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破敗的，有著老式古屋，鐵板房，舊樓廢墟，連具體位置都不可辨認的區域裡，一層細細的風沙在沙漠化的鋼鐵城市表面遊動，如同紗帳拉開，揭露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數百打扮成黑幫的人，手持著威力強大的武器，甚至還有改裝過的戰鬥機甲，出現在這裡，對帝國調查局的押送車，悍然發動了襲擊。

  空氣中還泛著高能粒子加熱後彈道的軌跡，讓半空一些區域，視線看上去是光被折射後扭曲的波浪。

  有灰色瑰麗的火星，飄舞蔓延。

  “雖然直播畫面細節並不是太清楚，但是我們根據信息源提供的畫面，可以看的到，這像是一場黑幫的復仇……而且我台信息源的提供方，就來自這眾黑幫，他們似乎是展示他們做了這件事情，或許後面會站出來，宣布他們究竟是什麽組織，對此次襲擊事件負責……總而言之，如果是空賊雷迪爾，那麽這場襲擊，就不足為奇了……這是一場，他們身份暴露後，發生的來自不具名黑幫的復仇！”

  黑幫的復仇，的確不足為奇。此前，世界各地發生的一些恐怖活動，也就是如此的出現。至今為止，帝國上下，仍然活躍有很多此類勢力。

  “到目前為止，因為帝國調查局押送方派遣的是機器人部隊，所以暫時沒有人員傷亡，被押送的雷迪爾六人，似乎也沒有問題……民眾無須為此事驚慌，相信當局已經有所動作，警察部隊，應該會以最快速度趕到事件發生地……雖然他們暫時還沒查出來……”

  日冕電視台，繼續著他們的直播。

  那位當家主播在停頓了一下後，分明收到了另外一封稿件，臉上的震驚稍稍出現數秒後，這才掩飾下來，照著手中的單子，念了出來，“一個最新的消息，再次送到了我們電視台……雖然有點讓人無法接受，但是，我相信大家也很希望知道……那就是帝國的使命軍事行動……結果已經出來了！”

  “但卻不是大家猜測和想象中的那樣……並不是江上哲中將完勝……江上哲中將扮演的藍軍，在這場軍演中，被一支名叫林海小隊的演習部隊突破了指揮所……這場戰鬥，以藍軍江上哲部失敗告終！”

  繼續停頓了一下，這位主播朝窗戶外看了過去，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這番話後，通過直播，對外界會造成怎樣的軒然大波。

  “而……諷刺的是，這次被定為“空賊”逮捕的六個人，就是這個所謂“林海小隊”的，其中的核心人物！”

  轟！

  外間的城市，仿佛燃燒了。

  各個單桌滿座的酒吧，大群白領扎堆的辦公室，人群聚集起來看著光幕的商廈廣場，此時忘記了做飯的家庭。呆呆愣愣的看著電視。

  他們一時間，隻覺得眼前的世界，都整個的灰暗了起來。

  如果說這場帝國對西龐的侵略反擊戰還有期待的地方，江上哲絕對是人們重要的精神支柱。

  帝國有很多將領，也有名將，但一些人名聲不顯，呆在軍部那樣的地方，藏鋒斂芒，不為普通民眾知曉。甚至就連西龐帝國的那些曾經屢次進犯帝國的將領，大鷹帝國的民眾們都還更要熟悉，霸道的曹師道，狡詐的“銀狐”王下爾德。能夠與這些大名鼎鼎讓民眾恨之入骨的西龐戰將相形壓製的，就是早在民眾中有很大威望的“大鷹人傑”江上哲。

  人們能湊在一起，說江上哲，說他手下三王，偶爾還傳聞有第四王暗衛，那是一個十分強大的存在，甚至有其存在，可以不懼怕任何機甲戰神的斬首……說他們當年征戰的過去，說北蠻卡佛百萬大軍的潰敗，說收服北蠻各星球中的種種風土人情，說帝國第七機動艦隊官兵的勇猛，說江上哲如何用兵如神，乃是當世絕頂名將的潛質……

  然而就在此時，雖然只是一場騎士團的使命軍演……但他們聽到了什麽消息？

  日冕電視台播報的，江上哲在軍演戰敗的消息！

  這位讓人心馳神往，認為他會不敗，甚至會將不敗的戰績永遠保持下去，成為帝國乃至世界第一流將領的明日巨星，竟然在自家的軍演上，被襲擊了指揮部！導致敗亡！

  民眾們懵了，連之前三倆好友，扎堆一起眉飛色舞說江上哲的情況，此時也變成了面面相覷，空氣中流淌的滿是尷尬，不甘，憤怒。

  這就像是你和友人們在忙碌成狗的生活中，在外界越艱的時局中，在困頓的戰爭局勢大潮下，精心雕琢樹立的一個精神偶像，每每提及西龐帝國的軍隊如何悍勇，前線局勢如何危急，總是會有這麽一個人，在你的視線裡，在你的眼前，如一個逐漸在眾人探討中豐滿樹立起來的驕傲人物作為後盾。

  仿佛他一旦出現，哪怕是西龐那些凶殘的艦隊機甲，都將被剿滅！什麽曹師道，什麽狡詐銀狐王下爾德。西龐三百萬大軍，在他高大的背影籠罩之下，在他鐵軍所向處，都會盡數灰飛煙滅，成為無數星塵。

  但現在，但現在……

  一幫偽裝成帝國軍人的空賊！混進使命軍演，偷襲了這位帝國人傑的指揮部……打碎了所有人的偶像！

  卑鄙！無恥！奸詐！投機！低劣！齷齪！這就是空賊！

  擊碎了民眾偶像的空賊！

  真該死！

  黑幫的復仇！他們真該全部被殺死！

  一時間，所有看到直播這一刻的民眾，都陷入這樣的盛怒之中。

  酒吧裡，咖啡館中，戴著名表，衣冠楚楚的紳士，高高揮起了手臂，“該死——！”還有更大的喧囂，從他身後的人群爆發。

  寫字樓白領間，那些打扮時髦靚麗的都市女子，用難聽的語氣咒罵玷汙了她們夢想中軍神的這眾肮髒鼠輩！看到此刻他們被復仇圍殺，真的是大快人心。

  還有很多地方，人們在憤怒的揮拳。

  因為被日冕電視台獲得了獨家信息發布源，沒法分一杯羹的其他電視台，則進行著對此事的跟蹤報道，同時還緊急邀請了嘉賓，或者針對性的對一些人進行了電視采訪。

  其中最有影響力的采訪是來自帝國的警察部的副警監陳奇，面對鏡頭，他冷冷一笑，“犯罪分子用一些高級的手段封鎖了警方最快掌握信息的可能……但我們的檢索系統仍然在尋找這場襲擊的發生地點，可以確認的是，帝國調查局也發布了消息，稱這輛搭載機器人部隊，押送嫌犯的公車，發生了信號被屏蔽的失蹤，無法定位具體位置……警方總之會盡快掌握犯罪信息……當然，既然對方是臭名昭著的空賊，這分明是一場仇殺……其實，看著他們自相殘殺，也未嘗不可！這些人，難道不是就這麽在打打殺殺中混跡的敗類嗎？這樣的死法，正好是他們的歸宿。帝國警督，去不去救援，其實都無所謂吧！”

  一位帝國警察總部的高級副警監，當著電視采訪說出這樣的話，若是在正常時候，應該是不妥的。然而現在，民眾們的情緒都被江上哲落敗的消息震撼震驚之後，他們哪裡還能再保持理智冷靜的看待這樣的情況。

  竟然發自內心的覺得，的確如此！真恨不得一場仇殺，把這群林海小隊的潛伏空賊們，全部剿滅殆盡，別讓他們留下來繼續為禍人間，就是最好的結果！

  造物主還是開眼的。

  此時的一戶人家中，一位男孩站在放下做飯手套的自己父親旁邊，看著電視裡的這些，伸出小手牽著父親的手，搖了搖，道，“爸爸，難道警察不應該是要去製止犯罪的嗎？那裡的人正在犯法，警察不去管嗎？”

  “警察還沒找到事情的發生地啊……而且，”這名中年男子道，“就讓那些壞人們自相殘殺吧……少一點這樣的人，難道不好嗎？”

  “可是……他們不像是壞人啊，他們穿著軍服，是軍人！……他們那麽少的人，面對那麽多壞人，還不害怕……”

  “並不是穿著軍服的人就不是壞人，”這位父親想了想，語重心長道，“很多人外表光鮮亮麗，甚至很和藹可親，但你怎麽知道，他的內心，不是壞透了呢！而且，那也不是勇氣……大概是，被嚇傻了吧！”

  小男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可是……空賊，都是壞蛋嗎……他們，很可愛啊……”小男孩看了眼角落裡的空賊玩具，這樣的話，他只是自己小聲嘟噥，並沒有被心思全放在電視上的父親所聽到……

  “人們都說是壞人的人……也真的都壞嗎？”

  ******

  帝都的長道上，一輛黑色陸航車正在高速行進，車中，帝國中將斯邁正在通話，電話的那頭，是位名字叫騰格爾的媒體人員。

  “中將閣下，您真的已經考慮好了嗎……雖然你我過去曾因為關乎這方面的一些事，有些私交，而我很幸運的與你相識，但是，今時的事情，仍然不是那麽簡單的……而且，您一旦出來了，或許對未來，對您本人，會有一些不好的影響。”

  聽著電話裡的事情，騰格爾的再三猶豫相勸。斯邁點了點頭，眉宇之間，皺起的川字，很是“我正在往你們那邊趕，而且，那些小崽子們，也應該準備好了吧……這件事，我必須出來。也該是我，站出來的時候了。”

  “好的，我明白了，我們這邊，即刻著手進行最後準備……”

  ******

  路邊的公共電話亭，天空下著雨。雖然個人終端在星際時代很流行，但仍然無法產生擬真系統般的真實體驗，無法身臨其境虛擬空間。帶有擬真系統的公共電話亭，應運而生。

  雨霧彌漫，電話亭門關閉著，然而從門縫裡，卻流淌出混合了血跡的雨水。

  電話亭內，站著渾身濕透的少昊，他身上的傷口，正在滲血，和雨水融在一起，分不清他到底流了多少血。自林海被逮捕後，整個快反小隊都被隔離監控了起來，看待他們的滿是異樣的眼光和壓抑的氛圍。在那種監控下，逃離騎士團，對少昊而言，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他的那把大槍，柱靠在他身邊，電話亭內，他的聲音正在向對面不斷響起，“別跟我打哈哈，人在哪裡……你們行動的路線……我也是翎衛，我知道你們的風格……張勝，他們調查不到你，但我卻可以輕而易舉找到你那個情人和私生子……”

  “是的，我在威脅你，我就在威脅你，我命都不要了，我還怕什麽……告訴我……你們這次的行動在哪裡……藤棘，又在什麽地方……別插科打諢，我手上還有幾個電話，可以相互印證……翎衛這麽多年，仁至義盡了，你好好考慮下，為這個群體賣命不值得……”

  “你他媽就是個變態！你會死的，你死定了……”電話那頭有聲音隱隱傳來。

  “是的，但我要先做些事……”

  碰碰碰碰！電話亭傳來拍擊聲，顯然是外面的人對長久的佔用而暴躁到等不及了。

  “……很好。謝謝。”這邊，少昊得到了消息，在劈劈啪啪雨點般的敲門聲中，拉開了門。

  外面的幾個氣勢洶洶穿著皮夾克的男子，原本還準備揪著出來的人揍一頓的，但卻一時全部怔住，停頓了一下，一個鼻孔穿環的壯漢看了自己這邊，面色變得獰然，準備說幾句話。

  少昊有著血水的身體晃了晃，手一抽，拖出了靠在電話亭內的大槍，槍伸出去，抵在那當頭壯漢頭上，掇著不斷後退的壯漢，走到單人飛車前，面對這一幫人，道，“我還有幾個人要去殺，你們有什麽事，長話短說。”

  噗通！那個穿環壯漢，直接跪在了地上。

  周圍人，呆若木雞。

  少昊對這眾完全嚇懵掉的夾克男笑了笑，順手將大槍拋單車裡，跨上車，扭動油門，飛馳而去。

  他是要復仇的。自從他知道翎衛很多都是從覆滅的家庭裡選出未懂事的孩子，加入到這個鐵血的集體裡，他就知道了，他雖然沒有找到翎衛殺害他家人的直接證據，但是，他知道很多人，都是這樣的經歷，他就是其中一員。

  他由衷的厭惡這個群體，是因為從懂事開始，他就必須殘殺自己的同伴才能生存。直到他畢業的那一天，他和最好的朋友，只能活一個。

  他最終沒有殺他，甚至寧願自己被殺死，但他卻選擇向藤棘發起攻擊。被藤棘一刀結果。

  他想復仇，這個想法初時模糊，但在騎士團遇到林海的時候，以林海為依靠，想法越加清晰明確起來。

  而如今，雖然倉促，雖然緊迫，雖然沒有任何計劃，但是，他覺得自己發起復仇的時候，還是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