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秋收
九月鷹飛。
國子祭酒、曲阜縣公孔穎達請乞骸骨,皇帝再三挽留,見孔穎達手指顫抖的模樣,也只能允他致仕。
這樣的狀況,哪怕是朝朔望也難辦到了。
范錚倒是真心實意為孔穎達祝賀,雖說身體衰敗了,卻能全身而退,不再負國子祭酒、太子右庶子的重擔,便是身後名也不受影響了。
反正,他家娃兒孔志約,已經是禮部員外郎,已經踏出了沉穩的一步,再加上儒家各支系若有若無的聯系,只要不行差踏錯,後代的富貴是穩穩當當的。
太子右庶子之位,由趙弘智接任。
李承乾的姿態,雖然竭力保持平靜,卻如噴發前的火山,總有那麽一絲火氣泄露。
太子太師、鄭國公魏征,病重臥榻多日,皇帝率大臣臨鄭國公府,看著簡陋空曠的府邸,撫著魏征枯槁的手臂流涕。
(玄德:可見帝王皆哭,豈獨賴吾哉?)
魏征最後的時刻,依舊不忘諫言,引用了先秦左丘明《左傳·昭公二十四年》“嫠(lí)不恤其緯,而憂宗周”來勸諫,意為“寡婦不怕織得少,而怕亡國之禍”,真是諫到死。
幾天之後,魏征薨了,時年六十四,英年早逝。
咳咳,沒有用錯詞,官員是七十歲才致仕,六十四歲,真是年輕得可以當成丁看。
(年齡見《舊唐書》!)
天子親臨慟哭,廢朝五日,贈魏征司空、相州都督,諡曰文貞,給羽葆鼓吹、班劍四十人,賻絹布千段、米粟千石,陪葬昭陵。
到將要祖載(以柩載車上行祖祭之禮)之際,魏征之妻、鄭國夫人裴氏拜辭天子贈送儀仗:“魏征生平節儉,以一品儀仗送葬,非他本意。”
辭了儀仗,裴氏帶著魏叔玉等四子,以素布牛車,載魏征靈柩奔昭陵而行,李世民登苑西樓望之而哭,後封實食邑九百戶。
哎,貞觀朝的老臣子,正一批一批的凋零,范錚他們也才次第上位。
比范錚升遷得更迅猛的,是給事中張行成,他已右遷至刑部侍郎。
不過,范錚在張行成面前沒脾氣,張行成為人正直,資歷老得嚇人,當年隋朝的員外郎、王世充的度支尚書,起起落落的回鍋肉,不是一般官吏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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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嗣本除民部尚書,李緯順勢接任了司農卿,一切水到渠成,沒有絲毫阻礙。
司農少卿之位,由外來的唐同人接任。
巧的是,唐同人是唐儉三子。
細算下來,誰還能說唐儉被彈劾,是受責罰來著?
反正范錚覺得,這就是一場交易,阿耶承擔一個彈劾的名聲,把娃兒送到一個高位上,何樂而不為?
換成自己,要這麽硬捧范百裡上位,也是心甘情願的。
唐同人整日和顏悅色,對寺中事務也不輕易更改,倒是個慎重人物。
司農寺的權力變遷,影響不到京苑總監,該乾的活依舊得趕,要搶的麥子、粟,依舊得趕緊搶收,然後曬乾、入太倉。
耽誤了時間,萬一來一個變天,得哭死。
京苑總監范錚,騎著自己的駑馬,在主簿湯儀典的引導下,赴四面監查看秋收狀況。
“那個,主簿,就想問一下,你究竟能貪多少?”
混熟了,范錚說話也沒那麽注意了,敢拿著主簿的名字取笑了。
湯儀典伸出尾指,在指甲蓋上比劃了一下,憨厚地笑了:“就貪了那麽一點。”
牽馬的孫九都笑了。
沒有特別的忌諱,官場上,在規則之內貪一點,真是常事。
不要受那些話本、小說的誤導,覺得清官就一定好,事實上清官狠起來也能讓人戰栗。
如某清官,將大量本可截留於地方的錢糧盡數上交朝廷,治下官吏全部得勒緊褲腰帶,轄下原本可興修的水利因此無疾而終,可好?
貪不貪,重點在於是否過界了、是否為百姓做實事了。
比如說,某官貪了,下面人也受益了,還做實事了,又該如何評價他?
指望人人清廉如水,這不現實,官吏也要養家,也希望給婆娘買根釵子、給娃兒多買一塊肉吃。
如果衙門給的俸祿,跟不上米價的上漲速度,你看看會有多少廉潔的官吏。
當然了,大唐的官場,相對而言還是能看的,不是那從頭黑到腳的朝代——重點指安史之亂以前。
貞觀年的米價,基本穩定在鬥米二十文的價錢,司農寺功不可沒。
京苑南面監的土地很多,草垛、粟、麥有條不紊地鋪開,底上不是石板就是水泥板堆成的谷場,在日頭下隱隱飄著清香。
范錚倒是沒想到,水泥板居然還有這麽一個用途,難怪陸甲生說銷量還可以。
石砭峪周圍都是一派豐收景象,京苑南面監漆雕攀著常服,下擺別到腰帶上,蹬麻履,捶幾下老腰,再吃力地推著翻耙,將底上的糧食翻起、再耙勻。
倒不是在裝腔作勢,農忙時節,再多人手都不夠用,官吏上陣實屬正常。
“收成如何?”范錚撅著腚,用撮箕一點點翻起麥子,姿勢笨拙。
農事,於范錚而言就是個陌生的領域,紙上談兵可以,真抓實乾不行。
要是叫范錚刨木頭,雖然不能完美無疵吧,至少也能刨出個大概模樣來。
漆雕攀笑了一聲:“總算不負京苑南面監的苦功,今年應該能增產半成。”
三個儒生談書,三個屠夫談豬,三個司農寺的官員,只能談收成了。
聽著半成不多,可在龐大的基數面前,那是相當了不起咯。
“當然,有總監給的曲轅犁,南面監有信心讓明年的糧食再增產。”
至於增產多少,成熟的官員才不會胡亂承諾,免得到時候下不了台。
“本官在想,選取良種、育種之類的事,究竟是司農寺各屯監的職司,還是工部屯田司的職司。”
這一點,確實很迷惘,各家的職司都沒有具體寫明!
後周的司農掌三農、九谷、稼穡之政令,可到了隋朝,這職責就不翼而飛了,本朝又是遵循隋朝舊例,職司上明確掌邦國倉儲委積之政令。
所以,具體的農耕政令,究竟該哪家管,一直是在扯皮。
育良種之事,就不知道推諉到哪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