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開眼的時候,她看見他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趴在地上,手伸過去,拉住他的手。
開的就觸互。而後,她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他緊緊捏住,心頭一動,纖細的手指更綣緊了幾分,緊緊的扣住他的指,只在一瞬間,兩人的手同時張開,然後相互扣住。
她閉了眼睛,緊緊的扣住他的手,感受他的溫度……
哪怕一點點疼。
可是受傷的明明是臀部,疼痛卻一陣陣的從下腹開始,一點點的絞向全身,每根神經都在抽痛。
裴立猛的一閉眼。
白色的大衣下擺更被這攝人心魄的紅色綻成了鮮豔的血海。
裴錦程還蹲在原地,床上的血,一大灘,帶著刺鼻的味道,他慢慢的跪下去,伸手搭在床上,床單被他捏在手心裡,一點點的多起來。
“老爺,大少爺,大少奶奶流產了。”何醫生速度極快的戴上口罩,然後戴上手套,看了一眼躺在診床上神志不清的申璿,呼了口氣,“馬上要做清宮手術。”
錦悅站在遠處,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的,直到那邊電動車與生叔碰上,生叔抱著申璿上了車,她才大叫一聲衝了過去。
她疼得終於哼出來,額頭上開始密密麻麻的冒著瑩亮的汗珠。
申璿想要揪住肚腹,可是下身有什麽東西一股股的往外流,大概是來例假了,可是那溫熱的液體根本就像水一樣往外衝著,不一陣,下身已經濕透。
拳頭砸在床上,床架鋼腳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摩擦聲,開始的時候他一聲不發,砸了數拳後,他撐著站起來,診室裡的床,桌子,櫃子,窗戶,在他一聲聲發泄似的大叫聲中凌亂,破敗,一地狼藉……
“哎嗯……”墊在臉下的手抽出來,摸向小腹,手緊緊的想要把那裡的肉揪住,疼得不停的哼哼,“疼……”
裴錦程站起來,大喘幾口氣,握著拳頭,聲音硬冷如鐵,“何醫生,讓人進來給大少奶奶先打麻藥,再進手術室,馬上手術!”
“錦程,我可以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我可以躺到生的,我沒有流產,沒有,我可以保胎的,錦程,你不是要我當全職太太嗎?我不工作了,不工作了,好不好?”
直到連走道都沒有了聲音,裴立才從走道盡頭抬起腳步,一步步,走得吃力又緩慢,走兩步,嘴裡訥訥念叨,“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
“阿璿,我是男人家,皮糙肉厚的,挨幾板子,沒……事。”
“阿璿,別哭……”
她雙眉緊皺,雙目緊闔,雪球跑過來跟在奔跑的生叔後面,時不時的想要跳起來去蹭蹭被人抱走的主人,汪汪叫著的聲音裡,有嗚嗚的悲慽。
錦悅撇著嘴流著淚,小步小步的走到床沿前,摸著她扣著床沿的手,泣不成聲,“嫂子,做手術吧,你聽大哥的話,以後你們還會有孩子的……”
裴立從石桌凳上站起來,站在原處,看著地上一灘血汙,身軀搖搖欲墜,他緊緊的捏著拳,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倒,喃喃念道,“沒事的,沒事。”
裴錦程追出來的時候,已經耗了很多體力,又上了一輛電動車,無法坐著,只能撐著椅背,站著,“去醫所!快點!”
裴立和裴錦程站在診室裡一群人的最前面,何醫生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都婉惜,可是醫生的職責就是馬上針對病人的狀況,給出最好的建議。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裴錦程紅了眼的看著生叔,他伸手在申璿的腿間摸了一把,手中已經像在水裡泡過一樣,濕得滴血,他的手顫抖的舉在半空,驚恐的大吼,“生叔!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突然流這麽多血!”
他也感覺不到。
申璿句句撕心裂肺的哀求,可她眼裡除了哀求便是反抗,似乎不同意她說的,她就要抗爭,像她抓住床沿的手一般,抗爭!
生叔一見,神色大變!
他低頭把唇用力的摁在她的發頂上,狠狠道,“你就是恨死我,也得把手術做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他突然覺得全身的筋都被人抽去,一下子軟倒在地上,望著天花板,感覺不到身後被杖刑過的傷口有一點點疼。
裴錦程看著申璿的眼睛,那裡面的眼淚就跟地下的泉眼似的,一股股的往外冒,他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眼裡都是溫柔和愛意,自己手卻握在她的手上,將她扣著床沿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柔聲勸她,“阿璿,孩子還可以再有的,我們還會再有的。”
裴錦程蹲得直了一些,一把抱住申璿,把她的頭摁在自己肩上,他眼裡又紅又怒,“阿璿,冷靜點,做手術,不能讓血塊留在體內!”
他努力讓自己的大腦清空,不停的給自己洗腦,不斷的重複,“什麽也沒發生,什麽也沒發生!”
“何醫生!你有沒有檢查錯!”裴立手裡捏著僅有的一粒珠子,拳頭握頭咕咕直響。
申璿抓住床沿的手,不肯松開,乞求著看著裴錦程,她聽過很多什麽先兆流產的事,知道不是每個女人想有孩子就有的,有些人總是懷不上,有些人甚至懷上就會流產,她也許就是懷上就會有流產特征的人,裴家條件這麽好,她可以什麽事也不做,她可以的,原本已經渙散掉的神識在這一刻都凝聚了起來,精神出奇的集中,語氣像回光返照一樣,格外的清楚,“沒有流產,錦程,可以保胎的不是嗎?可以保胎的,不是嗎?”
牛仔褲是磨白淺色,一大截濕濡血紅,觸目驚心。
裴錦程一翻,整個人翻倒在地上,又撐起來跪在申璿邊上,摸她的臉,一臉的汗液滑透了他的手心,他愈發的心急如焚,“生叔,先讓人把阿璿送去醫所吧!”
“阿璿……”裴錦程托起申璿的臉來,他進來的時候就沒聽她叫過疼,這時候分明已經疼得整個臉都青了,血腥的味道更重了。
用這樣的方式,就這麽沒了……
申璿被生叔橫抱出禁園,路燈並不特別亮,可是大家的手裡都拿著手電筒,這時候光都往申璿身上打去,她頭向後仰去,頭髮早已凌亂散開,面色慘若白紙,手因為捏過肚腹沾到了地面上淌著的血,十指鮮紅滴血。
“我不要!我沒有流產!沒有!!!!”她歇斯底裡的大喊大叫,推開他,再次抓住床沿,戒備的看著他!看著房間裡的每一個人。
他隻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流出來。
她閉著眼睛,咬著唇聽他耐著聲音安慰她。
“老爺,不會錯的,如果再不做清宮手術,血塊留在子宮裡,是很有害的。”13acv。
十四板,他說沒事。
申璿的聲音隨著麻藥灌進體內,一聲聲小了下去。
他的孩子,他人生中第一個孩子,就這麽沒了。
“我……不要!”申璿突然睜開眼睛,惶惶的看著何醫生,緊緊的抓住床沿,哪裡也不想去,她聽得清清楚楚,“我不要清宮,我沒有……流產,沒有!”
她隻挨了六板,就已經痛得快要暈過去,她並不認為自己有多虛弱,他的情況不會比她好到哪裡去。
一大灘的血就在申璿的身體下面淌開,裴錦程腦子裡“轟”的一聲,炸得他暈頭轉向,心口上被什麽不計力道的用力的撕扯,啃咬,也不知道受過刑的身體是哪裡來的力量,一咬牙抱起申璿,“生叔!快!幫我叫車!叫車!”
裴宅的夜燈在窗外零星錯落的亮著。
申璿驚恐絕望的看著裴錦程,“裴錦程!你要流掉我的孩子!我恨你!恨你!”
捏著捏著,捏不下了。
心口的血,被人割破後,全都在外湧。
生叔二話沒話,從裴錦程的手中搶過申璿就拔腿就往禁園外跑去,跑在裴錦程的前頭,對著跟著進來守著禁園的人大喊,“叫車,送醫所!”
“裴錦程!”申璿已經失去了理智一般,她用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凝成強悍的氣場,再次抓住床沿,趴在床上的身軀支起來,瞪著裴錦程,“你就是不想要我的孩子!你就是不想要!明明可以保胎,明明可以,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不會!”
.......
“阿璿!”裴錦程突然感覺到手中的指已經不對勁,伏在凳上,拉了拉趴在地上的女人,“阿璿,你怎麽了?”
裴立手上原本還在顫抖著撥弄著佛珠,一顆顆的撥,一陣陣的抖,在聽到何醫生說出“大少奶奶流產了”的時候,指上一個不穩,佛珠散開,落在地板上的聲音,一顆顆的像石頭一樣,砸進他的腦子裡。
裴錦程靜靜的看著床上躺著的女人,冷冷道,“馬上手術!”
他已經走到了樓道轉彎,“阿生啊……”
“誒,老爺。”阿生扶著裴立的手肘。
“阿生啊……”裴立顫顫吸上一口氣,仰起臉來,眼角淚滴落下,“老天爺終於開始懲罰我了,懲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