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今冬無雪
雍州二堂。
交卸了存問差使的李義府,品著郭景那一眼眼酸的茶湯,嘀咕道:“沒有蜀椒的茶湯,是沒得靈魂滴。”
看向范錚,李義府的奸猾嘴臉難得地浮現出悲天憫人:“慘呐!從平陽古城到臨汾縣、洪洞(tóng)縣、嶽陽縣、神山縣、霍邑縣、襄陵縣、冀氏縣,房倒屋塌,村村有哭聲,裡裡飄白幡。”
“就連下官這心腸,都忍不住捐了一貫錢。”
此時的晉州,與太原無關,太原那是並州。
晉州也是少數州治並無附郭的存在,治所貞觀十二年從白馬城移平陽古城。
洪洞縣,漢之楊縣,至隋義寧元年,以縣城北嶺洪洞為名,沿用到後世。
嶽陽縣是西魏時期的安澤縣,隋更名為嶽陽縣,到1914年才恢復舊名安澤縣(其時縣治古縣嶽陽鎮),原因是與湖南嶽陽縣重名了。
冀氏縣,又名猗氏縣,1954年與臨晉縣合並為臨猗縣。
既名猗氏縣,是真有“猗”這個罕見的姓氏存在。
襄陵縣於元和(唐憲宗李純)十四年,割屬絳州。
整個晉州十萬口不到,死亡五千口,死亡比例逾二十分之一,傷者無數,絕對是重大災害了。
連李義府這種對錢格外看得緊的財迷,都破例慷慨解囊了,可知其慘狀。
莫覺得一貫錢少了,以李義府如今乾拿俸祿、並無外財的條件,殊為不易了。
真的,一心博取清名的官,除了衣食無憂,並沒多少余財。
立牌坊者不在此列。
何況,李義府除了贍養阿娘、供養婆娘,還養了四子一女,當真是五行齊全。
別以為官員養子嗣是隻管餓不死就完了,好吃的、好玩的、帶插圖的書籍、書童,哪樣不要阿堵物?
多子多福的前提,是你真有實力供養得起那麽多子嗣,否則這將是一場災難!
大唐幅員遼闊,自然災害也層出不窮,按下葫蘆浮起瓢,東水西旱不是什麽稀罕事。
災害再多,地方官將民生放在心上,總能熬過艱苦時節。
范錚頷首:“義府兄能恪守本心,自是最好。本官最擔心的,是你行差踏錯。”
李義府輕撫鼠須:“上官卻是小覷下官了。讀書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下官不敢誇口,修身還是能做到的。”
范錚無語。
別人不知道義府兄,他能不知道麽?
就范錚接觸的李義府而言,這是一個努力往好人方向掙扎、信念不太堅定、容易崩潰的投機者。
對常人而言,想當一個好人都不容易,世間最多者,是有善亦有惡的凡人。
官場上的好人,就更別提了,沒有強力背景的話,當個好人比當惡人艱難多了。
偏偏李義府別扭著想往好人這頭鑽,這就為難了。
“便是來濟那廝,也是個窮鬼,掏出的錢財也沒超過下官。”
李義府眼現得意。
若非時機不對,他當奸笑三聲以表愜意。
來李並列,他早就不服氣了,終於有一個機會碾壓來濟了,何其暢快!
至於說這個點有些奇怪……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不服氣歸不服氣,至少現在李義府與來濟的私交還算過得去,不至於撕破臉皮,屬於良性競爭。
“中書舍人裡人才輩出。”驕傲如李義府,亦不得不承認同僚的優秀。
比如說中書舍人王德儉,就精明得緊,凡事隻肯躲在後頭出主意,狗頭軍師類型。
即便李義府多少看許敬宗不順眼,對王德儉這位許敬宗外甥卻無絲毫芥蒂,可知其長袖善舞。
“上官不知,王德儉這廝頸上生癭(瘤),人曰其中所儲皆智,故號智囊。”
智囊一詞先秦就有,此處用於王德儉身上,有戲謔之意。
中醫名詞的癭,可以是因氣而生的瘤,也可是缺腆引起的大脖子病,詳分氣癭、肉癭、石癭、癭癰。
其中石癭指癭處堅硬如石,好發於婦人之身。
肉癭多與易動肝氣有關,以王德儉奸猾的為人,大約也不太可能,癭癰(缺腆)的可能性最大。
許敬宗這老奸佞得以善終,王德儉應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沒人能否認許敬宗的智慧,但頂著奸佞之名、行擅改史書之實,還能全身而退,就不是許敬宗一人之力了。
李義府離去,司功參軍沃和兌搖晃著進來,飲了一口酸得倒牙的茶湯:“夠勁!長史,昨日下官尋了太史丞,細細翻閱了往年的雍州水旱紀錄,加上他私下的判斷,今冬無雪,明年旱蝗。”
沃和兌自然不可能飲酒,純粹是熬夜熬的。
別駕改成長史,范錚一時還真不太適應。
司馬盧承業狐疑地開口:“準確與否?”
范錚擺手:“此事就無法苛求一定準確,但求泄一線天機,得未雨綢繆,成功便是僥天之幸,縱失誤亦無妨。”
“雍州形成定例,日後對水旱蝗災、地震預測,允許出現失誤,不得苛責。”
真要苛責,日後人人閉口不言,但道從古至今皆不能預測,你看看倒霉的是誰!
“湯司馬,此事你熟,雍州明年的安排,就盡數交給你了。”
范錚還真不是任人唯親,華州防治旱蝗的全程,湯儀典還真是從頭到尾的深度參與。
或者說,當時范錚給了大方向,並以刺史之身讓華州增添了信心,但湯儀典才是具體執行者。
湯儀典滿心歡喜:“下官一定安排諸縣,嚴格遵守華州時的措施,力求將損失降到最低。”
盧承業微微搖頭:“想當然了。雍州之中,司農寺京苑總監、京苑四面監、諸屯監、上林署、鉤盾署、溫泉湯監可佔據了不少地盤。”
盧承業的話有點不大中聽,可這是老實話。
僅僅是旱,雍州大可只顧引水澆灌自己的土地。
可是蝗,它會飛啊!
從京苑總監、京苑四面監、諸屯監飛到雍州諸縣的田地上,並不是什麽難事。
雖說因改種小麥,刈麥提前到五月,可以避開大多數損失,可想想蝗蟲那鋪天蓋地的勁頭,還是讓人不寒而栗。
“湯司馬擬定章程,謄出一份,本官送入宮中,由陛下與政事堂定奪。”
呃,沒有資格踏入權力中樞的弊端體現出來了,皇帝、政事堂議事,問題發起者范錚都沒資格旁聽。
傷自尊!
中秋、國慶雙節了,書友們有空多陪陪家人,旅遊……路太擁擠,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