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人做事一人當
其實,杜如晦一家的教養都良好。
長子杜構,為慈州刺史,當地流傳著杜構在登州和萊州海域剿匪時,左腿筋被針梁魚嘴戳斷,助漁民釣針梁魚致富的故事,即便有藝術加工的成分,也可見其為人不差。
傳說宋太祖聽說了杜構的故事,派人到東萊為杜構修建了一座釣魚神廟。
釣魚佬們可算找到自己專屬的神靈了,下杆前可以拜一拜哈。
唯有杜荷,錦衣玉食,阿耶又薨得早,慣成了這神憎鬼厭的模樣,偏偏兄長又去地方上為官了,更沒人能製約他。
長兄如父,大約杜府也只有杜構敢揍他了。
也就是李承乾夾袋裡實在無人可使,才捏著鼻子接納了這號妄人。
沒辦法,年輕一代的文人,多數往李泰那頭去了,誰讓李泰造勢成功,儼然年輕文學宗師呢?
范錚笑了:“不愧是要當駙馬都尉的人,就是牛氣,聖命都能違抗。”
杜荷的面容微微扭曲,現出一絲憤怒,拳頭捏得叭叭響,頸上的青筋都凸現了。
和其他人不一樣,杜荷從來不覺得當駙馬都尉是一種榮耀。
尚公主,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公主的上門女婿!
對性格狂傲到扭曲的杜荷來說,這就是一種羞辱!
大唐第一個名聲糜爛的公主,是下嫁左衛將軍竇奉節的永嘉長公主,後來李治改封為房陵大長公主。
這可不比高陽公主那真假難辨的毀譽,《舊唐書》、《新唐書》、《大唐房陵大長公主墓志銘並序》可都實錘了的。
永嘉長公主的同父異母姐姐長廣公主,因夫亡,再嫁楊師道,生子楊豫之,風流倜儻、一表人才,迎娶了海陵剌郡王李元吉之女壽春縣主。
然而,生性風流的楊豫之,與滿眼桃花的永嘉長公主本就是同齡人,王八看綠豆,一個對眼了,連倫理都置之度外,幾年前就攪和在一起,“公主”這個名稱,迅速在權貴眼中貶低。
純純一顆老鼠屎搞壞一鍋湯。
但是,杜荷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也難怪杜荷到處亂甩脾氣。
范錚微笑:“我們官卑職微,也沒有能力尚公主,比不上直長。”
受到言語刺激的杜荷,眼睛布滿血絲,猛然從石頭上躍起,咆哮著撲向范錚。
“不可!”長孫誼驚呼。
呼歸呼,長孫誼腳下卻紋絲不動。
杜荷這個瘋批,除了性子瘋,手底下還真有本事,就是跟翊衛都能打上幾個回合,長孫誼這種普通人上去只能吃虧。
范錚大笑:“杜家就是牛,這是要殺皇差了?”
沙缽大的拳頭驟然停在范錚鼻尖一指之外,杜荷咬牙切齒地發了半天狠,轉身讓正九品下奉乘陪范錚視察。
杜荷是瘋,不是尋死。
看到幾匹細馬被鞭打,范錚吩咐劉諳:“記錄,左飛黃閑鞭責馬匹,有違‘非因調習,不得捶擊’的規矩。”
“又,俗語雲:秋高馬肥,左飛黃閑馬匹普遍不長膘,疑‘青芻一圍、粟半鬥’被克扣。”
看到杜荷似乎松了口氣,范錚笑了。
“劉諳、華鳴,逐一清點馬匹數量。”
劉諳華鳴齊齊叫慘:“監察禦史,你怕不是把我們當傻小子使喲!二千多匹馬無所謂,但問題是它們是活物,會走動的啊!”
范錚露出狠意:“殺一匹、數一匹就不會錯了。”
不僅兩位監察史嚇了一跳,連奉乘都直打哆嗦。
杜荷再瘋,也只是他自己作,你這是要拖著我們幾百丁口陪葬呐!
“不要!下官會安排好掌閑,一次五匹,由上官過目!”
奉乘立刻叫了起來,杜荷在旁邊呼喝他都不理睬。
平常時候,你直長是上官,管著我們,可這種要命的時候,誰顧得上伱!
掌閑們是有真本事的,每次過五匹馬,好計好算,雖然不是縱橫一條線,卻並不紊亂,只有杜荷的眼神在閃爍。
“停!”
范錚果斷叫住了某一批次。
“細馬、次馬送尚乘局,在尾側左右印‘三花’;雜馬送尚乘局,以‘風’、‘飛’字印左髀(大腿)。沒錯吧?印的花和字呢?”
劉諳、華鳴匆匆圍著次馬轉了一圈,果然沒見到烙印。
問題大了!
雖然都是馬匹,但細馬與次馬都是禦馬,不是外面的駑馬可比,正如你不能用一輛寶萊換一輛寶馬一樣。
價值尚且是小事,性質才是最要命的!
難怪李世民會直接點將,讓范錚破格查殿中省尚乘局,怕是也收到了消息吧?
這個皇帝也不厚道,你要有消息,早說嘛,我又何必在這裡折騰許久?
當山蚊子不咬人呐!
如果現在不查,到冬天,杜荷依規定報上幾匹死傷,這事就遮掩過去了。
杜荷眼裡閃過一絲瘋狂,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綁縛:“與他們無關,耶耶一人做事一人當,禦馬我騎出去賭馬,摔死了。”
“繼續清點。”范錚不理會他。
你要說只是一匹,這個理由范錚信。
十匹了,你上墳燒手紙,哄鬼!
整個尚乘局,幾乎被范錚翻了一遍。
不按規定善待馬匹的、克扣鹽與粟的比比皆是,就連長孫誼都糊了一腚。
到了現在,長孫誼反而松了口氣,不是針對自己就行。
哪怕自己不那麽乾淨,起碼可以五十步笑一百步。
就是要倒霉,自己也不會是最慘那一個。
問題雖多,卻屬杜荷最嚴重。
偷梁換柱、倒賣禦馬,純純的作死。
……
兩儀殿內,李世民一個大腳丫子踹翻了杜荷,怒不可遏。
“要不是靠克明的遺澤,你早就死八回了!朕的禦馬你也敢動,再下來,是不是要動一動衛尉寺的刀槍?”
克明,是杜如晦的字。
杜荷滿不在乎地躺在地上回答:“衛尉寺不是楊豫之那個目無倫理的家夥在麽?我嫌惡心!”
楊豫之此時正任衛尉丞。
這個臭不可聞的馬子蓋一揭開,李世民更怒了,連踩了杜荷幾腳。
“你就對賜婚如此不滿?”
杜荷無聲地笑了。
如果有選擇,哪怕讓杜荷出家為比丘僧,杜荷也心甘情願。
永嘉長公主的所作所為,太膈應所有即將成為駙馬都尉的人了。
要不然,杜荷何至於瘋狂折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