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 38 章
◎十八九歲愛上的人◎
緊張又忙碌的考試周僅僅維持了不到兩周。
陳粥終於是再也撐不住自己倦怠的眉眼了, 她沒有再有力氣去想那些讓她難過又無力的事情,在青天白日裡,躲在床上睡覺。
她隔著被子, 能聽到外頭傳來陸陸續續的行李箱的聲音, 那些南來北往的行李箱,再度被運上飛機、火車、汽車,運送到它們從前被運送來的那些地方。
莊敏考試科目少, 考完就早早走了。就連祁沅沅,也意外的,帶了幾個大號的裝滿了東西的箱子, 把宿舍裡剩下的東西一丟, 關上了宿舍的大門。
陳粥熬到宿舍阿姨要來趕人, 才不緊不慢地收拾了東西。
她沒選擇縮短時間快速出行的飛機, 愣是坐了綠皮火車從昌京一路搖搖晃晃回了廣東。
陳學閔擔了陳家一堆事, 還特地專門去接陳粥。
陳家爺爺住了許久的院, 陳學閔兩頭跑,本來就挺瘦的,如今灰白色休閑褲下只剩空蕩蕩的兩條骨夾腿, 陳粥看著心疼, 他卻一點都沒有在意,給陳粥拿著行李。
他給她帶了個愛莎公主玩偶。
陳學閔在那兒數落她。
許久都見不上面的,甚至都沒有血緣關系的一家人,在萬家團圓的氛圍裡對陳粥的到來,到底還是沒能多說什麽。就連陳家奶奶,看在陳學閔難得的高興,面對陳粥問好的時候也顯得慈愛溫和。
三個人,一萬種關系。這頓團圓飯,又不知道要吃成什麽樣。
陳學閔雖然在忙陳家的事,但其實一直有在給她打電話,除了日常的關懷以外還時常問她什麽時候回家。但陳粥回的少,即便在自己最孤單的時候,最不能適應大學生活的時候,也隻說自己挺好的,學校裡也忙,同學也好。她沒讓陳學閔知道她跟陳家奶奶的約定,只是跟他說生活費奶奶給她了,讓他不要操心她的事,她只希望他照顧好陳家的家人就好。
那個七八歲的外甥把盛著他喜歡吃的大螃蟹的碗撈過來,佔據在自己的領地裡,抬著頭一臉炫耀地朝陳粥說,“我們去馬來西亞,你去嗎?”
陳粥知道陳奶奶不喜歡自己,卻裝的好好的不想讓陳學閔知道。
晚上的飯桌上,聚齊了陳家的一大家子人。
“倒是你,一學期下來,電話少有,回家就更別說了,要不是過年我估計這半年都見不到你,你看看你,人還瘦了一圈,你瞧瞧,你瞧瞧你那黑眼圈。”
小侄女見她拿了個愛莎公主回來,嚷嚷著要,陳粥雖然不愛這種小丫頭才垂涎的東西,但好歹是陳學閔給的,她不是很想給別人。只是這會她還沒有表態呢,她那個堂嬸二話不說就從沙發上把東西拿了過去給了那個小侄女。陳粥想稍微表達一下關於這個玩偶是她的想法,話到嘴邊,還是覺得算了,她跟小孩子生什麽氣呢。
她歎了口氣,當年冰雪奇緣大火。
陳粥跟在陳學閔身後,他的身形不太高,傍晚的余暉下影子被拉的長長的,能長到陳粥的手邊。
那個被稱做外甥的七八歲的男孩子,拿了個機關槍,滿排樓的“突突突”地跑上跑下,見到陳粥,扛著他的那把帶著內置喇叭說著“衝啊衝啊”的槍,對著陳粥一頓掃射。
“瞧你這孩子, 你老爹那叫健康, 人過中年都會發福, 你老爸我保持這樣的身材,難道不好嗎。”
陳學閔在前面故作輕松:“晚上跟你奶奶伯伯他們家吃個團圓飯,”
大人們說著過去一年的往事,陳粥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吃飯。
*
陳粥的那些堂叔堂伯們,見到她都還算是熱情。本就是幾年才見一次的,他們帶來的小朋友們陳粥完全記不全,卻得裝著熟絡地笑著打著招呼。
可她已經十九歲了。
他要是真的是她的老爸就好了,她在那一刻,有些傷感地想,那她現在就可以毫無負擔的衝上去擁抱他,數落他不過半年不見就把自己搞的這麽蒼老,告訴他自己失戀了並且掉著眼淚問他要不要替她出口氣——而不是這樣疏遠的告訴他,她長大了。
她最後抱著那個讓路過的小姑娘紛紛羨慕的愛莎公主, 在冷風裡歎口氣,“老頭, 你在廣東不吃飯的嗎?”
陳學閔知道陳奶奶不喜歡陳粥,卻裝的好好的不想讓陳粥發現。
陳奶奶和陳粥達成的那種私下協議,卻心照不宣的不想讓陳學閔知道。
原先喧鬧的飯桌上有幾秒的安靜。
大嬸嬸見狀連忙捶了錘大伯的胳膊,大伯反應過來,連忙打著圓場,“那個什麽,小粥啊,就你大伯不是有個外甥女在旅遊公司嘛,今年他們公司搞活動,我想著,你爺爺的情況也穩定了,一家人也幸苦了,我們全家出去放松一下。”
“哎喲。”緊接著二嬸就發出擔憂,“那你還來不來得給小粥補票啊,我聽說過年郵輪出去玩的人可多了。”
這話側面反應了,陳粥本來就不在出行的計劃裡的。
大伯微微一愣,繼而訕訕地笑到:“我問問啊,我再給我我外甥女打電話問問。”
雖然這樣說著,卻沒有拿起電話來。
陳粥當然知道,春節的這種遊輪出境遊有多火爆,距離出發的行程沒幾天了,是不可能補到票的。
一直吃飯的陳學閔突然說到:“這樣吧,我不去了,爸那邊也要有人照顧,我也陪陪小粥。”
一直沒說話陳奶奶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爸那邊情況穩定,這幾天也有護工照看,要你留下來幹什麽”
說完之後,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陳粥。
陳學閔:“那不說爸的事,我也想陪陪我小粥,都一學期沒見了……”
“老爸……”一直埋頭吃飯的陳粥打斷他,“我明天要去廈門。”
“你去廈門幹什麽?”
“學校的寒假社會實踐,去廈門參加一個短訓實習。”
陳學閔楞神地看著她。
“有學分的。”陳粥強調了一下。
“你們老師怎麽安排的啊,大過年的,怎麽還要實習呢?”
“所以去的人能拿到學分嘛。”陳粥聳聳肩,“而且我聽說那實習也挺鍛煉人的,在事務所。”
“事務所好呀。”坐在那頭的二嬸搶著話說,“我聽說事務所裡全是注冊會計師,一個個都厲害的不得了,這麽好的機會,跟著多學學……”
“以後再去也行啊。”陳學閔是猶豫的,“你也不過大二,也不著急。”
“哎——”大伯跟著說到,“我說堂弟,這就是你的狹隘了,人家小粥年輕人,早早地去外面闖蕩事業是好事,做長輩的即便有不舍,該放手的時候就要放手,哪有把孩子一輩子都鎖在身邊的。”
“是啊,早點鍛煉,早點長本事嘛。”
親戚你一言,我一語。
陳粥看到陳學閔是動搖的。
最後,他把那一直被那個男孩子霸佔的那盤大螃蟹拿過來,放在陳粥面前,說:“先吃飯,吃完飯後再說吧。”
*
陳粥看到的實習其實是老張幫一個在事務所的學長找的實習生。
今年春節過的晚,快接近二月的月底了,審計報告三月基本上都要定板了。事務所忙不過來,就想著能不能在學校裡找幾個便宜的勞動力來乾些基礎的活。
陳粥本來沒有意向去的。
但現在這個樣子。她覺得去了,好像會更好。飯局後她才給老張發了消息的,好在老張說那邊還缺人,不過就是比較累,可能不符合她“臥龍小姐”的人設。
陳粥打開聊天對話框,說了謝謝。
外面有人在敲門。
她收起手機,開了門,來的人是陳學閔,他端了一杯牛奶過來,見她在收拾東西,神色微微一變。
他把牛奶放在床頭,把屋子裡的燈調的更亮了些,而後柔聲說到:“非去不可?”
陳粥站在自己黑黢黢的影子裡。她允許自己失語片刻,而後收拾好情緒拿起陳學閔準備的牛奶,轉過身來,“都跟老師說好了呢。”
“是國內最好的本地所,挺好的一個機會,要不是特殊時期人都要回家,這機會也不會落到我一個才讀到大二的學生的頭上。”陳粥這樣地跟陳學閔解釋道。
陳學閔眼角長出的皺紋耷拉下來,折疊在一處,像是旱季裡皸裂的土壤裂紋,他收起這種帶著情緒的神態,這才點點頭:“是啊,挺好的機會——”
說完以後,他又像是勸服自己,“我們小粥,過了年就是二十一了,轉眼就是大姑娘了,有自己打算是好事。”
長輩眼裡都是論虛歲過的,但陳粥在人生的某段時間,特別喜歡這樣的“虛增”。
好像隻肖要熬過除夕夜裡的十二點,人生就能像驚蟄雨後的春筍一樣,爭先恐後地向上生長,脫離地衣。
好像再長大些,她不會在這樣由陳學閔幫襯著收拾再度遠行行李的時候幾次都要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淚來,也不會面對人生困難的時候一次次又一次次地假借理由去逃避,更不會再執著於十八九歲愛上的人是不是一定會有一個讓人唏噓的未來。
這樣的話,那從前想不通的事情或許就有答案,舍不得的人或許就能重逢,無疾而終的愛情或許就能迎來新的生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