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所一樓外,都是被裴錦程最早趕下去的裴家人。
裴先文揚起手就想要給季容一個耳光,揚到半空季容卻愴聲道,“我連你妹妹都不如嗎?我好歹還給你生了一雙兒女,你居然想打我?”
申璿流產,裴先文心裡痛得很,他的孫子,化成了一灘血水,“我早就支阿璿走,你偏偏要攔!!”他知道父親很多時候都偏袒申璿,所以當時才會叫申璿去跟父親認錯,哪知妻子卻出來阻止,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恨。
聽著她心跳時心在破裂的聲音,然後他也跟著她一起,心碎……
......
裴立慢慢走過去,季容原本被打了一耳光還想委屈得哭訴一下,哪知一眼看到家主,嚇得立時就沒了聲。
他一閉眼睛,打開拳頭抬手摁著臉,抹乾臉上的淚水,剛想一抬步走進去,可一想到申璿撫著小腹在那裡閉著眼睛笑的樣子,心上又突然被人扎了一刀。
他怎麽會不知道她固執得可怕?
鹹的味道都沒有。
“能把它抱過來陪我嗎?”
房間裡有空調,溫度明明還高,她明明感覺不到冷,可是為什麽肚子和手就是不熱呢?
原本一直閉著的眼睛雖然沒有睜開,可是眼角卻跟水龍頭裡的水放開了一樣,嘩嘩的有水往外衝,她悶悶的抽著氣,把頭偏得更裡面了。
這樣的大家族對孩子十分看重,又是第一個。
疼得他驚惶的退縮一步回來,疼得流淚。
光也是冷光源,感受不到一點點的熱。
就算是被裴錦程趕了下來,也沒人走。13acv。
開始一直都輕輕撫著小腹的手,這時候綣了起來,緊緊的抓著小腹上的皮肉,她本來就不胖,而且鍛煉得又多,肚子上的肉不松,所以抓起來的時候,要抓得特別狠,特別用力,才揪得起來。
季容一直都怕裴立,這時候更是怕得不得了,她馬上走過扶著裴立的手肘安慰道,“爸,您別難過,別難過,您又不是有心的,孩子以後還會有的,您又不知道申璿懷了孕。”
剛剛本來要過來查房的何醫生看到裴錦程站在病房外的走道上隱忍著無聲哭泣的時候,心被狠狠的酸揪了一把,這樣的大家族,就算不缺女人的少爺們,在外面玩也會十分注意,不會隨便亂有孩子。
裴錦程看著她抽動的身體,那壓抑的樣子,逼得他眼睛又是一紅,他把手搭到她撫著小腹的手上,把指頭給她掰開,將自己的手塞進她的手心裡,任她掐揪,俯下身去,臉貼在她的臉上,伸手穿過她的後頸,輕輕摟著她拍,勸她的聲音都在發抖,“阿璿,你哭出來,哭出聲音來,好不好?”
他站在門口,正好看到申璿躺在床上,房間裡很熱,她的毯子蓋在小腹以下的位置,肚子她的手一圈圈,輕輕的,很小心的揉撫著,他目光往上,看到她揚起的嘴角,看到她閉著的眼睛。
“你!”裴先文一跺腳,那一巴掌就揮下去,他氣得吼出話來的時候臉漲紅青筋皆跳,“不知悔改!掉的孩子是你的孫子!孫子!我們錦程的第一個孩子,這是裴家的嫡重孫!”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裴立整個人便再也站不穩,一晚上凝成鋼繩一般的意志都在季容說出這一句話後全線崩蹋。
手裡還拎著裝著魚湯的保溫桶,他馬上退了出去。
申璿一個半小時後就醒了,她還住在醫所的病房裡。
他一大口氣吸上來,卻沒有聲音,不敢抽鼻子,生怕自己有一點點的響動教裡面的女人聽見,咬著唇忍了忍。
季容最初也是後悔心疼,可她終歸不喜歡申璿,沒有懷孩子更好,她實在無法想象當一個自己討厭的兒媳婦給自己生了一個孫子之後那是種什麽感覺,她揚了下巴,毫不在意的說道,“孩子掉了,說明跟裴家沒有緣份!”
申璿捂著肚子的手頓了一下,把臉撇向裡面了些,“雪球呢?”
他以為自己可以調整好情緒,進來後,用他的情緒感染她,讓她不要難過。
可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感染她,他只能靠得她近一些,貼在一起,去聽她的心跳聲。
“我們晚上可以回梧桐院住,就能看到它了。”
清醒的思維,並沒有動過大手術過後的虛弱,連她的眼睛都像盛夏被雨水衝刷過的綠葉一樣,顯得很清亮。
這一晚上,折騰到凌晨三點了,可是誰也沒有睡,卻一點困意都沒有。
所樓程早打。“阿璿,別悶著,你哭出來,哭出來吧,好不好?!”他俯在她的身上,低低哀求著,摟著她的肩膀,感受著她顫抖的手,緊了又緊。
白珊也帶著阿月裝腔作勢的站在那裡,季容和汪鳳鳴都沒有揭穿她。
應該說是,不敢!
其他幾房的人都很自覺,不管出自真心或是假意,都做出一臉關心的樣子守在醫所一樓外的大院裡。
忍得腹腔都在空抖,眼淚流過唇角,鑽了些進他的嘴裡,又苦又澀,連鹹的味道他也沒有嘗到。
魚湯已經裝好了,裴錦程拿著杓子,吹了吹,微笑著跟她說,“雪球回梧桐苑了。”
申璿依舊閉著眼睛,搖頭,“不,我要這裡住,我要保胎。”
孩子就這麽沒了。
裴立沒看其他人,眼睛直直的看著季容,他抬手指了指,想說話,一句話卻哽在喉頭,最後只能咽下了一口唾沫,手指又指了指,這次有些發抖,吸了一大口氣,怒目而視,口氣卻像沒什麽中氣,“你,怎麽說得出來這種話?”
申璿沒有說話,一句話也沒有了。
像在做夢,做了一個好夢。
“幫我把雪球帶過來,行嗎?”
這是大家族內裝腔作勢的和睦。
這是何醫生在這個宅子裡呆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看到這個大少爺這樣的一面。
手在臉上揉著,拳頭又頂上額心,他低聲的呼了好幾口氣。
他小聲親昵的喊了一聲,“阿璿。”
裴家家規甚嚴,勾心鬥角的事情若是讓老爺子知道了,那下場可不知道有多慘,這個節骨眼上,沒人敢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申璿搖頭。
嫡重孫三個字一說出去,季容渾身一顫,像是被驚著一般。
現代社會,流產清宮算不得什麽大手術,才做了手術休息一陣就能走路,她躺在床上,手背上還輸著液體,睜著眼睛望著窗外,明明是黑色的夜幕,卻也能看到一些星星燈火的味道。
裴錦程握著碗的手一顫,心裡突然一緊,“阿璿!”
生叔大感不妙,不顧主仆之分,上前一步就揮開季容的手,裴立抬在半空的手僵住後,往下落去,長長的抽上一口氣後,把身體都靠在了生叔的身上,嘴裡輕聲念道,“阿生,報應啊……”哽咽後,又是一聲,“阿生,報應啊……”
裴錦程從廚房拎了些魚湯過來,是他讓海城過來的師傅燒的。
“不餓。”申璿沒有睜開眼睛,聲音都輕飄淡滑,像抓不到似的。
“阿璿,喝點魚湯。”裴錦程坐下來,擰開保溫桶蓋,把裡面的碗拿出來,又小心的舀著湯。
半晌後,努力在臉上扯了幾個笑容,試了好幾次,最終掛著淡淡的笑容走進去。
醫生說她臀部有傷,要趴著睡,可她就是不聽,一定要躺著睡,誰也勸不了,講什麽大道理都沒用,固執得可怕。
申璿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裴錦程低頭凝了口氣,好一陣才抬頭看著一直閉眼偏頭不看他的女人,把湯放在床頭櫃上,伸手摸著她的額頭,“阿璿,孩子……沒有了。你吃點東西,養好身體,過半年我們再要一個,好不好?”
他又靠回到牆上,後腦抵在牆面上用力的磨蹭,他想撞上去,又怕她聽到聲響。
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生叔跟在裴立身側,走了進來,裴錦程拍了拍申璿的肩膀,直起身來,眼睛還發著紅,看到眼裡都是哀痛的裴立時,恭敬道,“爺爺,您怎麽還不睡。”
她想,捂得久一些,會熱吧?
她退回了轉角,怕被他發現,任何人脆弱的一面,都不想被無關緊要的人知道。
她的手撫著腹部,慢慢的揉著,她閉了眼睛,嘴角揚著一點笑,肚子上有些冷,她想用手心把小腹捂得熱一點,可是手心也是冷的。
包括已經被裴先文打過一耳光的季容,亦是如此。
“我聽小英說,你晚上就沒有吃晚飯,現在已經都凌晨三點了……”
退出去後,背靠在牆上,後腦緊緊的貼著牆壁,空著的手攥成關節發白拳頭,另一手拎著保溫桶也緊得發白。
裴錦程把魚湯放在床頭櫃上,又輕輕的搬過一張凳子。
申璿睜開了眼睛,裴立站在裴錦程旁邊,裴錦程將伸在申璿脖頸下的手緩緩的抽出來,把床邊坐著的位置讓給了裴立。
裴立坐下來,端過床頭櫃上的湯,拿著杓子,舀起一杓,放在嘴邊吹了吹,輕歎一聲,“阿璿,吃點東西吧,爺爺……對不起你……”
蒼目一眨,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