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班主任快步走出階梯教室。
陳念還在走廊裡癲狂大笑,完全看不出他正是身後《采蓮少女》的作者。
傅天河站在他旁邊,略顯擔憂地道:“搞成這樣子要怎麽收場啊?”
陳念勉強收斂笑聲,斷斷續續地道:“收場?收什麽場?”
傅天河:“總不可能讓全校師生都覺得你和陳詞之前互不認識吧?大家早晚有一天會知道真相,萬一他們覺得被你騙了,想要揍你怎麽辦?”
“不會的,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大家都是好孩子,怎麽能動不動就說揍人呢?”陳念古靈精怪地眨眨眼,“我就是開一個小小的玩笑。”
傅天河:“你們以前也這麽玩過?”
陳念:“一般都在陌生人面前這麽搞,大家知道之後也只會覺得好玩,開玩笑嘛,當然是要所有人覺得有趣才行。”
傅天河哽了片刻,感慨道:“你和陳詞的性格差別真大啊。”
他們正說著,就看到陳詞的班主任高老師急匆匆地從階梯教室門口走來。
少年校服穿的頗具特色,夏日短袖襯衣最上面的扣子松著,左邊衣領折著窩在裡面,外套袖子擠在腰間,偏偏還是偏左側斜著的,如同特殊設計過的造型。
陳詞堅持:“沒關系,我來。”
除了他們之外,屋裡還有陳蔚,以及陳念的班主任田老師。
“救命啊!”
可今天乾出來的事兒實在驚掉了所有人下巴,高老師和田老師商量過後,一致認為應該找兄弟倆的家長過來談話。
陳念跑了好幾圈,氣喘籲籲地停下,弱小地縮在哥哥身後瑟瑟發抖。
“哎陳爸爸!陳爸爸!”兩個班主任見狀趕忙阻攔,“不要打孩子呀!”
兩位班主任神情嚴肅,他們誰都沒能想到,陳詞和陳念竟然會借著雙胞胎的身份互躥教室,而且還隱瞞了這麽長時間!
要不是今天陳念明顯不想玩兒了,主動暴露出來,他們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陳詞和陳念最終在班主任的辦公室裡重新相見。
“爸,你別打弟弟,要打就打我吧。”陳詞沉聲道。
高老師和田老師費了點功夫,才攔住神情激動的陳蔚,滿腦袋都是急出來的汗。
“高老師好。”看到班主任過來,陳念神態自若地給他打招呼,態度熟稔。
按理說陳詞成績那麽好,陳念也是美術生中的佼佼者,兩個孩子的前途都一片光明,他們當老師的也不用管得那麽嚴。
他隻得無奈地放棄了相約看電影的計劃。
緊接著陳蔚抄起老師放在桌邊的尺子,他高高地揚起手臂,高壯身形極富壓迫感,作勢要打。
陳念的勇氣……實在是驚人啊,傅天河都不敢想象,如果當初他和沙弗萊沒有決定將其戳穿,兄弟倆還能帶給他們怎樣的精彩。
陳詞和陳念並肩站在他身邊,兄弟倆一個表情放空不知在想什麽,另一個東張西望打量著辦公室裡的裝潢,用實際行動演示了什麽叫做“死豬不怕開水燙”。
高老師想想都覺得可笑,這麽離譜的事竟然能發生在現實當中,更離譜的是,最開始他竟然還信了。
班主任:“你認識我?”
陳念早就在陳蔚伸手拿尺子的那一刻拔腿就跑,陳蔚追在後面,陳詞往旁邊挪了挪,給他倆讓出位置。
陳蔚站起身,和兄弟倆對視一秒,簡單的眼神中包含著千言萬語。
“你們倆!怎麽能乾出來這麽離譜的事呢?”
他兩隻手上全都是斑斕的顏料,就連脖頸上都蹭著一道藍,琥珀色的眼笑得蒙著層水汽,五官興奮得都要飛起來了。
唉……
“我平日裡自己帶孩子,白天還要上班,工作比較忙,也不知道他們倆竟然乾出這種事來!”
陳蔚動作做得相當誇張,讓人相信要是陳念不幸落到他手裡,絕對沒好果子吃。
陳詞伸出手臂護住弟弟,父子三人的動作熟練流暢一氣呵成,辦公室裡的其它老師們全都看傻了。
他站在那幅精美絕倫的油畫面前,仿佛一個真正的藝術家。
該來的早晚都會來,陳蔚本來還以為換了新學校,他應該就不會那麽頻繁的光顧老師辦公室了,結果到頭來還是逃不過被叫家長的命運。
父子三人一個跑一個追一個在旁邊看,好不熱鬧。
像,實在太像了。聽到學生們那般驚歎怎舌,他本來還以為是誇張了。
“沒事的時候假扮對方也就算了,但他們把全班同學都耍了,到現在還有學生問我,他倆是不是今天才認識的。”
於是陳蔚剛下班沒多久,正打算去約會呢,就被一通電話叫了過來。
班主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陳念。
陳念搶著道:“不行!主意是我出的,打我吧!放心我不會哭的!”
傅天河無奈地抬手捂臉。
陳蔚的表情主打的就是一個痛心疾首。
陳念笑道:“是啊,有好幾次我遲到,您都沒罰我站呢。”
陳念哭嚎:“哥哥!”
陳蔚:“我、我打你們倆!”
高老師愣在原地,足足反應了好幾秒鍾。
如此有才氣的兄弟倆,父親竟然是個暴脾氣!
陳蔚目露凶光:“老師您放心,回家之後我絕對好好管教他們!”
“不是不是,陳爸爸,我們把你叫過來不是為了這個的。”
老師們趕忙調轉話音:“就是想單純通知你一聲,畢竟這種情況學校裡也是頭一回發生,出現問題了不要急著埋怨孩子,咱們靜下心來想想,這一現象說明了什麽……”
陳蔚認真思考片刻,再一次地抬起手:“說明這倆臭小子欠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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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解除!”
陳念走在陳蔚身後,嬉皮笑臉的,哪裡有半點差點挨打的樣子?
陳蔚也風度翩翩,完全看不出幾分鍾前還把尺子揮舞得虎虎生威,鬧著要揍陳詞和陳念。
類似的事情在之前的學校裡發生過好多次,主要是陳念總搞出一些讓人目瞪口呆的花活,後來陳蔚覺得不行,哪有家長天天要被叫到學校裡去的?
為此陳蔚專門想出個好辦法,最後一次被叫去學校時,他假裝成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抄起板凳追在陳念身後就要揍,把老師們嚇了一大跳。
陳蔚是退伍兵,他發起火來簡直能把人膽子嚇破。
最後老師們紛紛勸著氣焰未消的陳蔚,又努力安慰似乎被嚇傻了的陳念,從此再也不敢叫陳蔚來學校了。
“還危機解除,你們倆就不能給我省點心嗎?”
陳蔚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從老師口中,他已經聽明白了下午發生的那些事,整到沙弗萊和傅天河也就算了,怎麽還故意去整全校同學呢!
“這是因為我們決定不再演了。”陳念說得理直氣壯,“既然想要讓更多人知道我們雙胞胎的身份,那就要采取最快的傳播方式。”
陳詞點了點頭:“謠言永遠傳播最快,這下沒費多少力氣,大家就都知道了。”
陳蔚無力吐槽:“你還幫他說話,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兄弟倆才是穿一條褲子的。”
父子三人走到操場旁,看到了正在跑道上訓練的身影。
他穿著背心短褲,奮力地邁動雙腿,為了在狂奔中保持中心,上半身微向後揚,雙臂規律地急速擺動。
陳蔚:“那是傅天河嗎?跑的可真快啊。”
三人暫且駐足,望著傅天河風一般從他們附近的跑道經過,衝向終點線。
“他每天都這麽訓練嗎?陳蔚問道。
陳詞:“嗯,每天都得訓練。”
陳蔚感慨:“果然無論美術生,體育生還是正常高考的學生,都很辛苦啊。”
傅天河率先衝過終點線,顯然也注意到了操場欄杆外非同尋常的身影。@
他氣喘籲籲地小跑著過來,離得近了,發現竟然是陳蔚和兄弟倆。
“叔叔?你怎麽來了?”
陳蔚笑著拍了下陳念腦袋:“還不都是因為這家夥。”
傅天河一看,明白了,果然最後還是逃不過被叫家長的命運嗎。
他忍著笑,補充道:“其實大家也都覺得挺好玩。“
“你們啊。”陳蔚無奈搖頭,“能把學上成這樣也真夠厲害的。”
傅天河:“叔叔你可別怪他們倆啊,其實沒引起什麽不好的後果。”
陳蔚:“放心吧,這些年來我沒少被叫到學校裡,要是真的怪過他倆,也不至於到現在都這麽猖狂。”
陳念聞言,吐了吐舌頭。
陳蔚見其它體育生們紛紛過線,道:“不打擾你訓練,我們先走了。”
“好,叔叔再見。”
最後傅天河看向陳詞,陳詞神情平靜,一句話也沒說,就好像全程都跟他無關似的。
也確實和他關系不大,自始至終,陳詞都只是簡單地配合了一下陳念。
傅天河迅速地朝陳詞做了個鬼臉,看到少年唇角有微微的上揚。
傅天河放心了,笑了就行,笑了就表明心情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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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晚自習期間,沙弗萊身邊的位置空著。
他不知道第幾次看向旁邊,陳詞還沒回來。
作為離陳詞最近的觀眾,沙弗萊知道,高老師在心理健康講座結束之後,就給陳詞的家人打了電話。
搞出這般花活,被叫家長一點也不奇怪,如果老師們就這麽忍氣吞聲,反而才不對勁。
辦公室裡的情況如何?陳蔚看起來非常開明的樣子,應該不會太埋怨兄弟倆吧?
沙弗萊魂不守攝地朝窗外看去,想要散散心,結果意外在操場外面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最高的那個正是陳蔚,旁邊仿佛複製粘貼的左右護法,顯然是兩兄弟。
傅天河正趴在欄杆的另一邊和他們聊天。
啊,看來已經和老師聊完了,沒大事的樣子。
發現他們四個在外面,沙弗萊眼饞得很,甚至都想直接走出教室,也去湊個熱鬧。
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衝動。
身後坐著的班長注意到沙弗萊盯著外面,也湊到窗口間看,反正班主任還在辦公室裡,晚自習全靠學生們自覺。
“哎。”班長輕輕戳了戳沙弗萊後背,“那個是陳詞和他家裡人嗎?”
沙弗萊:“對,那是他們爸爸。”
班長:“陳詞的那個兄弟叫什麽呀?是哥哥還是弟弟?”
沙弗萊:“他弟弟,叫陳念。”
班長了然地點點頭,隨後才反應過來:
“唉?你怎麽這麽熟悉啊?不是之前就見過?對啊,你和陳詞是同桌,關系還那麽好,肯定老早之前就知道了!”
沙弗萊笑而不語。
是啊,他確實老早之前就知道,雖然最後還是被狠狠地耍了。
對於教學樓上正在默默注視著他的目光,陳念毫無察覺。
班主任在辦公室裡勸了陳蔚半天,確定他情緒穩定之後,讓他帶著兄弟倆在學校裡散散心,主要是也怕陳念被嚇到。
傅天河去繼續訓練了,陳蔚接著教訓陳念:“你說說你,搞這麽一出,到底想幹什麽啊?”
陳念選擇性只聽到最後一句:“我想吃嫩牛五方。”
陳蔚瞪眼:“你想吃屁!再嚷嚷請你吃皮帶燉肉。”
陳詞沒忍住笑了,他低下頭,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太明顯。
陳蔚教訓完了陳念,想著來都來了,不如趁機多在學校裡轉轉。
“你們不是說有什麽展覽嗎,帶我去看看吧。”
“好啊!”說起這個陳念就來了精神,展覽可是他們美術生協助老師做出的呢。
兄弟倆把陳蔚帶到了階梯教室的走廊,除了掛在牆上的作品,外面還放置著許多展板,主要貼著大家的素描和速寫。
陳蔚不太懂,但家裡有個從小就立志要考列賓美院的孩子,搞得他審美也很強。
這些被選出來進行展覽的作品都非常好看,當然了,平心而論,比起他兒子是要稍微差點。
“真不錯。”陳蔚按照順序欣賞。
他看到一半,下課鈴聲打響,道,“接下來應該會有很多同學過來吧?我繼續在這待著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假裝你是學校裡的教職工就行。”陳念一如既往的膽子大,“再不行你可以乾你的本職工作,充當保安啊。”
“我才不是保安。”陳蔚辯解道,“我是安保公司的經理好吧。”
陳念:“沒區別嘛,早走四十年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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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弗——”
下課鈴打響的瞬間,班長剛想問沙弗萊要不要再去看看藝術展,就發現坐在他前面的沙弗萊彈射起步,趕在所有人面前衝出了教室。
沙弗萊狂奔向操場方向,他剛剛看到父子三人和傅天河告別之後,就朝階梯教室那邊走了。
果不其然,他用最快速度衝到藝術展覽區,發現了走廊上的陳家父子。
沙弗萊停在原地,盡可能地平複呼吸,不想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是急匆匆跑過來的。
但屬於另一人的動靜,還是被最敏銳的陳詞發現。
陳念見哥哥轉頭,也順著陳詞的目光看去,見到沙弗萊,立刻展示出他最慣常的熱情:“你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這才剛打下課鈴沒半分鍾吧?”
沙弗萊:“…………”
看來掩飾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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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弗萊乾脆大大方方地承認:“剛才在窗戶間看到你們朝這邊過來,有點擔心你們兩個的情況。”
“放心吧,我不會打他們的。”陳蔚尤其看向陳念,“要是我真能舍得下狠心,臭小子也不至於猖狂到這種程度了。”
“搞得我給個大反派似的。”陳念吐槽道,“來吧,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些畫。”
有陳念介紹,大家理解和欣賞起來會更加方便,很多細節之處要不是陳念說出來,以他們外行的欣賞水平完全注意不到。
他們只會覺得“哦這個挺好看的”,難以懂得為了讓好看呈現出來,作者都在哪裡多下了功夫。
“來看這幅人物像,是不是感覺第一眼就會把視線的焦點聚集在人物的面部?他周圍的背景做了一些虛化的處理,而且整體的顏色中間最亮。你們看這個手臂輪廓,和臉頰的線條相比,完全不是一個精細度的。通過提升線條的精細度、顏色亮度和背景虛化,就能把焦點聚集在最想要表達的人物上。”
原來如此。
沙弗萊點頭:“那你的這幅油畫呢?也是類似的處理嗎?”
陳念打了個響指:“嗯,差不多,但因為風格比較寫實,我把背景也處理得非常細節,你看這個水,是不是特別像真的?”
沙弗萊:“和照片一樣,要不是知道沒有攝影作品,我都會懷疑不是用手畫出來的。”
陳念:“這就對了,我可是畫了整整一個半月呢,晚上做夢都是處理水的明暗關系。”
陳念滿臉小驕傲,要是有尾巴,絕對能翹到天上去。
沙弗萊突然又想到了新的約稿設定,要不然再私信添加貓男這一條吧?
最後畫出來的樣子,肯定會超級超級可愛。
晚自習的課間只有十分鍾,上課鈴很快打響。
陳念看向沙弗萊,沙弗萊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陳念:“你不去自習了嗎?”
“再看會兒。”沙弗萊開展了自己人生當中的第一次逃課,也不算逃課吧,只是個自習而已,好不容易跑過來一趟,當然要全都看完才行。
陳念心裡偷笑,繼續介紹,把最後一幅作品講完,他口乾舌燥:“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沙弗萊:“你們美術生裡水平高的同學好多啊,我還以為班裡大部分會是文化課不好,曲線救國來的呢。”
“確實有挺多,但真正喜歡美術的也不少。”陳念聳了聳肩,“只不過最近班級裡的氛圍有點焦慮。”
“因為AI繪畫嗎?”沙弗萊問道。
陳念點頭:“現在發展的越來越快了,大家都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這還才上著高中呢,就感覺可能會沒飯吃了。”
“咱倆擔心的事都差不多。”沙弗萊笑道,“大量的程序員也開始被取代,說不定等我未來畢業了,就得接著失業。”
“看起來只有我這個保安最安全啊,還少走了四十年彎路。”
陳蔚開玩笑道:“沒事,現在你們只要好好讀書就行了,就業什麽的不在考慮范圍內,到你們大學畢業還有好幾年呢,說不定到時候情況又變了另外一個樣。”
陳詞點頭,同樣安慰道:“就算行業再怎麽衝擊,最後肯定會留下一批人的,如果情況確實危險,那就竭盡全力,去做最頂尖的那批人。”
“果然是哥哥你會說的話,既然反抗不了現實,那就卷死別人。”
陳念樂了,也不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是啊,如果行業真出現問題,受到影響的有很多人,未來肯定會有更加規范的制度去引導發展,他還沒作為專業畫師入行呢,可以過兩年再考慮問題。
反正畫畫肯定是要繼續學的,這可是自己最喜歡的事啊。
就算有一天畫師會被取代,親手畫畫的快樂也不會消失。
倒是陳詞時常看向走廊盡頭,如同在期待某道身影的出現。
他做得很隱蔽,陳蔚和沙弗萊認真聽著陳念講解,也就無從發現陳詞的不專心。
直到,真的有一道身影出現在視線盡頭。
看到他的瞬間,陳詞就把頭扭過來了,裝作無事發生。
傅天河興高采烈地快跑過來,也加入了隊伍當中:“你們看了很久了吧?”
“你怎麽也過來了?”陳念驚奇。
“老師讓中場休息十五分鍾,我想著你們應該還沒走,就過來看看。”
傅天河說著瞧向陳詞,別看他少了一隻眼,但剩下的那隻左眼視力可好得很,在他拐到門口的瞬間,傅天河注意到陳詞正朝這邊看。
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站得離陳詞更近。
因為就算說了,肯定會被陳詞以冷靜理智的態度反駁。
還不如保持心照不宣,傅天河很願意自戀地想,陳詞是在等他。
“你喜歡哪幅?”他小聲問陳詞。
陳詞略作思考,指向桂芷棋的一幅場景畫:“這個。”
巨型刺花螳螂趴在古舊村落的門扉上,它的身體整體呈現白色,有著一道道橙綠相間的條紋,內翅深處為明媚的鵝黃,在最末端化作透明,白色的外翅上有綠色橢圓形的巨大斑點,黑黃相間的螺紋生長,如同一朵能夠活動的美麗的花。
這種生物有著令人窒息的美,它以食物鏈頂端的姿態立於村落廢墟之上,破敗傾頹,又生機盎然。
傅天河默默記下陳詞喜歡的風格,他發現無論是圖畫還是小說,陳詞都喜歡擁有極強想象力的內容。
以後如果給陳詞送禮物,可以對症下藥,可不能像之前送薯片那麽寒酸了。
陳蔚帶著四個孩子,趁著上課的功夫沒別人,參觀得相當細致,全都認真欣賞了一遍。
十五分鍾一過,傅天河就要走:“不行,我得回去訓練了。”
沙弗萊:“我也回教室。”
陳蔚拍拍兄弟倆肩膀:“你們倆也都回去吧。”
陳念:“不是說好了要吃KFC嗎?”
“你想得美,哪有這麽多好事,趕快回畫室畫畫去。”陳蔚忍不住敲陳念的腦袋,“怎麽,你還想讓我直接把你帶回家?”
“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沙弗萊努力憋著笑,在陳念幽怨看過來之時,終於再也憋不住,他低下頭作為掩飾,陳念惱羞成怒,直接飛起一腳想要踢他屁股,被陳蔚黑著臉攔住。
“行了行了都快走吧,搞得我跟放羊似的。”
在陳蔚的催促下,陳詞和沙弗萊並肩走向知行樓,傅天河跑去操場,陳念磨磨蹭蹭地往藝術樓移動。
沙弗萊和陳詞很快到了教室門口,沙弗萊走在前面,他剛邁步進去,就發現班主任竟然也在。
高老師坐在講台上批改著物理作業,顯然已經來了很久。
沙弗萊假裝成被其他老師叫走的樣子,神態自若地回到位置。
他成績好,一直都是班級裡最聽話的學生之一,班主任壓根不會懷疑沙弗萊其實是翹課看展去了。
倒是陳詞進來引得了高老師的關注,見陳詞全須全尾,表情也很淡定,他默默松了口氣。
陳爸爸看起來有點嚇人啊,也不知道怎麽養出這樣性格迥異的兩個孩子,要是下次再出問題,可不能輕易把陳爸爸叫到學校裡來。
第三節晚自習安然無恙,下課鈴打響,沙弗萊主動對陳詞道:“我們一塊走吧。”
“行。”
其他同學們還商量著抓緊時間去展區看看,殊不知沙弗萊和陳詞已經趁著人最少的晚自習時間參觀完了,而且還有陳念這位專業人士進行講解。
並肩走下樓梯,沙弗萊問陳詞:“你平時和陳念都不一個點來上學嗎?”
“他經常會起晚,而且路上騎車子比較慢,一般都是我更快到學校。”
陳詞歎了口氣,“除非他起晚到遲到的程度,我會給他留便簽告訴他互換,這樣他就不用在特長班裡罰站了。”
“原來如此。”
兩人走到操場旁邊,陳詞腳步微頓。
體育館的燈已經關了,也許傅天河早他們一步離開。
“你想等傅天河嗎?”沙弗萊率先發問。
“沒有。”陳詞直接否決。
“他可能去推車子了吧。”沙弗萊自顧自地道,他光明正大地從書包裡拿出手機,直接撥打傅天河的電話。
自從和這兄弟倆攪和在一起,他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我不是在等他。”陳詞再度強調,“就是鞋裡進了沙子,稍微停了下。”
沙弗萊:“嗯嗯,我知道。”
沙弗萊聽著揚聲器裡的嘟嘟,看向藝術樓方向,陳念他們畫完畫要清洗畫具和雙手,出來得速度要慢很多。
等待音持續了三十多秒,傅天河仍舊沒接。
按理說他訓練完了,應該隨身帶著手機才是
“不用打了,我沒——”
陳詞話音還未落,肩膀就被重重的拍了下,他本能地轉頭去看,差點碰上那張離他過分近的帥臉。
金色義眼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如同天邊那顆遙遠的啟明星,卻偏偏近在咫尺。
陳詞想要向後退,被傅天河一把攬住肩膀:“在找我嗎?”
隨著笑聲微顫的氣流掃過耳稍。
沙弗萊掛斷電話:“你去換衣服了嗎?”
“沒,幫老師搬器械耽誤了會兒,跑得滿身都是汗,就算換了乾淨衣服也會弄髒,還不如直接穿著,回家扔到洗衣機裡。”
傅天河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還攬著陳詞。
陳詞的一條手臂,無可避免地碰著他濕漉漉的髒衣服。
嚇得他趕緊松手。
陳詞過了兩秒鍾,才往旁邊稍稍側步,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剛才貼著傅天河的手臂,手肘外側明顯沾染了濕濕的汗跡。
“哈、哈哈……”
傅天河尬笑著,手忙腳亂地從兜裡掏出一團爛鹹菜似的衛生紙,迅速地給陳詞擦拭:“雖然看起來有點破,但這紙巾真是我早上才拿的!”
陳詞對此表示懷疑,衛生紙都軟得要出毛邊了,確定不是至少在兜裡放了半個月的陳年老紙嗎?
傅天河倒是把他的胳膊擦乾淨了。
陳詞伸手,將粘在胳膊上的白色碎紙屑挨個揪掉。
“你怎麽回去?”沙弗萊問,“摩托放在哪裡了?”
“上學我可不敢騎摩托,萬一被老師抓到就慘了。”傅天河聳了聳肩,“平時也是仗著自己長得高,裝作成年人才騎的。”
“好家夥。”沙弗萊頗為吃驚,“原來之前我們是在違法亂紀啊?”
“你都騎四人摩托了,還在乎這點?”傅天河笑道,“我在汽修店裡打工,也不知道會不會算童工。”
陳詞:“十六歲以下才叫童工,你現在已經不算了。”
傅天河:”還挺好,身上背著的債少了一個。”
沙弗萊:“那你走著回去嗎?”
傅天河:“對,我家就在學校門口的小區。”
學校門口的小區有些年頭了,是公認的老破小,但因為位置很好,房價可不便宜。
作為真正知道傅天河家庭情況的人,陳詞明白,這可能是傅天河媽媽給他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產。
傅天河:“對了,陳念呢?”
陳詞:“他要收拾畫具,會比較慢。”
三人也不急著回家,就在校門口稍作等待,大約過了四五分鍾,遠遠看到陳念和桂芷棋並肩而來。
“旁邊的姑娘就是陳念的同桌嗎?”沙弗萊低聲問道。
傅天河:“對,她叫桂芷棋,今天咱們看的很多畫就是她的作品。”
沙弗萊點點頭,不再多言,他心中兀自生出一股危機感,也不知道具體緣由,就是莫名其妙的出現了。
他仔細去看,那姑娘留著利落的齊耳短發,杏眼溫柔,面帶笑容和陳念聊得相當開心,可愛又大方,而且還那麽有才華,她和陳念都擅長畫畫,平時一定非常有共同語言吧?
“最近太忙了,我都不打算接稿,但是覺得如果現在不接,等到放假集訓就更沒有時間了,估計到時候會畫的手都斷掉……”
桂芷棋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她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校門口的陳詞。
“是我眼花了嗎?”
桂芷棋難以置信地喃喃道,她抬起雙手,揉了揉眼睛,皺著眉頭繼續看。
是的,沒錯,還有另一個陳念在前面!
陳念下午第三節課引發的轟動,傳播的范圍確實挺大,直面現場的菁英班同學們在心理健康講座上告訴了旁邊的其他人,而大家又在晚飯時間的食堂裡開展了熱烈討論。
但桂芷棋今天沒去食堂吃,她昨天莫名其妙的鬧肚子,都有點要腸胃炎。
媽媽擔心她的情況,專門做了飯送到學校裡,桂芷棋直接在教室裡吃的。
她看看身邊的陳念,又看看前面的陳詞。
長久以來感覺到的異樣,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桂芷琪瞪大雙眼,震驚地猛拍大腿:“操啊!你該不會是有個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吧?!你們平時會相互換著來上學?”
嗯哼。
陳念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怪不得我有好幾次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以你的成績根本不可能做出那麽難的題嘛!”
“這麽說可就不禮貌了喂!”
桂芷琪滿臉發現有趣事情的興奮,完全不為自己之前受到的蒙騙而生氣。
雙胞胎互換這種事也太稀奇了吧!沒想到竟然能如此湊巧的發生在她身邊!
而且陳念扮演得還如此好,要不是今天看到,她壓根不會往這個方向懷疑。
可惡,腦子裡突然冒出好多靈感,好想去畫新oc啊!
桂芷棋:“你哥成績肯定非常好吧,叫陳什麽?在哪個班啊?”
陳念:“他叫陳詞。”
“陳詞……這個名字聽著有點耳熟。”桂芷棋苦思冥想,但就是想不到究竟在哪裡聽到過了。
陳念:“那個,之前的月考,有一個除了語文之外全科滿分的人。”
“啊?”桂芷棋愣了一秒鍾,她當然知道學校裡出了個神人,被陳念提醒,一下子想起了曾經聽過幾次的名字。
“不是吧,你哥竟然是那個陳詞?!”
“對呀,很奇怪嘛?”陳念見桂芷棋震驚,不由得自豪起來,“我畫畫好,我哥成績好,我們倆都牛得很。”
桂芷琪早就習慣了陳念的性格,陳念年紀輕輕就在繪畫領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輕狂也正常,最主要的是他狂得一點也不討人厭。
桂芷棋忍不住跑到陳詞面前,一想到自己曾經有很多時候和陳詞當過同桌,她就一點都不緊張。
“晚上好啊,我的隱藏款同桌。”
這個說法成功讓所有人都笑了。
桂芷棋看到沙弗萊,也想明白了為什麽最近陳念的俄語進步得如此之快:“所以說,你給我講的那位陪練,就是我們學校的大名人嗎。”
班裡有不少女生都暗戀沙弗萊呢!長這麽帥,就該當大家的夢中情人。
陳念:“對啊,他是我哥的同桌,我們互換的時候就順理成章的認識了。”
桂芷棋雙手握在胸`前,滿眼驚喜和幸福:“這下我直接認識了學校裡的兩大名人。”
作為合格的美術生,桂芷琪忍不住繞著沙弗萊轉了兩圈:“你說老師什麽時候才能邀請人家來當咱的模特啊?看看這體態和面容,標準的就和古典雕塑一樣,畫起來肯定比石膏像爽得多。”
“確實爽。”陳念給了確定的回答。
傅天河·曾經的模特:“喂,你們難道不愛我了嗎!”
和桂芷棋一說話,沙弗萊那些陰暗心思全都煙消雲散。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實在有點太小心眼了。
明明大家都是關系要好的同學,他幹嘛非得想的那麽別扭?
太不應該了。
沙弗萊主動邀請:“要不改天等你們有空來我家裡?我可以給你們當模特。”
桂芷棋驚喜:“真的嗎?”
沙弗萊:“真的,我正常做題或者寫代碼,你們在旁邊畫就是了,放心吧,我很老實,平時不怎麽動彈。”
“那太好了!”桂芷琪興高采烈,“可不要只是說客氣話哦,到時候記得一定要叫我。”
沙弗萊:“當然,會讓陳念告訴你的。”
學生們漸漸都離開學校,他們成了最後留下的,時間也不早了,五人就此作別。
回到家剛剛十點,陳念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kfc嫩牛五方。
“好耶!”陳念興高采烈地撲過去,“謝謝爸爸!”
“先去學會兒習吧。”陳蔚道,“等餓了再來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