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鴻門宴
事實上,范錚在雍州的事務真不多。
李叔慎、亓官植才是真正的事務官,范錚負責掌總以及與朝廷、諸司的溝通。
黑炭李叔慎不忘提醒范錚:“別駕,這可是月底了啊!”
范錚前頭髮過話,勿謂言之不預,時間可就在月底。
別管什麽朝廷斡旋不斡旋,到了時間,范錚沒有動靜,傷的是自家的顏面,損的是雍州的威信。
“明天是八月初一,黃道吉日啊!”范錚的目光逐一掃過官吏,眼皮半耷拉著。“除了倉曹,明日辰時,所有人著官服、佩橫刀、執鐵尺,盡量尋腳力,兵曹把那幾匹老馬拉出來一用。”
“別駕,真要打嗎?”亓官植有點不適應這風格,太剛強了吧?
“休得胡言亂語,這是操練,免得官吏怠於兵事。”范錚矢口否認。
傻了才會承認去打架,操練之名,多穩妥?
在我未出手前,誰也不能認定我要鬧事。
陳祖昌、陳徐雋對視而笑,就服別駕這別出心裁且言出必踐的勁頭。
司倉參軍李景恆站了出來:“上官,下官不服!操練之事,倉曹更應參與!即便需要留守倉庫,下官個人也可代倉曹出列!”
另一名司倉參軍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李景恆。
好不容易免了苦差事,就你個世子還非要蹦著一頭鑽進去。
李景恆耳朵不聾,當然知道此行的目的。
當了二十年乖娃兒,李景恆也想撒撒野,這不是名正言順的機會嗎?——
辰時,雍州官吏近二百人,浩浩蕩蕩出光德坊,直向南行,出安化門。
范錚原以為,至少有一半官吏得步行,卻意外地看到,每人至少一頭毛驢。
一時竟忘了,長安城租賃行業發達,車馬這一塊輕易就能租到,無須自有。
二百官吏同時出城,動靜還是很大的,守在安化門的司門史有點慌。
不管范錚他們去幹嘛,司門史還是盡忠職守地遣人上報司門主事,司門主事上報司門員外郎,然後到司門郎中,司門郎中連滾帶爬地稟報刑部侍郎李道裕。
至李道裕入宮面聖時,時間已過大半個時辰了。
李世民一口濃痰吐了出來,骨節突起的手掌狠狠地拍著禦案:“無法無天!無法無天!速召宰輔入兩儀殿!”
雍州真與諸屯監打起來的話,即便只是拳腳相加,也將成為一大笑柄!
兩儀殿內唇槍舌劍,宰輔意見相左,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最後決定,將范錚等人追回,即日開議雍州與司農寺之爭。
“這個范錚,他連一天都等不了啊!”
很意外地,朝廷下詔,冊授刑部侍郎李道裕除萊州刺史,為偏師出征高句麗督運糧草。
李道裕苦笑。
這一道詔令,看上去是拔擢,卻暗含遷怒。
貞觀天子怒於刑部報得太晚,可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層層上報是官場的規矩,非大事不可破,可下面的官吏有資格確定什麽是大事麽?
朝廷居然遣了左監門將軍、汶江縣侯張阿難率百騎一隊,快馬追范錚回來。
嘖,這是因為張阿難沒了掛件,不怕顛得疼麽?
雍州官吏的前行路線不是什麽秘密,就是約百裡的新豐縣。
張阿難打馬,暗自嘀咕,這一位可真能折騰!
差了一個時辰,就算追到了新豐縣,張阿難依舊未見到范錚的影子。
“雍州官吏呢?”
新豐令面色怪異:“赴鴻門宴了!”
張阿難眯著的眼睛暴睜,竟有幾分大蟲之姿。
該死的,晚了一步,怕是兩邊開始爭鬥了。
只要有一人下場動手,朝廷的顏面就得受損。
新豐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張阿難:“縣侯莫非不知,鴻門宴在何處?”
張阿難頓了一下,腦子裡迅速過濾消息,聲音微微怪異:“你說的,是縣城西南的鴻門堡嗎?”
新豐令眉飛色舞:“正是!雍州操練,別駕提議到鴻門宴故地重遊,莫忘尚武之風,真是妙哉!”
“世人久忘鴻門宴,此事過後,鴻門堡或能招攬主顧。”
張阿難松了口氣。
不是去新豐北面、渭水之南與新豐屯監爭鬥,那便是天大的好消息。
“令,百騎撥一夥,趕回長安城,速報陛下,莫惜馬力!”
最後四個字,是極其重要的。
拋開形式不談,實則等同於八百裡加急,馬即便跑死了也不在乎。
張阿難率四十騎,折向新豐城西南,直插鴻門堡。
才至鴻門堡,便聞蒼勁悲涼的秦腔,在一間寬敞而簡陋的廳堂翻湧,牛皮戲鼓直擊人心。
鼓是分檔次的,軍鼓與民鼓截然不同,故不存在逾製問題。
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張阿難面容不改,大踏步進入廳中,卻見李景恆與陳祖昌持未開鋒的橫刀,鬥得旗鼓相當。
這卻是在扮演項莊與項伯,兩人的武藝,在經歷過廝殺的張阿難看來,是純粹的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喝彩聲一片。
雍州自然不乏自軍中轉下來的官吏,見識不差。
可這又不是真打,圖個樂呵,誰會焚琴煮鶴,上去指摘華而不實?
張阿難目光如炬,在人群中搜索范錚的位置。
兔崽子該不會膨脹了,去扮西楚霸王或者漢高祖吧?
這兩個位置,尋常人上去絕對沒事,然如范錚、李景恆的身份,上去定有後患。
幸好,兩個正席處,皆是木雕當座,史這一級的兩名流外官在一旁代為發聲。
張阿難大奇,范錚這犢子,藏哪兒去了?
仔細一看,張阿難不禁失笑。
范錚扮著樊噲,摁著半腿豬肉發狠,小刀不時割一片下來,入口中大快朵頤。
真正的鴻門宴,《史記》上說的是生豬腿,前腿。
到范錚來食,自是烹得粑爛,哪怕范錚抱著啃也能下嘴。
李景恆與陳祖昌下場,輪到陳徐雋與一名司倉史對戰,陳徐雋竟被打得無還手之力,樂得范錚拍案。
目光瞅到張阿難,范錚咧嘴笑了:“還不速速給汶江縣侯備酒案、上酒菜!陳祖昌,去招呼其余人馬的膳食、草料。”
張阿難坐下,毫不客氣地灌了口綠蟻酒:“合著你個兔崽子是在唬人呐?多少長點腦子了。”
范錚眼珠子亂轉:“縣侯聽我狡辯,雍州可一直說是操練啊!”
張阿難氣笑了。
還真是狡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