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打了車衝回家後,鍾九音馬不停蹄把儲物間裡的紙箱被搬出來,裡面的東西嘩啦啦倒了一地。
她跪在地上,喘著氣翻找。
她急於給自己找到一個存在的證據,找到那部劇的真相,其他什麽都拋在腦後,手機嗡嗡震動也不理會。
倒出來的東西都是原主留下的,過去兩年裡的合同,筆記本,便利貼,還有劇本。
三本劇本,都貼了磨砂的書殼,整理得像重要課本,上面端端正正寫著“鍾九音”三個字。
壓在最下面的那本最舊,因為翻過太多次,做了滿滿的筆記,五顏六色的,邊緣還貼了索引貼,看得出來當初很用心地在研讀。
她雙手按在上面,先深呼吸稍微平靜了點,才緊抿著嘴角翻開。
劇名《逍遙一劍》,扮演角色:離音。
第一頁就夾著幾張角色卡片,寫了對這個角色的總結,話語很俏皮,卡片四周還畫著幾隻簡筆畫動物。
【我是鍾九音,扮演女二離音。】
【我是江湖第一女殺手,實力強勁,長得也十分好看,我的同行們說我就算不會武功,憑著這張臉估計也能闖蕩江湖,我承認,是真話,我確實堪稱絕色~】
【我的一生倒霉和幸運參半吧。雖然倒霉得出生就被扔了,但好運地遇到了師傅,把我撿回去當做養女撫養長大。雖然被當成殺手培養,日子很難熬,但我恰巧天賦出眾,多熬一熬就達到了師傅的期望。雖然被部分同伴排擠,但也有幾個知心朋友可以飲酒歡歌。雖然執行任務時好幾次差點死掉,但每次都活了下來,直到最後大家都要我死。】
【但其實,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生活在無數謊言中的替代品。不是被父母扔了被師傅撿到,而是父母把我賣給了師傅,不是被當做養女撫養,而是被當做顧清清的靶子替身而多加訓練,不是受朋友喜歡,而是有目的地接近和監視…唯一真實的,只有我確實不錯的天賦,以及我江湖第一的稱號。】
雖然文字增加了這個故事的陌生感,但越看,鍾九音就熟悉,那些記憶像走馬燈一樣輪番上演。
一模一樣的經歷,不可能是巧合了。
她甚至知道後面會寫到什麽內容,畢竟是她的“一生”。
【可我擁有的太少了,所以總想著緊緊抓住。為了保住第一的稱號,我能和人決戰到吐血也不認輸,只是想讓那些人看看,我就算活在他們腳下的汙泥裡,也能夠過得很好,好過那個靠著男人揚名的顧清清。為了讓師傅滿意,讓對自己好的那個男人誇讚,能殺掉數不清的人…就是堅持太久,有點累。我打算再完成最後一次任務,還了恩情後就離開江湖紛爭,隱居山林了。】
【可我果然沒有被人愛的命,同伴輕易背叛,我被射殺在丞相府,血肉歸於泥土。他們歡呼鼓舞,好像我的死多大大快人心,如此無所謂。】
鍾九音看著那幾張卡片,有些失神。
她“穿越”過來後,幾乎沒有再去回憶過那些經歷。
記憶的側重點不同會導致情緒也變得不同,所以她隻做那個“倒霉但又幸運”的鍾九音,和同行喝喝酒吹吹牛,隻記得那些假假的風花雪月,記得自己在每一場挑戰中都大獲全勝。
而不是那個被當做替身的離音,一輩子猶如困獸不得善終。
頂多,在節目上會下意識不信任同盟,為了贏能內鬥,能忍著痛堅持撕完最後一個人。
可現在那些被忽略的記憶重新浮現,卻是因為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別人寫定的劇本。
離音對她一生的記憶是假的,扮演她的人的記憶也是假的,還有什麽是真的?
記憶急流勇退到“她”在醫院醒來那天,躺在病床上的她是真的嗎?和她交談的郭明立是真的嗎?車禍是真的嗎?
空白的過去到底是原主的,還是她的?
大腦脹痛難忍,她抬頭看著桌上嗡嗡震動的手機,眼神茫然無措。
半晌後,她接起電話。
“喂,錢哥。”
“祖宗,你跑哪兒去了!”你這個精神狀態亂跑是會出事的!
“我回家了一趟。”她漸漸平靜下來,覺得自己像坐在一口巨大無比的井裡,除了她空無一人,說話都帶著回音。
但聽在錢譽耳朵裡,她的尾音都是虛浮的,明顯狀態不對。
“那你就待在那兒,我來找你!劇組裡還有兩場戲才殺青呢,你別有事啊!”
對,還有工作呢。
“不用,我馬上回來。”她腦子裡太混亂,爬起來去摳了兩片藥吃,坐在地上放空一會兒。
地上的劇本還亂糟糟擺著,她不想再看,逃避似的,頭重腳輕神思不屬地出了門。
錢譽在半路上接到她,趕緊檢查她出沒出事,接著說:“我看你狀態不對,本來想給你請兩天假,但是你的戲只剩最後兩場了,也不好拖,你看看要不要先拍完…”
“沒事。”她緊繃著臉,從唇峰間擠出兩個字,低頭往前走。
錢譽愣住,眉頭緊鎖著跟上去。
“你很不對勁你知道嗎?如果有什麽事可以告訴我,比如你不想宣傳那部劇,看都看不想看一眼,那工作室可以幫你宣傳。不過在這之前,我總得知道你怎麽了。”
後面的話他放輕了說,看著她臉色繼續問:“或者你現在想和晏丞聯系一下?”
“不用了。”鍾九音停下腳步,突然雙手穿插進頭髮裡,重重地按壓,指節都用力到變形。
連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還在腦子裡亂七八糟糾纏著理不清,她根本沒有心情想別的事。
“哎哎,你別這麽按頭,你頭痛嗎?我送你去醫院,二口!過來看著她!”
“不用!”鍾九音加大了音量,看他們倆被震在原地看著她的樣子,張了張嘴,又降低聲音。
“不好意思。回劇組,趕緊拍完戲。”
她要用不被人打擾的,足夠安靜的空檔來仔細思考這匪夷所思的一切。
順便說服自己平靜下來,考慮怎麽接受的問題。
錢譽說不出別的,看著她悶頭上了車,一口國罵衝著路邊的鳥發泄。
這莫名其妙的幾個小時搞得他腦子發蒙,歸根結底,他今天就不該提起那部劇,好好一個樂呵人突然亂發瘋,嚇得人不輕。
得趕快找晏丞問問那個醫生怎麽約,瑪德。
這是真相,虐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