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並不算瑪顏珠的奴仆,擔著宮裡出來的名頭,縱然是烏雅家的老仆乃至於主子們,對她們都要禮讓三分,地位一躍在眾奴仆上。
瑪顏珠在二人到之前,也曾被嫡母和生母李姨娘耳提面令:“那是咱家大姑奶奶身邊的人,可不是你身邊的人。你對她們客氣些,萬不能失了禮數。”
想了想,猶未說盡,又道:“以後你有什麽事情,都和她們商量著來,她們的眼界,哪是尋常人家能比的。”
瑪顏珠能做什麽?只能應著。
寶珠和李巧兒到了之後,和瑪顏珠不尷不尬的說了幾句。
寶珠行禮道:“主子的意思是,二姑娘的行為舉止難免輕佻了些。依奴才看,不如明日起,二姑娘便跟著奴才們學一學。”
這本是說好的事,瑪顏珠自然也不可能拒絕,除非她想招來瑪法和阿瑪的責罰。
入了烏雅府,兩人才發現,外面人家的規矩,和宮裡比起來的,的確有些差距。
兩人本擔心自己做不好這事,如此看來,又放心許多。便老實教著瑪顏珠。
瑪顏珠是個自由慣了的性子,哪受得了這樣的規矩和嚴苛。一來二去,難免心生怨懟。
瑪顏珠私下裡和嫡母與李姨娘都說道:“她們的主子只有咱家那個娘娘,哪兒有我。恐怕跟我去了夫家,她們心裡也未必想著我。”
這話最後傳到額參耳邊去了,瑪顏珠被禁足,身邊奴仆隻留了個從小跟在身邊的,余下盡皆撤了。
李姨娘心疼得緊,私下和烏雅魏武求情道:“她一個小孩子,說話沒過腦子,說了什麽,就要受這樣的罰。”
烏雅魏武不悅道:“娘娘是她能編排的嗎?要是沒有娘娘,咱家只是個包衣奴才。她還想嫁到鈕祜祿家做嫡妻?做夢去吧。”
烏雅魏武不想跟這腦袋空空的婦人說話,拿著衣服邊穿邊離開了。
他在月下漫步,遇到額參在喝酒,行禮後才上前坐下,陪老爺子一塊兒喝酒。
額參道:“好好的孩子,讓她們養得眼界小了些。博啟明日就跟著咱們一塊在外面開開眼界。”
“二姑娘出嫁前一天再讓她見見自己媽媽,余下時候,就讓大姑奶奶送來的人調教。”額參歎了一口氣,“也不指望她像大姑奶奶那樣,能夠幫得上咱家的忙,只要不要拖咱家後腿就行了。”
烏雅魏武應下了。
額參歎氣道:“咱家大姑奶奶原是個聰明人,被她們養成那副德行,好在自己爭氣。”
他們都記得,未入宮前的烏雅瑪祿是個膽怯不愛說話木訥的人,哪是如今的德妃。
他們雖不曾太與自家的大姑奶奶接觸,但從烏雅家如今的榮華富貴來看,也知她出力不淺。
屋裡的吃穿用住,乃至於官位爵祿,哪樣不是大姑奶奶進宮做了德妃後有的。
額參拿著杯子,自斟自飲:“大姑奶奶爭氣,全家都仰仗著她,才有的今日。咱們幫不上忙,可不能再拖她後腿。”
烏雅魏武道:“兒子心裡清楚。”
許是夜色正好,額參心中憂愁盡皆引了出來。
額參歎了口氣:“我知道有些人看到大姑奶奶如今地位尊貴,心思有些浮動。你也都敲打敲打。也讓你家裡人那邊兒行事謹慎些。”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烏雅魏武喝了兩口酒,也還是道:“我都記著。”
額參歎道:“我想你額娘了。”
他起身,拿著酒壺,邊喝邊走,口中道:“罰二姑娘幾天月錢,讓她醒醒腦子。”
“大姑奶奶不計較,是她大度。可若是她計較,咱們家的好日子哪兒還有呢。”他長歎一聲,“大姑奶奶有如今,可全沒借助過烏雅家啊……”
是他們烏雅家需要這位娘娘,而不是這位娘娘需要烏雅家。
別說什麽以後不以後的話。
大姑奶奶現如今有孩子傍身,孩子就是她的依靠,而不是烏雅家。
額參走遠了:“你們都醒醒腦子吧。”
烏雅魏武往嘴裡灌了兩口酒,讓下仆又抱來了兩壇。
他懶得去見自家女人。
烏雅瑪顏珠和鈕祜祿阿靈阿的婚期在明年,在她出嫁前,便斷了她的人情往來,隻讓她禁足,由寶珠和李巧兒教導她行為舉止。
她那自由散漫的性子收斂不少,沉澱了兩分,乍一看,有幾分高門出來的模樣。
李巧兒在瑪顏珠出嫁前一個月,拿出了烏瑪祿給的書信,額參看完書信後,送了李巧兒一筆錢做遣資。
李巧兒作為娘家奴仆,把瑪顏珠送出嫁後,才和等在偏門的孟得義一同離開。
而寶珠則按烏瑪祿所說,跟著瑪顏珠嫁入鈕祜祿家,為瑪顏珠打理後宅之事。
這都是後話了。
至了二月,諸臣上奏康熙,說是太子的《四書》、《書經》已經全部讀完,並且深通義旨。
康熙聞言,命禮部、詹事府詳細查閱歷代典籍,選擇一個吉日舉行皇太子的出閣典禮。
萬琉哈柳煙所生的皇十二子被烏瑪祿養在了永和宮偏殿,由奶娘和嬤嬤照看著。
萬琉哈柳煙出了月子,隔三差五的會去看一看自己的兒子。
烏瑪祿也叫琉璃多上心一二。
琉璃索性把照顧孩子的事推給了尹雙兒,有了這一遭,尹雙兒心中的酸楚好過多了,也多了幾分快活。不至於時時愣神。
雅利奇和尹雙兒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些,她們越發親近。
得了閑,雅利奇會和尹雙兒一同照顧十二阿哥。
因寶珠和李巧兒出宮了,琉璃去內務府挑了兩個手腳伶俐踏實的新進宮的內務府秀女。
“奴才王雲錦,漢軍正白旗包衣出身。”
“奴才尹喜兒,滿洲正黃旗包衣出身。”
琉璃在旁道:“尹喜兒是尹雙兒庶出的妹妹,尹雙兒托奴才照顧一二,我見尹喜兒為人本分,做事麻利,就討來了。”
琉璃笑道:“屬實是她這人不錯,奴才才定了她。她與尹雙兒的姐妹情分倒是多的。卻又怕不知道的奴才胡言傳到主子耳中,讓奴才與主子離心離德。”
琉璃行禮道:“主子若是不喜歡,奴才這就把她退回去。”
烏瑪祿不以為意道:“都說舉賢不避親。她能盡了自己的本分就是,不用在意這些人情牽連。”
“是。”
兩人行禮後,琉璃把她們帶下去,交由喜姐照看。
喜姐已經二十多歲了,相貌清秀,向來沉默不語,雖叫人覺得不好親近,為人處事上倒也沒什麽。
琉璃同她雖不像寶珠那樣親近,相處久了,知道她的秉性,也沒有過多提防。
喜姐接到這二人,便開始教她們這永和宮的規矩。
后宮大多時候是平靜的。
又不是話本子,哪兒就三天一難,五天一災的。
身子好的,互相組局邀姐妹賞花賞月品風弄茶;身子不好的,幾乎都閉門謝科。
各有說得來的姐妹,約著一起聊幾句,或是抄經,或是刺繡,日子也就過去了。
如低位妃嬪,也就只和自己所在宮殿的人熟悉;別的宮的,能記個大差不差,遇見了,寒暄兩句就是。沒遇見,也不會特意去尋。
都是滿蒙女子,如烏瑪祿一般愛看書的,幾乎沒幾個。聚在一起,並不弄什麽品詩茶會,只是閑聊幾句,吃吃喝喝也就是了。
未過幾日,王太醫帶著小李太醫來請平安脈時,才診出烏瑪祿有了喜。
王太醫忙跪下認錯道:“娘娘早些年傷及心肺,久治不愈,留下痰滯。又因身體不健,腹中未顯。臣學藝不精,經事未到,不曾查出。如今才查出娘娘有喜。臣之罪過也。”
在中醫中,喜脈也稱滑脈,而滑脈乃二十七脈之一。本脈之病因,多由痰滯,或因食傷,或由實熱,或緣血主氣盛;偶有元氣衰少,不能攝持肝腎之火而致血熱脈滑者;又婦人精血調和,胎氣初成,其脈亦滑。
並非只是單純的喜脈。
是以,中醫要望聞問切,才能確定病根,以免錯失。
烏瑪祿身嬌體弱,因傷及心肺,素有痰滯,又元氣衰少,林林總總,一時不能查出,實屬正常。
那胎兒如今已經六月,幾乎形成,王太醫才查出。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
若烏瑪祿願意揭過,那就無事發生。若不願意,罰幾個月銀錢都是輕的,重則降職。
烏瑪祿聽完後,沉默良久:“這也不怪你,以後小心就是。”
王太醫出去重新寫方子。
琉璃跟在烏瑪祿身邊。
烏瑪祿輕撫肚子:“好幾個月不來月事,我本該猜到的。”
她抬眼看琉璃:“可一貫不準,我也就忘了。”
來了這個時代後,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月事早就不正常了。
吃藥比吃飯還多。
她早就習慣,哪兒就往那上面想了。
琉璃忙勸她:“不管怎麽說,都是好事,主子要小心才是。”
烏瑪祿愣了會兒神,隻歎道:“怎麽就想不開了,一個二個的往我這肚中跑。”
“主子莫說這樣的話。”琉璃忙勸道,“主子是有福之人,小主子們也是有福之人。”
烏瑪祿不再說話。
琉璃越發把她小心的看護起來,平素還願意讓她下地走走,如今越發不肯了。
琉璃在得了烏瑪祿的允許下,把這事兒往乾清宮通傳。
康熙直擔心不已,專叫梁九功去問了太醫院,生怕烏瑪祿會因為胎兒多出什麽負擔。
最後太醫院也只是道,只能多加小心的看護。
康熙又給烏瑪祿指了兩個太醫照看。
他在房中直走圈。
“早知道……早知道……”他喃喃道,“我就忍住了的。”
他有那麽多妃嬪,怎麽就非得讓她如此這樣呢。
他懊喪不已。
他也不忘派人往永和宮送東西去,諸宮各有東西送來,琉璃和喜姐盡皆打理收納完。
康熙這段日子,去永和宮越發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曉他的擔憂,對此隻睜隻眼閉隻眼。
皇太后私下對那蘭圖歎息:“她倒是個有福之人,好生養,只可惜身體差了些。”
那蘭圖笑笑,隻給皇太后端上一杯茶。
皇太后坐了會兒,實在憋悶,讓人準備了轎鑾去慈寧宮走了一趟。
日子在太醫的小心看護下一天天過去。
四月二十四日,烏瑪祿生下皇十二女。
康熙送來不少賞賜。
因太醫稟報,小格格生下體弱,恐需要長期靜養。
康熙便讓內務府加了兩個嬤嬤小心照看,又讓太醫院專門指了個太醫照看皇十二女。
而皇十二女身弱,便留在永和宮偏殿養,不曾抱往他處。
四日後,四月二十八日,各部議定在康熙二十五年閏四月二十四日,舉行皇太子的出閣講書典禮。
康熙沒什麽可拒絕的,索性同意,且製訂諸王大臣於皇太子前行兩跪六叩的大禮。
康熙忙完政務後,也會來后宮中走一走。
不多時,聽聞永壽宮中,章佳常在有了身孕。
各宮遣人道賀。
同年,閏四月二十四日,舉行皇太子出閣讀書典禮。
皇太子胤礽率滿漢大學士、九卿、翰林院、詹事府的官員在保和殿前向康熙行三跪九叩之禮。
康熙下了朝,帶著太子胤礽一同去永和宮看皇十二女。
康熙為她取名長生。
隻願這孩子能多活些時日,勿要叫烏瑪祿為此傷心。
她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要再失去一個,得有多難受。
許是他金口玉言,宮人們皆以為這瘦弱的格格活不過一月,卻也撐了下來。
七月初,前往朝鮮的官員上折,裡間陳述:朝鮮國王派出兩名文官為按核使,到鴨綠江沿岸地區搜捕犯人,前後抓捕入獄達數百人,押送至漢城的也有近百。
犯人越境處、原籍處地方官紛紛被捕。從郡級長官、軍事主官,到道一級的官員,基本上皆送解漢城候審。
另有部分官員先行自盡,如默許邊民偷渡的厚州軍官、士兵及僉使先後自殺。
而朝鮮官員以國王患病為由,要求免除郊迎禮。待拖沒了郊迎禮,朝鮮君臣又到“慕華館”勾兌國王不參加“會審”。
上有官員寫道:花費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