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者鄙,不足與謀!”
許麟回頭凝望著那半空中漸漸打開的七彩幕簾,這一句話,便是此時的心境。
今日放走了魔主,他日之時,就是爾等斷頭之始!
這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的,可自從與魔主相識以來,兩相博弈對壘,自己好像從未佔到過上峰,只是一味的被人踩在腳下。
本想著這一次,在被魔主利用的同時,要狠狠的反咬他一口,但是許麟發現事情的發展變化,計劃永遠只能是成事的一部分,因為時機的變幻莫測,實在是自己難以掌控和把握的。
魔主走了,很是瀟灑的走了,許麟又看了一眼魔主消失的方向,只有空蕩蕩的林葉在沙沙響動著,聲音有些低沉。
混亂的局面沒有,許麟的期望落空,魔主不再,反而出現了兩個讓許麟從心裡鄙視的人。
其中一位,神情有些落寞和狼狽,發絲不再油光發亮,而是凌亂的散在肩上,道服上也有些破損,但最為讓許麟在意的,是玄德老祖那空洞的眼神,真的好像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
反觀那位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英俊的面容上倒是容光煥發的可以,盡管他的臉上,也有著遺憾與失望的神情,但不知怎麽的,許麟就覺著那好像是故意裝出來的樣子。[
說謊者和騙子之間總是有著相通的念想,就好比王八和烏龜一樣,總是有著相同之處的。
於是許麟警覺著這個正在走來的男子,身一處卻又處處染惹塵埃,是與這天地一體的感覺,於是許麟皺起了眉頭,因為他仿佛又望見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樣。
這山好高啊!
“妖主!”若浵與侏儒一起拜下並行禮道。
身為昆侖宗門的弟子。倒是沒什麽表示,只是這目光都落在了妖主身旁的玄德老祖身上,這引起了侏儒的不滿,但是妖主在前,他也不敢有所放肆。
明遠最先起身,但還沒等他有所表示。這腳剛抬卻沒有走出一步,因為妖主看向了他。
那是一種氣勢,讓人難以動搖分毫的氣魄,盡管那面容上有笑容,但明遠的心卻早已被寒冰所凍。
冷哼一聲,玄德老祖甩開了妖主的攙扶,面容上又重現煥發出一股神采,與妖主相對,卻不落下風。而是往前一步道:“我的這些個徒子徒孫,妖主也未免看的太重了吧!”
妖主灑然一笑:“這些都是昆侖俊傑般的人物,今日得見,卻是不同凡響!”
這話說的用,玄德老祖明白,眾人也都明白,而當玄德老祖看向妖主之時,面容上卻是嘿嘿然的一笑:“今日這梁子已然結下。並且你的心願已經達成,就是不知。這往後的日子裡,妖主要如何作為了?”
這話說的許麟等人都是莫名其妙,但是這其中的貓膩,還是能看出的,明顯是為了應對魔主,兩位大修士做出了某種交易。
“答應的事情。便不會反悔,人信則不立,雖然本座只是一個妖類而已,但是這點道理還是知曉的,更何況唇亡齒寒。魔主要的是破而後立,這對蒼生來說便是毀滅,是所謂的道不同!”
玄德老祖盯視著妖主的目光,後者巍然不懼的與其對視,倒是有些磊落的意思。
可在玄德老祖的心裡,卻是在不停的冷笑著,方才二人合力戰魔主的場面,可還猶在眼前呢!
是一種同盟?隻言片語裡,便達成了?[
許麟看著修行界最為頂峰的兩位存在,這種近在咫尺的真實感,和那短暫的沉默對視,許麟忽然間明白了,也許有些事情本來就是簡單的。因為任何事情,根本就沒有能夠確定下來的,一切都在變化,妖修也好,人類也罷,利益面前,即使老死也不相往來的兩個人,現在就是朋友。
這種關系能維持多久,誰在乎?許麟不在乎,眼前的這些人也都明白,這層關系到底有多麽的脆弱。
繁花寥落,輕輕凋零著那殘落的葉瓣,許麟坐在地上注視著那微微的粉紅,給黑色的泥土帶來一抹芬芳的頹廢之美。
眼前的花色,盡是粉紅,不由得讓許麟想起了望月峰上的那一片桃花盛開的地方,盡管佳人就在不遠處的屋舍裡,但是不知為什麽,許麟還是在還念著記憶裡過往的芬芳之味。
魔主走了,他沒有再回來,這一個被各色花色所包裹的山谷裡,成了昆侖眾人暫時的棲息之所。即使沒有誰願意再呆在這裡,可是他們太累了,包括玄德老祖在內,他好像真的受了很重的傷,自從來到這裡以後,玄德老祖便把自己關了起來,再也不見任何人。
明遠似乎有了些變化,這一個笑容溫暖的人,始終陪伴在明如的身旁,而明如好像是不太反感,這引起了許麟的警覺,但也只是警覺而已。
在被若浵困在那奇異的綠色光團裡之後,許麟忽然發現論是自己,還是明如和明遠,似乎都有些不一樣了,但到底是哪裡在起著變化,許麟一時間又說不明白,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心態。
還記著自己在畏懼的那一刻,為了明如,許麟毅然決然的選擇了毀滅,就如眼前這不斷飄零的花瓣一樣,聲中隕落,聲中枯萎,但是花謝花開,誰又能記得它曾經與倫比的美麗?
夠了,許麟在告誡著自己,但是心底還是很不舒服,因為他很清楚,這一切變化的開始,就在那奇異的綠色光氣中,那時候,明遠與明如的氣息是相互依偎著的。
暖如春日裡的陽光,冷如寒冬之冰雪,但是他們還是依偎在了一起,這就是開始,所以許麟看向明遠的身影之時,心裡竟然想不起他一丁點的好處,盡管他曾經對自己很好,但是那又怎樣?
將一朵正在盛開的花朵,從綠色的枝葉上,用力的摘了下來,許麟目視著它嬌豔的色澤,還有那淡淡的清香,而在轉眼之間,五指緩緩的並攏合上,手中有汁液的冰冷,卻沒有鮮血炙熱的溫度。
“做什麽呢?”王大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許麟松開緊握的手掌,隨之那些殘破的花葉散落而下的時候,許麟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一抹弧度,看著它緩緩的散落在地上,看著它破敗流利的樣子,許麟突然間覺著,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
於是他回頭,於是他笑了,對於自己來說,很多人可以失去,就如眼前的這些花葉,只要記住它殘留在指尖的味道,也就足夠了。
曾經的同情心泛濫如江河,有些可笑不?
許麟想著,覺著好想笑。
明遠亦是如此,王大柱也可以是這樣,因為即使是人,在彌留之際的時候,心裡想著的,也只是那些曾經的記憶,曾經的人,和他們在一起的故事而已。
所以他們都可以死去,所以許麟在笑,因為他覺著,這是他能左右的事情,在一個人沒有了他應有的價值之時,便是該舍棄的時候了。
王大柱已經走到了許麟的近前,他絲毫不知道許麟在想著什麽,只是莫名其妙的看著許麟臉上那裝出來的暖暖笑容,還有地上那一片片殘破的花瓣。
“這是做啥?”王大柱席地而坐,就在許麟的身旁,然後轉眼看向遠方漸漸升起的紅日道:“還是望月峰的日出最美。”
“是啊!”許麟也是感歎著看向了那一輪漸漸升起的紅日,枝枝蔓蔓的樹枝,好似一道道黑線一樣直插在那紅色之中,顯得有些生硬,許麟微微皺眉:“這裡的顧慮還是有些太多,不似家中自在。”
王大柱頗為意外的一挑眉,轉頭看了許麟好久,直到許麟回頭也看向他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問道:“怎了?”
“沒,沒什麽!”王大柱一邊輕笑著,一邊擺著手。
那神情讓許麟更加看不明白,不由得撇了撇嘴:“你怎麽和那圓通和尚一樣,神神叨叨的。”
“什麽?”王大柱扭頭瞅著許麟,而許麟依舊看著遠方的紅,隨即又聽王大柱嘟囔著:“俺這威猛大漢,如何是那禿驢能比得的。”
說這話的時候,王大柱的臉上始終有著一抹笑意,他的心很暖,是為了許麟方才口中的那一個“家”字使然。
“師傅他們什麽時候能到?”許麟忽然的一問。
王大柱抓起地上一塊石頭,然後用力的扔向了遠處道:“快了吧,先不說二師兄他們,光是老祖的飛劍傳書,想必這時候已經到了山上。”
許麟“嗯!”了一聲,然後沉默一陣道:“師兄,你說風起之時,便會雲湧,眼前的這一輪紅日,還會這樣的紅嗎?”。
王大柱神情上微微的一怔之後,沉默良久,轉眼看向天際,又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回道:“大概吧!”
許麟默然,師兄弟二人都不再說話,是因為心裡都各自想到了什麽,這些日子經歷的事情,確實是太多了。
一片花瓣飄落,在聲中,在鮮紅似血的陽光下,這一片花瓣上的顏色,顯得尤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