些穿著馬甲的志願者夾雜在其中。

  梁棲月跟大多數的新生一樣，是被自己家長送來的。

  但是梁父隻把送她到了學校門口，他臨時接到電話說公司有急事需要回去處理，跟梁棲月原本約定的午飯就這樣取消了。

  “我剛才給你大伯母打了通電話，待會你堂哥會來接你。”

  梁父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溫聲說道：“你午飯可以跟他一起吃，你們兩兄妹也有一個多月沒見了。”

  梁棲月的堂哥叫梁肆，也是南清大學的學生，今年讀大三。

  兩人小的時候就玩得很要好，雖然高中不在同一個城市讀書，但是常有聯系，放假有時也會見上幾面。

  她整個人蹲在地上，縮成小小一團。

  反觀眼前的這位學長，看起來瘦瘦的，力氣應該不大。

  目送著自己爸爸開車離開後，梁棲月才推著手裡的行李箱走進學校的大門。

  “南清今年的分數線是不是打折了，你怎麽考上的。”

  梁棲月看著這位學長從一隻手改成兩隻手去拎她的行李箱，鉚足了勁，臉色都有些漲紅。

  又檢查著渾身上下有沒有哪裡不妥，比高中上學那會要檢查儀容儀表時還要認真。

  隨後動作飛快地撤回了剛才自己發送的那一條消息。

  “……”

  “不用客氣，你是哪個學院的，我帶你去新生報到處那邊。”男生直接略過她前面的兩個字，拉過她的行李就要往裡面走。

  眼前的這個學妹完全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

  男生見這個行李箱也不大，深信剛才一定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梁棲月還沒反應過來，這位熱情的學長帶著她的行李箱就要走上台階。

  待看清照片裡面的人是誰後，她一愣，有那麽幾秒感覺時間是靜止的。

  蹲了一會她覺得頭好像有點暈，梁棲月剛站起身來，面前落下一道陰影。

  得知梁棲月也考上南清後，梁肆是第一個來“祝賀”她的。

  梁肆一時嘴賤，非要惹梁棲月生氣，自己掏錢買了點升學禮物才勉強把她哄好。

  梁棲月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但是他單手提了一下，沒提起來。

  他雖然人到中年，卻依舊保持著每天鍛煉的習慣，身上多少還有點肌肉在。

  後來八月份梁棲月跟朋友去畢業旅遊，玩了近一個月才回來，剛好趕上開學的日子。

  “同學你好，你是新生吧，需要幫忙嗎？”來人是一個穿著馬甲的志願者，指了下她旁邊的行李箱。

  長時間的等待加上高溫的天氣，讓她臉上沁出了點汗，一小縷發絲粘在額邊。

  等會幫她拿完行李，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加個微信。

  【梁肆哥】：我這邊有事暫時走不開，你先在校門口等著，我叫個朋友去接你。

  梁棲月第一次來到新學校，有個熟人照應自然是好的，第一人選就落到了梁肆的頭上，他也答應得很爽快。

  “學妹，我剛剛是沒準備好，我可以的。”

  梁棲月是那種不太喜歡麻煩陌生人幫助的人，剛跟他說完不用了，結果梁肆突然在聊天框裡發了張照片出來。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新校園的風景，拿出手機點開通訊錄，找到梁肆的電話正想打過去時，微信剛好收到他發來的消息。

  她這個行李箱被她塞了很多東西，梁父今天早上要把她的行李箱放進車子後備箱時還差點閃了老腰。

  校門口往裡走就有棵美麗異木棉，樹冠呈傘狀，粉色的花聚生在枝端，樹蔭剛好籠罩住梁棲月的身影，為她擋去了頭頂的炎炎烈日。

  剛才跟他說話時還笑了下，嘴角有淺淺的梨渦，簡直是甜妹本甜。

  但前面做的功夫白費——

  其實男生剛才在旁邊觀察她有一會了。

  梁棲月在原地等了四十多分鍾，要等的人還沒到。

  那個行李箱很給面子地動了動，就一下，但依舊沒提起來。

  梁棲月拒絕得很快：“不用，謝謝學長。”

  她心一喜，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眼睛在看到來人後又瞬間黯淡下來。

  她拿出自己包包裡隨身攜帶的小鏡子，快速整理了下自己剛才被風吹得有點亂的頭髮。

  他今天做志願者服務了好幾個新生，但只有這個能讓他有心動的感覺。

  “……”

  一張很乾淨的臉，五官線條圓滑柔和，漂亮白皙，標準的鵝蛋臉型，那雙杏眼水靈靈的，似一汪清泉。

  梁棲月怕他再這麽折騰下去，只會弄個“箱毀人傷”的結果。

  她正要上前阻止，卻聽到台階處傳來腳步聲，聲音穩而不急，不輕不重。

  緊接著一隻手按在了那個行李箱的拉杆上。

  冷白皮，手指瘦長乾淨，骨節分明，淡色青筋覆在手背處，力量感很強。

  “沈、沈既望？”男生先認出了來人。

  梁棲月聽到這個名字，心跳明顯停了一拍，視線順著那隻手往上，看清了那張臉。

  黑色短發，高眉骨，眉峰挺拔深刻。

  五官輪廓利落分明，線條硬朗，仿如工筆勾畫過的精致，極具辨識度的一副濃顏長相。

  似若桃花的眼型，瞳仁黢黑如曜石，深邃明亮。

  再往下，右眼眼尾處自然勾翹，恰好點綴了一顆漂亮的美人痣。

  他穿了件無袖的黑色T恤，露出精碩的手臂，脖頸皙長，線條清晰沿至兩邊鎖骨，肩骨寬闊。

  他微微躬下`身子，看了眼男生，目光落在那個行李上，而後輕挑了下眉，眼神無聲示意。

  明明他什麽也沒說，那個男生好像就讀懂了他眼神裡的意思，手比腦子快一步先松開了。

  “謝謝，她交給我了。”他一開口，聲音就很好聽。

  沈既望將行李箱推到自己旁邊，這才偏頭看向梁棲月，目光陌生又淡然，自我介紹著：“你好，沈既望。你哥讓我來接你的。”

  音質帶磁性，聲線偏低，沉沉的，撩撥人心。

  有些人什麽都不用做，只要一聽到他的名字就能讓人悸動。

  梁棲月垂在腰間的手不自然地握緊了又松開，眼底有一絲失望之色飛快閃過。

  他應該是不認得自己了。
    她壓下心中的那股酸澀感，扯出一抹笑，“你好，我是梁棲月。”

  沈既望神色間露出點歉意，“抱歉，我剛剛……”

  剛剛他接到梁肆的電話時正在宿舍睡覺，迷迷糊糊中聽到要他去接個人，掛了電話後又繼續睡。

  再次醒來時意識才完全清醒過來，想起梁肆交代的事。

  “沒關系，”他話還沒說完，梁棲月就猜到是什麽，沒有說實話，“我也是剛到，沒有等很久。”

  “好，我現在帶你去找你哥。”

  沈既望側了下`身，掌心轉了個方向，五指收緊，單手就將她那個行李箱提了起來，動作輕松。

  少年背對著她，黑色T恤勾勒出男生兩邊肩胛骨的輪廓，背脊發力，腳步平穩地走上前面的台階，給她留下兩個字：

  “跟上。”

  新生報到處這邊。

  大二大三的學生比新生早兩天報到，學生會的部分成員被安排去做迎新的工作，梁肆就是其中一個。

  跟梁肆一起的還有同班的班長，可是他早上吃錯東西，一直在鬧肚子，只剩下梁肆一個人在頂著，實在走不不開。

  所以才打電話讓自己的舍友沈既望去幫忙接人。

  梁肆的顏值在南清也是上過校草排行榜的，長相偏正氣，有種凜然的英氣感，五官端正，周身氣質不凡。

  隊伍裡好幾個新生都在偷偷看他。

  有個女生從一旁走來，紅著臉問他：“學長你好，請問財政系的報到處在哪裡？”

  梁肆低頭在對著表格信息，頭也沒抬，拿著筆的手指了下旁邊。

  女生眼神失落地看了他一眼，說了句“謝謝學長”，然後往旁邊走。

  財政系那邊的學長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疑惑道：“我們就這麽不起眼嗎？是不是字寫得不夠大？”

  “不是字的問題，是人的問題。”旁邊的學姐倒是個通透的，說出了重點所在，還不忘安慰著他，“你要感謝今天坐在那裡的人不是沈既望，不然按照他那招蜂引蝶的本事，估計其他學院的人都會來這邊問路。”

  “……”

  話音剛落，他們剛才口中談論的主人公就出現了，人群中的躁動聲明顯變大。

  沈既望出眾的身影穿過人群往這邊走來。

  難得的是，身後還跟了一個女生。

  長發，頭頂上戴了頂帽子，她正低著頭走路，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小巧的鼻子和紅潤的嘴巴，下巴弧度稍圓。

  她穿著白色襯衣，橘色背帶褲，皮膚白得發光，整個人像顆橘子一樣亮澄澄的。

  梁肆也見到了她，站起身來走出帳篷去接梁棲月，心裡盤算著要怎麽才能最快安撫她的情緒。

  按照他預計的時間，梁棲月應該在半個小時前就到的，想也不用想是沈既望去晚了。

  自己答應了沒去接她，又找了個不靠譜的人讓她等了這麽久。

  小公主估計要發火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既望後面，見到梁肆後，梁棲月充分展示了作為一個妹妹的體貼，拿出自己包包裡的紙巾幫他擦著額角的汗。

  還細聲問他迎新工作辛不辛苦，累不累。

  把梁肆整懵逼了。

  行李箱的滾動聲在他腳邊停下，沈既望被剛才熱辣的太陽曬得微眯著眼，第一時間就站到了帳篷底下乘涼。

  面前伸出一隻瑩白纖細的手來，指甲粉色，乾淨的兩指捏著一張純白的紙巾。

  沈既望垂眸，對上一張笑臉，梁棲月眉眼彎彎地說道：“學長，你也擦擦。”

  他隻猶豫了一兩秒，伸手接過：“謝謝。”

  梁棲月：“不客氣。”

  本來就是為了你準備的。

  梁肆猜想梁棲月今天應該是心情特別好所以沒計較自己沒去接她的事情，頓時松了口氣。

  “謝了兄弟。”他拍了下沈既望的肩膀，指著梁棲月的那個行李箱。

  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這箱東西肯定很重。

  梁肆之前提過一次，都懷疑她是不是把磚頭放進裡面了。

  梁棲月當時一臉無辜地說就一些衣服和護膚品而已。

  還說是他身體虛才提不起來。

  這時，剛才鬧肚子的班長回來了，他吃過藥已經好了一些，就跟梁肆換班。

  見到沈既望也在時，跟他打了聲招呼。

  沈既望應了聲，看了下梁肆，“走了。”

  “梁肆哥，我餓了。”梁棲月突然開口，摸著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的。

  梁肆看了眼腕表，一臉了然：“一到飯點你就餓，比鬧鍾還準。”

  梁肆說現在就帶她去吃飯。

  “學長也跟我們一起吧。”梁棲月及時叫住準備離開的沈既望，把自己的目的引了出來，“謝謝你剛才的幫忙。”

  梁肆覺得她說得也對，抬手就勾住沈既望的脖子，也沒問他願不願意就拉著人走，“這頓我請了。”

  目的達成，梁棲月不緊不慢地走在他們的身後。

  因為這樣的距離，更方便她看到沈既望。

  她可以明目張膽地看著他的背影。

  身形頎長的少年背對著她，露出個好看的後腦杓，高而挺拔，骨架優越。

  周邊的樹葉搖曳，有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下來，斑駁陸離，金光點點，把他的影子拉長。

  夏天難得出現的微風吹過他的衣服，帶出好看的弧度，瘦削的勁腰曲線一晃而過，似乎連風都在偏愛少年。

  站在他旁邊的梁肆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偏過頭來，黑發輕揚，彎唇笑了下，眉眼耀眼。

  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

  刹那間，少年的笑容跟幾年前的重合在一起。

  那是她少女心動的開始。

  梁棲月抬頭看了眼萬裡無雲的藍天，嘴角上揚。

  今天天氣真好。

  因為，我又遇見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