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比起眼前這樣笑臉相迎的，薑陽反倒更喜歡與戚湘湘那樣直來直去的人打交道。

  因為像戚湘湘這樣的姑娘，雖然說是任性了些，但一眼就能看到底，而眼前之人，心眼明顯比戚湘湘多。

  他源自先天的強大直覺能夠很明顯感覺得到，對方看似閑聊，實則試探。

  試探自己是否真的懂異域武學。

  但薑陽神色依舊平靜，就像是一座久經歲月的古井，沒有半點波瀾，他更沒有去迎合對方試探的意思：“在下武功平平，若真個見識到，怕是要叫陸先生失望了。”

  戚中棠哈哈笑道：“戚某倒是以為，無論武功如何，習武之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俠義之心。”

  薑陽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他遠眺著道路盡頭道：“每個人要走的路都不同，人生經歷不同，又怎可奢望人人都有俠義之心？”

  “有的人為了錢財，有的人為了名揚四海，有的人為了成為人上人，也有的人變強……”

  戚中棠聽到薑陽的話，略微有些詫異地看向身旁這個少年，他感覺眼前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有種與年齡不符的老成與透澈。

  他擰眉沉思。

  這時候，只聽戚湘湘問薑陽道：“那你習武又是為了什麽？”

  “我？”薑陽凝望著天空，今日天氣有些陰晴不定，原先陽光明媚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他伸出手掌，感受著細雨的冰涼，略微想了想，“就現在來說，為了活下去。”

  “……”

  所有人都沉默下去，只因為薑陽所說的這個話題太過沉重。

  的確，如今世道，妖魔橫行，誰都不知道哪天會死於非命。

  為了活下去，沒什麽好說的。

  唯有戚湘湘嘀咕道：“貪生怕死。”

  薑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戚姑娘不怕死麽？”

  “我……？”戚湘湘一愣，隨即別過頭去，冷哼道，“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本姑娘怕什麽？”

  她這麽一句，頓時打破了原有沉悶的氛圍。

  有人讚同道：“小姐說得對。”

  “咱們跑江湖的，哪個不是腦袋別在褲腰上乾活？”

  “真個哪天死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說得是！”

  戚湘湘感受到群起響應的氛圍，頓時得意洋洋地看向薑陽。

  薑陽反倒是笑了起來：“戚姑娘豪氣，在下遠不能及也。”

  “那是。”戚湘湘毫不謙遜地揚起下巴。

  薑陽一點也不惱，因為他感到現在探討的問題，對他探究更進一步的契機很有幫助。

  他神色淡然地向戚湘湘道：“那麽戚姑娘又是為何而習武呢？”

  “本姑娘？”戚湘湘望著前路，她認真思考了一會這個問題，隨即轉過頭來白了薑陽一眼，“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反正不是為了貪生怕死。”

  薑陽笑著迎上一雙略帶閃躲的眼睛：“看樣子戚姑娘還沒想好，對麽？”

  “……”

  薑陽繼續道：“戚姑娘可以想好了再告訴我。”

  “誰要告訴你了？”戚湘湘轉過頭，輕哼一聲，手中馬鞭一揚，一騎絕塵往前去了。

  薑陽則不疾不徐地跟在隊伍中，繼續前行。

  他看到道路兩旁大片長滿雜草的荒蕪農田：“這大片的農田，都荒廢了啊？”

  戚中棠歎了一口氣：“沒辦法的事情，如今這些妖魔鬼怪的事情鬧得人心惶惶，再加上今年發了幾場疫病，很多田都荒了。”

  “平民淪為盜匪之事，時有發生，很多村莊都被強盜洗劫，農夫也就更少了。”

  “這樣麽？”薑陽心情略有些沉重。

  戚中棠點頭道：“官府也組織過幾次剿匪，但相比匪患，妖魔才是重中之重，更何況這些地方官，也並不是每個都是好官。就像你說的，有的人為了錢財，有的人為了名揚四海，有的人為了成為人上人……”

  “若是遇上貪官，比匪患更加嚴重。”戚中棠虎目灼灼，“現在的湖州，大不如前了。”

  薑陽能夠感到對方心中有著某種莫名的情愫，他明白這種對於家國的情懷，但對於薑陽來說，他的這種情懷並不濃鬱。

  畢竟無論怎麽說，他只是個外來者。

  或許有一天，他在這個世界死亡了，便會回到他自己的世界，繼續那個世界的生活，因此他只是個旅人，或者過客。

  這或許也正是許多擁靈者在這個世界抱著遊戲紅塵態度的理由。

  戚中棠看著身旁少年思索的神色，他感到眼前這個少年略顯深沉，還有種與他這個年齡不相符的老氣。

  他不明白這種老氣從何而來，他只是略作思索地望著前方，淅瀝瀝的小雨，伴隨著點點陽光灑落在雜草叢生的泥土路上，路中央的車前草，被馬車與行人碾壓了一次又一次，依舊頑強地生長起來，他開口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想要做什麽，隻管去做。”

  “不用擔心失敗麽？”

  戚中棠笑著看向他：“當一個人擔心失敗的時候，或許，早已經失敗了，不是麽？”

  薑陽能夠感受到對方強大的信心，與那份灑脫不羈，薑陽不清楚這種心境從何而來，但不得不說，它正在衝刷著自己於古畫幻境中歷經數十、上百年而滋生出的內心中的那種倦怠、衰老之氣。

  薑陽笑了笑：“說得沒錯。”

  天空中陽光透過雲層與雨露交織，一如薑陽此時的心緒。

  道是無晴，卻是已經放晴了。

  ……

  一段時間過後，他與萬湖山莊的隊伍一並趕到了小石村。

  是一座已經半荒廢的村莊，除了少部分老人，這裡的村民差不多都已經搬走了。

  但這個時候，村莊卻並不乏人氣。

  不少前來除妖的江湖客匯聚於此，路上有一些擔著擔子叫賣的遊商，就連荒廢的村頭酒家，都有來此的江湖人重新接管開張，做些生意。

  腳店、民居都已經住上了人，可算是一種另類的熱鬧了。

  眾人下了馬，牽馬而行。

  只是這個時候，村莊的深處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去你奶奶的！”

  忽然，幾道人影慘叫著朝萬湖山莊這邊飛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