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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652章 五月二十九日
  五月二十九日,本月最後一天上朝。

  太宗忌日一過,意味著行事可以恢復正常,可以大魚大肉、可以花天酒地、可以尋花問柳……

  除了旱蝗的消息不容樂觀,大臣們還是很開心的。

  或算盤著再納一房媵妾、或準備借機再兼並幾頃永業田。

  總而言之,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

  廟堂雖高,卻從來不是眾正盈朝,魑魅魍魎永遠不絕,區別是多少罷了。

  魑魅魍魎的比例低,這就是個欣欣向榮的朝代。

  至於說什麽帝王被蒙蔽的話,就像啃著帶皮餅子、揣測皇帝的餅子糠更少一樣可笑。

  除了傀儡、完全沒有施政能力的皇帝,多數帝王對臣子的品性還是了解的,眼睛沒那麽瞎。

  偶爾看走眼一兩個,倒是正常了。

  但偌大一個朝堂,就不可能只有正氣的存在——神仙都辦不到。

  “雍州諸縣,已及時刈麥、堆曬,六月戶曹即征義倉糧,並加以糴買。”

  范錚話才說畢,侍禦史丘行恭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去歲陛下登基,恩澤下於雍州諸地,給複一年,雍州為何還收義倉糧?”

  范錚笑而不語。

  侍禦史鄒久酒給了丘行恭一肘子:“義倉據青苗征稅,每畝二升,以備荒年,諸給複並不免義倉。”

  義倉停征的年頭,無非是鬧災荒了,倒以義倉實施賑濟。

  雖說在大災面前,義倉依舊杯水車薪,總好過什麽都不做。

  鄒久酒怎麽說也是畿縣令出身,對這些基本事務了如指掌,不像丘行恭,毬都不懂,就仗著一張嘴瞎嚷嚷。

  倒是禦史台的職司,稍加質疑也不算錯,故而范錚也沒揪著丘行恭不放,倒叫人覺得范某宰相肚量。

  “雍州各地,跳蝻四出,再過月余,則飛蝗成災。”

  范錚平靜地陳述著事實,目不斜視,偏偏中書令褚遂良面上火辣辣的。

  范錚早先奏明旱蝗,褚遂良還在朝堂上公然抨擊,而今這鐵一般的事實打臉,賊痛。

  久久未曾開口的皇帝,張口卻令群臣惶然:“朕決意,從感業寺接回比丘明空,令其還俗,封為昭儀,名為武曌。”

  音雖同,曌卻是個稱王稱霸字,且為“明空”二字合一,也不忘本。

  或許是避諱之故,《唐六典》不錄昭儀之職。

  內宮中,正一品四妃,至唐玄宗定為三妃;

  正二品為九嬪,至唐玄宗改為六儀,昭儀便是九嬪之一。

  之前太宗的徐惠徐充容,也是九嬪之一。

  納武曌入內宮,最大的障礙卻是王皇后,偏偏王皇后因無子,面對蕭淑妃的張狂無能狂怒,遂同意引武曌來抗衡蕭淑妃。

  至於是不是引狼入室、飲鴆止渴,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國子祭酒令狐德棻張了張嘴,卻無奈地閉上了。

  這個問題,無解。

  烝十人是烝,烝一人難道不是烝?

  褚遂良立即解象牙笏、朝冠:“此亂人倫,臣雖卑賤,不敢苟從。”

  有本事的人,脾氣難免惡劣了些,褚遂良儼然眼裡容不下沙子。

  長孫無忌咂了咂嘴皮,心頭多少有些不快。
    哎,褚遂良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哪一派系的人,當遵從誰的意見?

  搞得自己一臉正義的,好像別人都是奸佞?
  禦座上的永徽天子自話自說:“中書令、河南郡公好像曾與雍州長史有賭約,旱蝗一事為真則辭官?”

  褚遂良面色鐵青,想呐喊“我沒有”,卻知道辯解無濟於事。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冤枉。

  雍州出了旱蝗,不,是雍州、同州、絳州等九州旱蝗,齊州、定州等十六州水災。

  在此前提下,褚遂良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扇向他臉上的大巴掌。

  賭約是否成立,已經由不得他褚二郎辯駁,天子認定即是事實。

  舉目朝堂,昔日的同黨皆視而不見,世態炎涼在此盡現。

  真別怪他人無情,褚遂良平日說話,滿口祈使句,動輒居高臨下,不滿他的人多了。

  呵呵,好像全天下就你正確似的,不就是書法好,牛什麽呢?

  再則,知道點內幕的人,早早就把“烝”字拋於腦後了,就他褚遂良死抱著不放,怪誰?

  按他這死腦筋所求,天子是不是要把內宮的人全部趕走,要不要撰文痛斥太宗當年收弟媳入宮?

  山洪爆發時,你還要求水流清徹,是不是不合時宜?

  “同州刺史劉德威老邁,且召回朝,封特進,朔望朝。”

  “中書令褚遂良年富力強、關心民生,且左遷同州刺史。”

  永徽天子首次不與政事堂商議,直接下令更迭。

  劉德威的歲數確實大了,回朝退居二線榮養也合情合理。

  褚遂良不是辭了中書令嗎?
  好,去同州好好了解民生疾苦,再回來高談闊論吧。

  正好,同州也是旱蝗的一部分,權當你褚遂良贖罪了。

  “關心民生”四個字,仿佛皇帝在他臉上扇了四個耳刮子。

  這個聖命,嚴格來說是不合法定程序的,侍中於志寧有權封駁,太尉長孫無忌也能協調。

  但是,雖在五月,身處殿內,褚遂良也感受到了“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滋味,幾乎是一帆風順的他,眼中終於現出蒼涼。

  李承乾宮廢的事,多少還是給於志寧沉痛的打擊。

  故而,莫看於志寧慷慨陳詞的忠烈,他極力表現出諍臣的模樣,實則隻挑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反對。

  這就是為官的技巧啊!

  你能說他於某人沒有勸諫嗎?

  勸了啊!
  大事上,於志寧全程當混子,要麽不出聲,要麽嗯嗯啊啊。

  永徽天子是怎麽回事,於志寧知道,你褚遂良也知道,拚命揭開已經結口的痂、不停地往上捅,很有趣麽?
  別忘了,於志寧還不是他們這一系的。

  長孫無忌則有意讓褚遂良吃點苦頭,好讓這位沒分寸感的文人分清尊卑。

  哎,之前是太愛才,縱容得有點過了。

  再說,同州刺史,那也是三品大員好嗎?
  縱然略削了些權柄,好歹沒被除官籍,要再度起用為宰輔也不是不可能。

  輔州而已,挨得極近,要回長安也便利,下去沉一沉,等天子忘了舊惡,回頭把臉一抹,照樣為朝官。

  於志寧他們導致李承乾宮廢,你看看他們,後悔了嗎?
  為官,不能太要臉。(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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