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坐哪個位置
“別駕,打一場!”
“打一場!”
不曉得是誰開的頭,滿場的起哄聲。
范錚放下削了大半的豬腿,手指頭戳了一圈:“一個個沒良心的,本官帶你們出來操練,供你們吃、供你們喝,就那麽想看本官出醜?”
老八叫得最起勁:“姑丈,來一個!”
起哄之聲如潮:“姑丈,來一個!”
喊完了,上頭的官吏才發現不對,自己怎就平白矮了一輩?
張阿難失笑。
陳祖昌與范錚的關系,他大致是知道的,不存在任何問題。
官員的任用,是有父子不同衙的說法,卻也不是絕對。
拿戰死的郭孝恪打比方,他長子郭待詔,可不就與他同處安西都護府,父子同歸天?
但多數時候還是得講究一下,比如太常卿李道宗,就不安置李景恆入太常寺。
至於姑丈,就更沒什麽好忌諱的了。
在陶盆中洗手,汗巾擦乾,接過未開鋒的橫刀,范錚壞笑:“給那麽多人當姑丈,想想還有些不好意思呢。”
一片噓聲中,范錚上場,對上了黑臉李叔慎。
還真就治中這一級能跟范錚過招,品秩相差不大,練手還沒那麽大壓力。
能完全不在意等級差異的人,要麽極其親近,要麽極具仇恨。
范錚這種稀松的武藝,居然與李叔慎打了個有來有回,不敢說精彩吧,至少不折顏面。
張阿難頷首。
以他的目力,自然一眼便看出李叔慎是在帶挈范錚練刀。
戰亂年代出來的人,多數是有一手保命功夫的。
一刻鍾不到,范錚汗出如漿,比當初被相裡乾訓還累。
收刀,拱手。
范錚遞出刀去,一屁股坐於席上,氣喘如牛。
累,真累!
府兵們在戰場上一廝殺就是小半天,那豈不是要命?
“彩!”
雍州官吏們起哄。
范錚笑罵:“彩什麽?那是治中讓我!真對打,說一刀過分了點,三刀治中就能取勝了,伱們又不是看不出來。”
李叔慎嘿嘿一笑:“別駕謬讚了。”
上官能看出自己的良苦用心,就不至於明珠暗投了。
雖然范錚無權拔擢李叔慎這一級,卻能決定他是否安坐雍州治中一席。
亓官植笑道:“無論處尊卑之境,別駕一直那麽率真。”
這話,是說給雍州官吏們聽的。
這位上官對官吏,一般是沒什麽壞心眼,別傻乎乎站在別駕對面。
張阿難幸災樂禍地笑飲綠蟻酒:“今日一戰,華容開國縣侯得好生痛上幾日,嘎嘎。”
痛是難免的,超負荷運動,一般得休養一兩天才能完全恢復。
范錚苦笑不語,身邊的雷七、雷九只是默然。
李叔慎的做法,對范錚只有好處,他們也樂見其成。
以他們的身份,是不便強迫范錚練武的。
“天近黃昏,雍州官吏且各自借宿鴻門堡。”范錚樂呵呵地安排下去。
莫說來不及回長安城,就是能回,范錚這一身酸痛的,也沒法騎馬呀。
張阿難擺手,百騎五個帳篷擺於空地,各自安歇。
四十人用四個帳篷,張阿難獨居一個帳篷。
畸余之身,外出多少是有些不便。
范錚笑而不語。
顯然,張阿難的使命是將范錚帶回長安城,防止事態擴大。
天曉得一個看守不牢,范錚會不會溜去教訓新豐屯監。
——
百裡之遙,范錚硬是晃了三個時辰才回到長安城,在百騎的簇擁(押送)下進了明德門。
至於沒義氣的雍州官吏,早就走安化門,各回各家了。
見慣了范錚各類奇葩事件的雷七、雷九,波瀾不興地前頭開道。
兩儀殿內,皇帝、太子、宰輔、將軍幾乎齊聚,李世民的目光大蟲似地盯著范錚。
“朕有沒有告訴過你,朝中自會處置雍州與司農寺之爭?”
范錚穩穩當當地坐著,笑容可掬:“陛下可冤殺為臣了。從前日起,臣知會雍州官吏,就是要去操練,甚至還讓僚屬攜帶未開鋒的橫刀。”
“汶江縣侯目睹,臣並未去新豐屯監左近,而是去新豐城西南的鴻門堡,讓官吏以鴻門宴演練、習武,就連臣都下場打了一刻鍾。”
長孫無忌冷不丁地開口:“華容開國縣侯當時是坐哪個位置?西楚霸王還是漢高祖?”
程咬金諸將眸子裡閃過一絲怒意。
這是要開始害人了麽?
照這算法,天下演繹過帝王的人,是否全部問斬?
范錚不帶一絲懼意,笑容不改:“司徒所詢,若是下官自敘,恐不足為憑,還是汶江縣侯證實為妥。”
此言一出,尷尬的是貞觀天子,忍不住以乾咳遮顏。
他也想知道這答案,奈何范錚的言辭,搞得像朝廷在構陷他似的。
張阿難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臣至鴻門堡,見華容開國縣侯箕坐……樊噲之位,持刀割豬腿而食。”
真當范錚刻意的謹慎是無稽之談麽?
“哈哈哈!”程咬金、吳黑闥、梁建方諸將放肆大笑,借此宣泄最近的鬱氣。
天子暮年了,一些權柄漸漸移給長孫無忌,大家都理解,郎舅嘛。
到太子登基,你還能更進一步,當上元舅。
可是,這不是你打壓異己的理由!
朝堂上,漸漸呈現萬馬齊喑的局面,但凡長孫無忌開口,必然一片死寂。
范錚這一耙,挖得長孫無忌頗為難受,只能悶哼一聲,一言不發了。
李治淡淡開口:“其實,雍州是做了兩手準備,對吧?若朝廷置之不理,你們也不介意衝擊一下新豐屯監,是吧?”
這話可誅心了。
“照殿下這說法,滿朝盡是反賊,都應該誅連九族,反正也不用講證據,殿下說啥就是啥。”
范錚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莫說是太子,就是貞觀天子要往范錚頭上扣帽子,范錚也得跳腳。
還未登基就不講理了,登基以後還得了?
李世民輕咳一聲:“太子卻是失言了。”
三品大員,不是任著你隨意定罪的,就是朕,說話亦得有理有據。
搞不好,還能跳出一個如魏征般的人物,將天子臭罵一頓呢。
當皇帝,特別是想當一個明君,恰如身上戴了一副鐐銬,做事不可能隨心所欲。
李治從善如流,向范錚施禮:“是孤言辭不當,請華容開國縣侯莫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