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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498章 蝗飛
  第498章 蝗飛
  麥香中,范錚再次出現在赤水裡。

  裡正辛葛麻尚且汗流浹背地翻著曬場上的麥子,就更沒人理會范錚了。

  沿著僅容一車通行的土路,范錚從赤水莊走向江莊。

  一些路面已經龜裂,一腳踏下去,塵埃能飄到口鼻間,半蔫的野草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麻雀嘰嘰喳喳地跳躍,飽餐著由若蟲向成蟲轉變的蝗。

  沿赤水一線栽種的牛肚菘、萵苣,早已盡數刨回家了。

  即便現在還沒成為飛蝗,但蝗類的口味,就格外喜好葉片肥厚的作物,不刨只能被蝗蟲禍害。

  之前的蝻,行動能力尚弱,還可以僥幸取一些收獲,如今卻行不通了。

  蝻,便似小惡,不趁著它未坐大而除之,只能深受其害。

  江莊的屋子,極具農家特色,純粹的土木結構。

  土是真的土,硬梆梆的黃土,夯得極其堅實。

  即便華州自古就有燒製磚瓦的行業,對於絕大多數莊戶來說,依舊是用不起的。

  世間最無可救藥的病,是窮病。

  多數人家就是一層屋子,獨一無二的兩層樓,想也不用想,是保長的。

  雖說保長實際享受不了多少好處,可沒有點家境,也號令不了各有各想法的莊戶。

  慕強是人類的共性。

  大約兩間屋子大小的曬場,漢子、婆娘們汗流浹背地推著耙子,翻曬著收獲的麥子,娃兒們拎著各種工具,在曬場周邊捕捉著蝗。

  雖熱、雖累,卻無人叫苦,漢子、婆娘、娃兒眼中滿是憧憬。

  希望尚存,自能吃苦受累。

  到現在為止,范錚都沒有取消購蝗的政令,多余的蝗,推到少華山旁給閭丘不言喂雞。

  略老的蝗,還是沒蝻好吃。

  不時地,閭丘不言也會送一些雞子回來,經過食手烹製,竟格外地香。

  保長見了范錚,趕緊將耙柄夾於腋下,叉手為禮。

  范錚也沒那麽多講究:“乾活去!得閑搭上一兩句話就好。”

  莊雖叫江莊,保長卻姓王,可見其人有一點本事的。

  范錚現在隻想學一口李義府的腔調,來上一句“李老栓家老二,抓壯丁噻”。

  王保長推了幾耙,汗出如漿,終於蹲曬場邊灌了半葫蘆水,喘著大氣,扯了衣襟擦汗。

  沒法坐,石頭也好,土地也罷,都曬得滾燙。

  若非如此,王保長也懶得穿草履的。

  莊戶人家在田地,有時候是真不喜歡穿履,這習慣並不是僚人的專利。

  “照這樣子,今年的日子能過下去不?”范錚隱隱有一絲憂色。

  蝗且不說,旱的影響肯定有,癟谷相對要多不少。

  王保長蓋起葫蘆,長歎一聲:“怕是得免租咯。”

  租不是隨便免的,民部在定損這一塊有具體規定,十分損四以上免租,便是范錚心存憐憫,損失達不到也只能徒呼奈何。

  莫看小麥還能收獲,可癟谷佔多少,范錚也有數。

  乾旱延續了將近一年,能讓庶民活著,不必背井離鄉當流民,就已經不錯了。

  當然,庶民們賣跳蝻的錢,范錚是沒算的。

  王保長是典型莊戶式的狡黠,蓄意不提此事,范錚也沒揭破。

  真沒必要算計到把庶民的犢鼻褌都當了。

  以大唐幅員之遼闊,自然災害是難免的,華州旱、蝗,河北道水災,災情各自不同。
——
  六月,蝗飛。

  雍州渭南縣、華州、同州、丹州,飛蝗騰空,讓官吏瘋狂地帶庶民捕殺的同時,又暗暗松了口氣。

  災雖有,卻遠遜於以往的烈度,數量不敵當年的二成。

  蝗蟲最大的危害,是將莊稼一掃而空,令庶民顆粒無收。

  但今年多地都施行了范錚之策,小麥在五月刈割,地裡如今隻余麥茬,也算逃過一劫。

  商州、虢州、蒲州幸運地脫離蝗災范圍,卻讓地方官吏都松了口氣。

  僥幸啊!
  相對而言,鄭縣的飛蝗已經很少了,越臨近縣城越少。

  范錚四平八穩地坐在西門側,手持一個小網兜,捕到飛蝗就摁旁邊的水桶裡摁死。

  邊上是兩輛馬車,一車裝銅錢,一車裝飛蝗。

  “使君,我的飛蝗!”

  幾名舞象之年的娃兒提著網兜飛奔,過秤、拿銅錢,順便拿一文錢悄悄換膠牙餳吃,歡笑聲在街道中傳揚。

  范錚沒東奔西走、揮舞網兜捕蝗蟲,是因蝗災沒到那地步,也是在安定人心。

  只要范錚還坐鎮鄭縣、坐鎮華州,蝗災就翻不了天,庶民心中就有底氣。

  鄭縣與華陰縣之間,白直奔走傳信,歸海浩渺告知范錚,楊氏沒出什麽么蛾子,積極配合下,防治有條不紊地進行。

  損失有,亦在預料之中,庶民不至於逼迫到流離失所。

  范錚的回話,簡單明了。

  若能保住現狀,今年考課,范錚保他上中。

  關三刀對歸海浩渺嗤之以鼻,多大點事,至於來說麽?

  本官一個附郭縣令,你可曾見我表功了?

  長安城,太極宮,太極殿。

  皇帝輕咳:“渭南縣、華州、同州、丹州如何了?”

  司空房玄齡出班:“丹州預計恐十損六,渭南縣預計十損六,華州與同州預計十損四。”

  李治挑眉:“華州、同州與他處,有何不同?”

  房玄齡舉笏:“回殿下,此二地半年前俱出錢采買蝗蟲,或食、或喂雞。此事,禦史台監察禦史袁異式巡華州時,亦曾提過。”

  李世民若有所思:“記起來了,那監察禦史批華州製鹽是與民爭利,華州還不服氣。”

  禦史大夫李乾祐出班:“不僅如此,袁異式還查出華州判處徒刑超期,強製華州改正。”

  李世民笑道:“嗯,范錚可是一向強硬的,憑什麽給一介後進顏面?”

  李乾祐回道:“臣也奇怪,左思右想,無非二字:無私。”

  這兩個字說的可不是范錚,是指袁異式。

  不管以後袁異式變成什麽模樣,至少現在的袁異式還是滿懷理想抱負的青年。

  滿堂默然。

  之前總遭范錚強烈反彈,是因為他們有私麽?
  狗賊!

  程咬金大笑:“說到無私,老程最無私,除了好點口腹之欲,啥毛病沒有!”

  嘲諷聲照例響起,回味過來的李乾祐,對程咬金極為感激。

  程咬金是在以撒潑打滾的方式,為自己引開了壓力。

  “無私”二字,戳中了許多人的肺管子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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