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三天前。

  梁見舒離開夏城一周多，又到周五，凌挽蘇作為後媽，沒等梁見舒叮囑，就自覺地去了一趟南明街。

  顧甄在店裡改稿，表情投入，一看就是寫到了悲劇的地方。

  凌挽蘇覺得好玩，“怎麽，終於把人寫死了？”

  “嘖。”顧甄白她一眼：“悲劇也不非得死別，那多俗，生離就行。”

  凌挽蘇是小說界的門外漢，拿著這麽多年來的追劇經驗道：“我感覺，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應當死一個人才盡興。”

  顧甄說她心狠，瞎指揮，過了一會，她思考了下，“完了，我現在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凌挽蘇反而擺手：“我瞎說的，你按著你需要的寫吧。”

  她看了眼時間：“我要去接梁真放學了，看她想不想跟我一起過周末。”

  凌挽蘇走出幾步又返回試探：“晚上帶她去吃飯，你要一起嗎？”

  不知是因為知道梁真的身世，還是單純地喜歡這個孩子。

  梁真也未必還想看見她，自從上一次見面，她給出了冷漠的態度以後，梁真就沒再踏進書店一步。

  還沒化妝，僅這樣素著一張臉，也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了。

  梁真反應很快：“舅舅，你真是不解風情。媽媽是不想我失望，你非要說出來，你可千萬別去說她啊，我就當不知道這事。反正她忙完了就會來看我。”

  梁真長得很像她爸爸。

  凌挽蘇開車往餐廳去，“吃完飯你想不想回家住兩天，我可以陪你回去。”

  梁真說：“就不去吃飯了，我還以為你跟媽媽一起出差去了，想關心你幾句呢。”

  凌挽蘇知道，戴遠航很疼梁真，有時比梁見舒都上心。

  掛了電話，梁真反而像說謊被抓的人，有些局促地重複道：“凌阿姨，舅舅說媽媽沒去出差，一直在夏城。”

  顧甄讚許：“現在是個合格的後媽了。”

  前段時間因為周未盈代言果汁的事，前任總裁梁勻的愛妻事跡被人挖出來，凌挽蘇也看到了那些采訪視頻。

  顧甄有段時間沒看見她人了，有時候會刻意在夜店和酒吧轉一轉，像在找人，可又很怕找到那個人。

  她懂事得凌挽蘇心疼又喜歡，實在太乖太省心了。

  “謝謝凌阿姨。”

  說實話，覺得挺惡心的。

  梁真穿著夏季校服，衣服雖跟別人沒什麽兩樣，但個子有一米七，模樣又生得好，在人群裡一路走來很是耀眼。

  “你接嘛。”

  梁真能在她面前這麽放松，也沒枉費這麽久以來的相處。

  但梁勻當時已經四五十歲了，仍是個風度翩翩的男人，看得出精明又自滿。

  這話說得梁真都懵了，無辜地抬眼看向凌挽蘇，對面的人卻沒看她，緊蹙雙眉，盯著桌上的手機。

  “知道了，你最懂事嘛。我不說她，她最近心情不像好的樣子，我不敢幫你出頭。欸，她沒跟你凌阿姨吵架吧？”戴遠航開始八卦。

  梁真表現出不可抑製的欣喜來，“花好漂亮，我想放在臥室，這能養幾天啊？”

  晚飯在梁真喜歡的泰式餐廳，剛開始吃，她手機就響起來，她跟凌挽蘇道：“舅舅給我打電話了。”

  梁真想了想，拒絕說：“算了，媽媽去出差了，我回去也沒意思，就不用凌阿姨陪我了。那裡離你上班的地方遠，很不方便。

  周五晚上，高二的學生不上晚自習，凌挽蘇提前跟梁真約過，站在指定的地方等到背著書包從裡面走出來的梁真。

  上車後，凌挽蘇遞給她一小束鮮花：“喏，祝你周末愉快。”

  被提及，凌挽蘇對上梁真求助的目光，疲憊地搖了搖頭。

  “喂，舅舅。”梁真不舍得放下餐具，邊吃邊開了免提。

  “沒啊，她們感情可好了，你別擔心。好了不說了，舅舅再見吧，早點去吃飯。”梁真怕他尷尬，就沒說出自己正與凌挽蘇在一起的事。

  恐怕要麽自卑要麽偏執，哪能成為一個優秀的青少年。

  顧甄實在忍無可忍：“我有病啊我跟去，我可不想見她，讓你老婆知道了不得千裡迢迢殺回來。”

  由這張臉，凌挽蘇不由得亂想了些東西。

  戴遠航在那頭道：“我才忙完，看你給我發了消息，打個電話給你。我在夏城啊，想我跟你舅媽了嗎？周末來家裡吃飯。”

  我明天下午約了兩個同學去圖書館，然後一起吃晚飯，凌阿姨不必擔心我周末孤單。”

  她的行為讓凌挽蘇包容地笑了一下，貪吃的小孩很可愛，終於不是端著的了。

  戴遠航嗤笑，立刻就懂了：“你媽最近忙得要死，恨不得天天晚上住公司。肯定是沒空去看你，怕你生氣，所以騙你說出差去了。她一直在夏城呢，剛剛還在開會。”

  既然能被梁勻看中，她親生母親想必也不會難看。

  “一周沒問題，養的好可以半個月左右。”

  她不想梁真在自身優秀，不必荒廢光陰的情況下，為了學壞，為了引起她媽媽的注意而混跡那種地方，結識一些糟糕的人。

  換做是她，得知自己那種身世的情況下，捫心自問，性格很難這麽溫順可愛。

  “我聽到了。”

  “可能媽媽是太忙了，天天加班，不想凌阿姨擔心，所以才跟我們說出差去了。”梁真極力給她媽媽找著理由。

  怎麽可能。

  不可能。

  梁見舒就是故意騙她，凌挽蘇比誰都清楚。

  她不想在孩子面前失態，強顏歡笑：“或許吧，不管了，讓她去忙，我們先吃。”

  梁真擔憂地問：“凌阿姨，你打算怎麽辦，去找媽媽嗎？”

  “不了，等她這陣子忙完吧。”

  凌挽蘇安撫道：“你不用跟她說我知道了，我怕她急，再耽誤了事情。”

  無論梁見舒因為什麽原因不想見她，她都不能忍受欺騙，這種行為，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她現在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第一次。

  想到她們視頻時，梁見舒還能淡定地說出“好想立即飛回去見你”這種話，撒謊都不眨眼的人，跟當初的駱蕭蕭有什麽區別。

  凌挽蘇最煩在生活中滿嘴謊言的人，若是善意的、保護自己為主的謊話無可指責，這種以主動蒙騙他人換取不可告人目的的慌，簡直令人厭惡。

  她沒想到，梁見舒也不能脫俗。
    既然不能忍受，暫時也沒有非要戳破的必要性，衝過去大吵一架嗎？

  她偏要看看，梁見舒打算何時“出差”歸來。

  她硬生生忍了三天，期間無數次想打電話質問梁見舒，為什麽要撒謊？

  如果不想跟她在一起了，直說就是，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嗎？
  “等我回來”這句話還在耳畔，她現在隻覺得諷刺。

  梁見舒嘴裡有過多少實話，她又一次在想這個問題，自己真的了解她嗎？

  她沒再發鮮花的照片過去，梁見舒亦沒說什麽，照常跟她說早安晚安。

  而她不提視頻通話，梁見舒便不提。

  凌挽蘇冷靜下來回想，是從什麽時候，她在滿懷熱情地主動給予，而梁見舒在被動接受。

  自己的熱情，梁見舒要，自己若不給，她原來也不在乎。

  她以為她們的感情會越來越好，越來越穩，經歷了一次磨合之後，她們只會更契合。

  她們甚至開始籌備婚禮了，打算攜手走下去。

  現在才多久，梁見舒就要這樣欺騙她，在同一個城市，卻能做到七八天不來見她。

  這天下午，不速之客出現在她的辦公室。

  凌挽蘇看見這位就煩躁不堪：“駱小姐，你跟你女朋友的情感糾紛跟我沒有分毫關系，我說了我沒有多管閑事。如果你們吵架，請你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到別人身前撒潑。”

  駱蕭蕭見完客戶就過來了，一身白色正裝，戴了副珍珠耳釘，成熟又職場。

  頭髮長了，低低扎在腦後，幹練中不失溫婉，一副很容易騙小姑娘的長相。

  “今天不是為了唐盈找你。”

  凌挽蘇直接問：“什麽事？”

  駱蕭蕭是有備而來，將手機裡的文檔找出來，遞給凌挽蘇看。

  “有篇資料，你看一下。”

  凌挽蘇接過，正想問關於什麽，就看到了“梁見舒”的名字。

  這個名字近來折磨得她吃飯都沒胃口，以至於她看到時，心臟跟著就抽痛起來。

  資料的內容不多，介紹了一個陌生女人，是梁見舒留學時期的同學。

  一張舊照片附在上頭，是兩人在舞會上的合影。

  二十多歲的梁見舒穿著水藍色的長裙，文靜又憂鬱，氣質與現在截然不同。身畔的女生是亞洲人長相，明豔嫵媚，一襲紅色的舞裙華麗奪目。

  看見的當刻，凌挽蘇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暫停，沒了溫度，冷得她發抖。

  照片後只剩一段文字，這個女生畢業前就出車禍離世了。

  去世了……原來是她。

  紅色裙子。

  梁見舒不喜歡紅色，卻能忍受她當初的紅裙。

  原來是這樣。

  內心經歷了一場寒潮災難，凌挽蘇卻不想跟前女友吐槽現任，漠然地問：“你什麽意思？”

  駱蕭蕭現在不需要她的好感，也就很是坦然。

  “我這人小氣，跟你在一起那麽久，你都不喜歡我。你跟梁見舒認識沒幾天就領證了，我氣不過，閑來無事就查了查。

  這女人應該是她初戀，走得早，梁見舒放不下，就是為了她才潔身自好，這麽多年連個緋聞對象都沒有。阿蘇，你知道你為什麽是她的例外嗎？因為你們是一種類型的長相，說不定性格也很像，她就是找個替代品。”

  雙手緊握，指甲掐進肉裡，凌挽蘇卻沒感覺，冷聲問：“你的照片哪來的？”

  十幾年前的照片了，駱蕭蕭能查到嗎？駱蕭蕭為什麽如此篤定梁見舒喜歡對方？

  “雖然比較難，但這又不是秘密，費點心思總能查到當年的事。她的那些同學都還在呢，又不是都死了，可以作證。”

  駱蕭蕭高興地看了出來，凌挽蘇已經快忍不住了。

  手機扔還給她，凌挽蘇冷漠地看著她，聲音沒了溫度：“我的意思是就憑一張沒任何親密動作的舊照片，你就把人家女生查個底朝天，然後臆想出梁見舒跟她的纏綿往事，還要編造一段守身如玉的故事。駱蕭蕭，你不覺得你太幼稚和膚淺了嗎？”

  “我幼稚，我膚淺。阿蘇，你真覺得梁見舒很愛你嗎？她跟你差那麽多歲，你們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沒有共同語言，你被她三言兩語就糊弄了，然後死心塌地。”

  駱蕭蕭氣笑了：“我看吧，幼稚的一直是你，膚淺的也是你。”

  “我的感情不用你操心。”凌挽蘇逐客：“滾出去，以後別再做這種無聊的事。”

  點點頭，駱蕭蕭也不想留了，卻還有一件事要跟她講：“梁見舒有心理疾病，定期要看心理醫生，這事你知道吧？”

  凌挽蘇短暫地茫然了一下便發火：“你亂說什麽？”

  “你真不知道，你不信就自己去查。”

  駱蕭蕭看她脾氣上來，卻覺得快哉，“我不想破壞你的婚姻，就想提醒你，多關心自己的感情吧，別再盯著我了。

  我不是個東西，梁見舒也未必是。我今天給你看的資料，跟你說的話，你不信就算了，別跟梁見舒說啊，她只會威脅人。”

  怎麽能不信？
  凌挽蘇在心裡苦笑。

  她早就信了。

  駱蕭蕭不知道，梁見舒承認過她的白月光去世了，也誇過自己穿紅裙很美。

  所以在她眼裡，凌挽蘇從始至終，只是前人的替代嗎？

  莫名的接近與閃婚，莫名的特殊對待與熱烈愛意。

  原來開始的理由就不是表面上那般簡單。

  梁見舒到底瞞了她多少事情，又把她當成什麽呢？

  一捧塵土揚在她的臉上，熄了她眼裡原就稀薄的光澤，讓她看不清期待已久的夏天，一跌跌進了凜冬。

  她遇見梁見舒的時節。

  作者有話說：

  下章，梁總要吃苦頭了。

  晚安，周末愉快。

  早睡早起太難了，原本想寫個三千字早點睡，不知不覺就這個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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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