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狂人
范錚騎在驢上,怎麽也沒想通,長孫誼橫插一杠子是個什麽意思。
有長孫皇后健在、長孫無忌許諾的背景,長孫氏的人應該知道,不宜與范錚為敵,偏偏長孫誼就是插手了。
可你要說長孫誼真插手了吧,卻又未必。
單單沒有長孫操的同意,這事的感覺就很兒戲,根本不可能為杜侃接受。
“孫九,要是某個與你有露水淵源的人,得罪到我頭上,你覺得該怎麽辦?”
范錚饒有興趣地看著前頭牽驢的孫九。
孫九嘿嘿直笑:“監察禦史說笑了,不說孫九孑然一身、無親無故,就說露水的事吧,千兒八百肯定是瞎吹,可百八十人怎麽也有吧,哪裡顧得過來?再說,孫九也沒這麽大臉面。”
陸乙生震驚地看著孫九,仿佛第一次知道這老貨如此風騷。
范錚敢斷定,陸甲生肯定沒跟二郎講孫九不得不說的故事,要不然陸乙生得膈應好久。
老家夥現在煥發第二春了,不,不知道是第幾春了,天天借范錚的小叫驢出去溜達,每天都精神煥發。
倒是昔日他光顧的半掩門子,居然不再踏入了,就離譜。
范錚倒是覺得,孫九未娶,烏氏守寡除服,大可以名正言順成為一家人。
不過,給一個老得快糊了的油渣講成親,是件可笑的事情,人家不會聽伱的。
再說,烏氏自己就是官媒,真有心,方便得很。
唐朝的風氣本就開放,男女之事,禮法的束縛並不重,只要不鬧騰、不損害別人家的利益,隨意了。
看來,對曾經的抱背之歡,孫九並沒有太在意。
但范錚估量著這事就與衛君子多少有點關系,然後衛君子狐假虎威,導致長孫誼不出面不是、出力也不是,索性弄個四不像出來糊弄,兩頭不得罪。
即便是范錚,對長孫誼也沒法生氣,人家的擺出的架勢就是不成事、走個過場而已。
察院內,各司其職,再沒人提起“裹行”二字。
察院是務實的有司,不是台院隻扛張嘴巴彈劾。
但現實就是那麽無奈,到處奔波、處處務實的察院,就是處於務虛的台院之下。
難怪人說,跑斷腿不如張張嘴。
李義府與范錚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大約是想自己弄個功勞出來。
壁州的刑罰,還是范錚教出來,結果就自己背鍋,考課虧了一點點,委屈。
李義府已經忘了,當初是自己求著范錚合並查案的。
柳范逐一檢查了各監察禦史的進度,看著無所事事的范錚,乾咳了一聲:“陛下令你查查殿中省尚乘局。”
范錚整個人都呆了。
前面就說過,唐朝不止是權利中心的三省,而應該是六省。
殿中省是專門圍繞皇帝,為他提供服務,並對天下的輿輦、車駕規格頒布法令。
“這個,怕是超出察院的職司了吧?察院在京都,分察尚書六部、糾其過失,是沒錯的,可沒說有權查它省各司啊!”
范錚半生不熟地操起察院的職司推脫。
柳范呵呵直笑:“有長進了,學會偷懶了。”
公廨裡哄堂大笑。
柳范輕輕虛按,公廨裡的笑聲便如同被人按了暫停鍵一般。
“需要告訴你,察院‘監察百僚’的職司,可大可小哦。”
范錚撫額。
年輕了,沒想到這職司,也如某些人的褲帶,可松可緊。
長孫誼,對不起,真不是我要查你,而是情非得已。
劉諳、華鳴帶路,出了芳林門,直奔北走。
不同於殿中省的其他局,尚乘局是位於長安城外圍。
尚乘局這個單位,秦漢以來是隸屬太仆寺的,隋煬帝取出來劃分到殿中省。
不都是養馬嗎,為什麽還要分尚乘局與太仆寺?
這麽說吧,太仆寺管的不僅僅是馬,也不僅僅是長安附近的牧場,尚乘局類似從太仆寺裡挑選中好馬供皇帝及身邊人使用。
尚乘局奉禦二人,只有一人在苑內,另一人在皇城,這是辦公與牧養分離模式。
奉禦的副手,就是十名正七品下的直長,長孫誼正在其中,聽到范錚的名字,多少顯得不自然。
是真的受聖命而來,還是打擊報復,誰知道呢?
長孫誼只是個凡人,七情六欲都有,一些小毛病還是有的。
真要按清廉如水的查法,朝廷上下,有幾個官員經得起細查?
偏偏范錚就點了長孫誼的名,讓他帶路巡察。
長孫誼無奈,讓習馭牽來幾匹溫馴的細馬,請范錚上馬。
習馭,大白話就是馴馬師。
細馬有小馬之意,也有駿馬、雄馬之意,唐朝多指後意。
相應的,母馬在此時的稱呼,是敦馬。
“尚乘局有多少馬匹?”
范錚別扭地調整了一下姿勢。
細馬就比小叫驢高很多,乘坐姿勢也不同,習馭趕緊教范錚調整,同時牽著馬慢慢行走。
長孫誼見范錚絕口不提攪局之事,微微松了口氣,翻身上馬:“不多,兩萬多匹而已。”
而已……
電視上那種群馬奔騰的場面,細數的話也就幾百匹,兩萬馬匹縱橫,該是何等場面?
“調教馬匹的習馭,五百人;侍候馬匹的掌閑,五千人;獸醫,七十人。”
聽聽這人數,嚇人。
這也是中原王朝相對遊牧民族的一個劣勢,養一匹馬需要的人員等成本太高,偏偏從草原、西域、吐谷渾引進的良馬種,隨著時間的推移,逐代退化。
那麽多馬匹,只能按左右六閑分開管理,號稱:飛黃、吉良、龍媒、陶賒、駃騠、天苑。
閑,是閑廄,指皇家的馬廄。
駃騠(jué tí)這個詞,在這裡是指良馬,不是指驢騾。
到了一個山谷,兩千多匹馬悠閑地啃著漸漸變老的野草。
“這裡是左飛黃閑的地盤,直長杜荷。”
咦,想不到又跟一個名人撞上了嘛。
一塊山石上,斜躺著眉眼間滿是桀驁不馴的青年——杜荷,斜睨著范錚。
“監察禦史?”杜荷看著范錚的獬豸冠,吐了根草莖。“哪裡涼快去哪裡,耶耶的左飛黃,輪不到一個小小的正八品上官員指手畫腳。”
就是那麽狂。
不提他薨了的阿耶是大名鼎鼎的杜如晦,也不提叔父工部尚書杜楚客、兄長慈州杜構,就是杜氏所在的長安杜曲,也是一股龐大的力量,他當然有資格倨傲。
網絡上一些不靠譜的資料說杜如晦家在杜陵縣,純屬一知半解。
唐朝的杜陵縣在恩州,恩州是廣東恩平市,杜陵縣的位置在廣東陽西織篢,與長安天南地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