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避馬瘟
“曲轅犁再加一些更好。”
荀蒼烏斟酌道。
畜力缺口倒無妨,曲轅犁輕便,實在不行還可以人力牽引。
說得難聽一點,有時候人命還沒個大牲口值錢。
范錚斟酌道:“曲轅犁好辦,本官去尋將作大匠,要上一百架,至多半個月到位。”
“牲畜有點頭疼,待我與太仆寺商議再說。”
太仆寺是朝廷管車馬的機構,下轄機構有點多。
乘黃署掌皇帝玉、金、象、革、木五輅車,及其副車——秦始皇時代就有副車了,內容詳見張良“誤中副車”。
還有指南車;
記裡鼓車(機關術,木人行一裡敲一鼓,十裡擊一鐲);
白鷺車(鼓吹車);
鸞旗車;
辟惡車(太卜令一人在車,執弓箭,平巾幘、緋禰襠、大口褲);
皮軒車(左候衛一隊正執弩,服飾同太卜令)。
典廄署飼養牛馬雜畜,主要還是供朝廷乘載、備運之用。
典牧署就是個中轉機構,諸牧監送來牲畜,由他們暫養,以供廩犧、尚食。
車府署掌王公以下的象輅車、革輅車、木輅車、軺車,謁陵、婚喪、元日及冬日朝會、奉使、四品以上拜官則供給。
同州有個沙苑監,可惜它的功能與典牧署差不多。
真正的諸牧監,主要在隴右一帶,這也是後來西夏自立、北宋幾乎無騎兵的原因。
隴右雖然相對貧瘠,可它產馬啊!
鄯州等地的人口,事實上也沒地理所載的那麽少。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那裡,皋蘭府、盧山府、金水州、蹛林州、賀蘭州都寄於涼州,他們的人口算哪頭?
拋開府兵什麽的不說,諸牧監的牧子,他的人在隴右,戶籍卻在太仆寺啊!
以馬區分等級,馬五千匹為上監,三千匹以上為中監,以下為下監。
諸牧監設監、副監、丞、主簿,有意思的是按牧群設牧長、牧尉。
牧長由六品官子嗣、白丁、雜色人(蕃戶、雜戶)擔任,牧尉由散官八品以下的子嗣擔任。
選拔所考項目,官員子有八項,其他人有十項。
官員子嗣有優待,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裡,誰也不會多話。
倒是遮遮掩掩的,本來針尖大的事,硬要搞成臉盆大。
諸牧監主要養馬,騾、驢、牛、羊也不少,這個時候大唐已經有綿羊了,書面上叫白羊,和秦嶺羚牛叫法重複了。
山羊的叫法是羖羊。
同一個地方,大致會出現左右牧監,養細馬的為左牧監,養粗馬的為右。
之所以難辦,問題只有一個,太仆卿是襄城公主駙馬都尉蕭銳。
蕭銳的脾氣不錯,人也彬彬有禮,做事公正廉明,可誰讓他的阿耶是商州刺史、宋國公蕭瑀,嘴臭且與范錚多少有些不對付?
雖然未必會與蕭銳有衝突,蕭銳也未必會卡范錚,但……尷尬是免不了的。
所以,范錚找的,是年紀堪比范老石的太仆少卿張萬歲。
精瘦的張萬歲鼻孔裡哼哼:“耕馬,沒有。”
范錚眼帶笑意:“兄長莫惱,耕馬沒有,耕牛也可。”
張萬歲拍案:“臉大了不是?就是雷永吉當面,也得叫我一聲兄長,你也配叫兄長?”
范錚哈哈一笑:“這不顯伯父年輕嘛。”
張萬歲早年追隨劉武周起事,資歷比尉遲敬德還老,與他一起降唐。
尷尬的是,張萬歲雖然也叫萬歲,打仗跟史萬歲根本沒得比,連中人之資都沒有。
幸運的是,張萬歲有堪稱一絕的養馬技能,人送諢號“避馬瘟”,改行替大唐養馬,生生將隴右打造成大唐的軍馬基地,繼而支撐大唐鐵騎一次又一次的征戰。
別看他只是個太仆少卿,可連皇帝都不能輕易撤換了他。
大唐征戰四方,府兵、兵甲、馬匹必不可少,真靠府兵一夥湊六馱牲口,是遠遠不夠的。
要不然,范錚也不必在這插科打諢。
“馬一匹沒有,耕牛最多兩頭,騾子可以給四頭,驢兩頭。”
張萬歲斟酌了一陣,謹慎地開口。
范錚這廝,江湖行話叫賊不走空,要不給點啥,肯定是不行的。
馬雖有數十萬匹,張萬歲卻不肯輕許,是想留著繁衍。
馬匹數量是不少了,可大唐的府兵數量更多,張萬歲希望能看到更多的越騎出現。
這是一個有追求的人物。
范錚嘀咕:“那也才八頭,連湊整都不行?”
張萬歲翻白眼:“要不要?不要就一頭沒有,有本事你告禦狀去!”
范錚第一次遇到那麽橫的官員,偏偏人家有橫的資本。
信不信范錚去告狀,挨笞的一定是他自己?
八頭就八頭,雖然杯水車薪,總比沒有強。
“細牛、敦牛一雙,叫驢、草驢一雙,騾子兩雙。”范錚的小算盤撥得嘩嘩響。
張萬歲側目,就沒見過比程咬金還難纏的人。
合著這是打司農寺牲畜自主孳生的主意?
年輕,憑你怎地有繁衍之能,沒有一定的基數,等到你含笑九泉之日,也多不了幾頭牲畜。
就像那些苦哈哈的庶民,從牙縫裡摳出一文錢攢著,攢到死那天,還是娶不起婆娘。
還好大唐對婚嫁、彩禮是有明確規定的,鄉裡也有義務為娶不起妻的丁口安排,要不然,嘿嘿。
司農寺內,唐同人給范錚豎了個大拇指。
唐同人右遷司農寺伊始,便想過從太仆寺弄一些牲畜過來給諸屯監,順帶漲一漲自己的威信。
不那,即便阿耶與貞觀天子是世交,張萬歲也沒給一點情面,別說是牲畜,連羊毛都沒薅得一根。
范錚能從貔貅嘴裡摳出點牲畜來,直讓唐同人驚歎。
“不色、不貪、不飲的避馬瘟手裡,你都能搞出牲畜,牛皮!”
哪怕一匹耕馬沒有,唐同人都很滿意了。
聽說范錚叫張萬歲“兄長”,唐同人眼睛都瞪圓了。
在這個時代,可是有亂禮法之嫌的。
范錚輕笑,不解釋。
哎,唐同人是理解不了,後世那些七八十歲的老漢,照樣頭髮梳得蒼蠅打滑,笑容滿面去勾搭二三十歲的女子,還口口聲聲“我們是真愛”。
咳咳,扯偏了,總而言之,張萬歲其實喜歡別人稱呼他年輕些,偏偏又受製於當今的禮法而不得遂願,范錚這叫投其所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