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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497章 與民爭利
  第497章 與民爭利
  入州衙二堂,一番見禮之後,落座、烹茶閑聊。

  束蒼再見到范錚,眉眼間都是喜色,即便坐下了,身上總有一股雀躍的勁頭。

  范錚看向束蒼的眼神有些欣慰。

  自己離開長安城一年了,他們還能安好,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穩重了。”

  袁異式飲了口茶湯,平靜地開口:“使君,下官此來,是為行監察之舉,絕無私心。若有冒犯,還請海涵。”

  至少此時的袁異式是沒有私心雜念的,一路所見所聞甚至讓袁異式稍稍偏向了范錚。

  嗯,只是稍稍。

  說這客套話,除了敬范錚的職司,也是敬察院前輩。

  范錚笑道:“本官亦是監察禦史出身,自能理會得禦史所為。但無偏私,放手施為,縱有分歧亦無傷大雅。”

  袁異式笑道:“赤水之東,庶民雖勞累,眉目間卻頗樂觀,有童子雲捕蝻至縣城換錢,州衙八文一斤,不拘多少,盡數采買。”

  “此大善,下官亦欽佩之至。然,下官想知道,州衙的租庸調有定數,商稅亦不會懸殊太多,衙中各項開支亦不可免,從何支付此靡費?募集嗎?”

  范錚置碗,擊掌,目帶欣然:“自本官離開察院後,終又見察院有銳意進取之輩,不再墨守成規。”

  “這個角度入局,很好。華州與同州調配大鹽之事,想來禦史是聽說過的,華州以秘技萃取雪花鹽、精鹽,頗有收獲。”

  袁異式讓南宮糊塗展開冊子,記下了第一條:與民爭利。

  范錚表示不認可了:“這怎麽是與民爭利呢?此詞,隻適用於官員身上,沒聽說過能用於官府。”

  “若大而化之,朝廷的將作監、少府監,是不是同樣與民爭利?寫上,本官不認同此條。”

  束蒼幾番想開口,卻被范錚的眼神止住了。

  瓜皮!

  處置公事時,須得拋開私情!

  更何況,你只是個監察史、流外官,沒有話語權,別拖累自己!

  帶你們入官場時的訓導忘了嗎?
  第一條:保全自己!

  袁異式也不與范錚糾纏,反正他隻管報上去,是否采納,是禦史大夫李乾祐的事、朝廷的事。

  司戶參軍鳳護被匆匆召回,簿籍、租庸調、請射田地、碾磑俱逐一細查。

  “去歲治理諸水,碾磑盡除,時水部郎中陳賢德巡察曾見。”

  袁異式也不糾結於這一條,跳過。

  請射是官員、勳貴的特權,所得永業田不足額時,以請射的名義,向外州縣佔據民田、民宅。

  也不是說圈地運動,把人一趕了事,讓莊戶變成流民,而是讓土地上的莊戶,把繳納租庸調對象從官府變更為官人。

  幸因輔州的地位,少有京官至華州請射,本州官員又不許在州內請射。

  當然,到後來,不許在本州請射的制度,彈性一縮再縮,幾近於無了。

  對官員來說,只有自己治下的才最好掌控。

  實在不得已,相互間交叉請射也是一種製衡。

  你甲州製我的田地,我乙州就敢斷你請射田地的水源。

  你默許我再兼並一莊的土地,我就助你兼並“荒地”。

  至於簿籍與租庸調,問題多少有點,卻無傷大雅,小小描上幾筆,限期更正就是。

  監察一地,最怕的不是有問題,而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真出現此事,要麽當地官吏皆聖人,要麽就是抹得太乾淨了。

  曾經某地,號稱吏治清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竟無一行乞者。

  後方得知,夜不閉戶,是因屋中盜賊見了都落淚;
  路不拾遺,是因窮得連牲口糞便都沒得拾;

  無行乞者,是早就被官吏趕出境去、嚴防死守了。

  雖不免有玩笑成分,但也說明,沒有誰是潔淨得一塵不染的。

  法曹這一頭,其他的好說,唯李守因徒四年為袁異式詬病。

  笞:十至五十杖;
  杖:庶人六十至一百杖,匠戶、樂戶、私習天文者、官奴、私奴,及其他犯重罪者,頂格二百杖;
  徒: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
  流:五百裡、一千裡、二千裡、二千五百裡、三千裡(《唐六典》則只有後三種);

  死:絞、斬。

  所謂的十惡不赦,並不是非得全部斬殺,而是遇到赦令不赦免。

  徒四年顯然不合律令了,雖說拆以徒三年疊加一年,也說不過去。

  “此卻為華州之誤,既為超三年,當判流。下官以為,當糾正。”

  袁異式的語氣略為激昂。

  華州的錯漏有了,自己的考課穩了呀!

  不敢想上中,上下應該有了吧?
  袁異式未注意,南宮糊塗的眼皮垂了下來。

  愣頭青,愛怎怎。

  以范錚的身份,與袁異式斤斤計較有點不合時宜,湯儀典自覺出場:“禦史此言,雖合律令,卻不符人情。人犯為朝官子嗣,若流出華州,為其家人設法開釋,卻不公了。”

  袁異式笑了:“治中所言,雖有理,卻不合律法。法理雖為一詞,有時卻須拆分。”

  “比如說,官府覺得某人日後可能殺人,能提前誅殺之、免除後患不?不行啊!”

  司法參軍年百歲臊眉耷眼地站出來:“此案由本官一力承辦,皆本官之過。”

  范錚哈哈一笑:“想啥呢?錯了,華州之地,功過皆有本官之份,錯判了、用印了,本官自會認,輪不到你擋災。”

  這世上的很多擋災,委實令人無語。

  對擋災者而言,幾近於滅頂之災,對上位者不過是癬疥之疾,偏偏某些上位者不願身上有一絲汙漬。

  這就呵呵了。

  范錚的出身,決定了他的上限不會過高,也無須顧慮名聲,彈劾不過是隔靴搔癢,又何必讓年百歲遭災?
  年百歲胡須顫動,眼圈微紅,對范錚一叉手。

  遇到這樣的上官,人生幸事。

  “五百裡……”范錚在輿圖畫圈。“就改流晉州吧。”

  晉州歸河東道,與華州之間隔著蒲州、絳州,離長安七百二十五裡,治臨汾縣。

  晉州下轄,還有一個縣,因《蘇三起解》而為世人熟知,叫洪洞(tóng)縣。

  注意,是洞字,不是桐字!
  不知道李守因脫災時,會不會拈指唱起“李守因離了洪洞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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