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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570章 釜底抽薪
  第570章 釜底抽薪
  朝堂上,禮部尚書邱一河躬身上表。

  “大唐禮儀之邦,當教化四方,令天下景從,唯現禮法之大、邦國之美。”

  “今雍州別駕范錚,擅違禮部符令,於長安城南三大道側農田,公然使用肮髒之物,壞大唐之風貌,臣邱一河請朝廷斷之。”

  此言一出,無數官員搖頭晃腦地舉笏,口口聲聲“華夏之美”,恨不能將粗鄙的范錚分而啖之。

  范錚面上的笑容次第綻放,雖無聲卻似雷霆,漸而讓朝堂安靜下來。

  李治揚眉:“范錚對此,有何辯解?”

  范錚出班:“此符甚妙,臣范錚竟無言以對。不過,庶民唯有幾分薄田度日,負擔不起因此減產之重。”

  “故,臣有一兩全其美之策,恭請朝廷采納。”

  “方才慷慨陳詞的諸公,不妨將名下永業田與此地庶民田地對調,庶民無減產之苦,諸公亦無施政之礙,兩全其美。”

  誰願意支持這腦乾缺失的符令,拿自家永業田去支持,就是拋荒長草了范錚也沒有意見。

  滿朝堂一片冷哼聲,方才出班的官員無聲無息地退回了班中。

  此等便捷之身手,若是與敵交戰,當是上佳刺客。

  可見,朝廷用人還是不太精準。

  要我獻出一片河山可以,要我獻出一頭牛不行——因為,我正好有頭牛。

  諸官縮了,唯邱一河無路可退,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范錚。

  他已經準備好與范錚爭辯的雄辭千句,奈何這狗賊竟然不吵了,釜底抽薪,直接談置換田地。

  讓邱一河站在道德巔峰,睥睨天下、指手畫腳,一點問題沒有。

  庶民田地裡沒產出,那就喝風好了,反正這裡就是西北,西北風來得極其便利。

  餓死?

  無所謂了,大唐數以千萬計的人口,死幾個怎麽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對吧?

  但是,憑什麽讓本官將自家的永業田拿來頂缸?
  本官第四房媵、第十八個妾、第九子、第十女就不用養了嗎?

  你不知道,本官有多努力!
  “呵呵,范別駕是想官不聊生麽?”

  邱一河怫然不悅。

  你難道不讀聖賢書,不知道孟子曰“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至於說邱一河斷章取義,呵呵,有幾個讀書人不斷章取義的?
  范錚笑了:“懂,邱尚書之意,民不聊生就無所謂了,即便揭竿而起也有府兵鎮壓。”

  這可就不是什麽好話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話,說出來多壞氣氛,就不能視而不見嗎?

  好歹也是三品大員、封疆大吏了,不知道和光同塵麽?
  “本官也沒讀多少書,唯記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卻不得其解,不知邱尚書可能解惑?”

  范錚這一刀,殺得邱一河無法應對。

  世人多寬於律己、嚴於律人,真同情庶民的官,不多。

  至於勿施於民,邱一河從來沒想過。

  民部侍郎、范陽開國郡公盧承慶出班舉笏:“臣盧承慶以為,大唐雄踞天下中心,靠的是莊戶出糧、匠人為器、兵將用命,而不是損民利以自得。”

  “猶記前朝之末,為向番邦彰顯,酒食任取、綢緞裹樹,為天下笑柄,遂國破。”

  “不意今在大唐,複睹此況,不由悲從中來,唯感慨涕零,複歎老邁無能,唯乞骸骨還鄉,為阿耶娘墳塋前添一土堆。”

  唯親身經歷過前朝倒塌之苦,才格外痛恨這些弊端,即便做不到如魏征一般拚命勸諫,也沒法同流合汙。

  有點道德底線的人,就活得那麽累。

  國子監祭酒令狐德棻亦無限感慨:“臣令狐德棻,猶記當年前朝轟然倒塌,大唐茁壯而生。唯願大唐以惡隋為鑒,如貞觀初年,民生為重。”

  老人家說話比較委婉,跟他的品性一樣,君子不出惡言。

  道德底線比較靈活的黃門侍郎許敬宗,難得地出班:“臣許敬宗,彈劾禮部以所謂顏面,奪民時、減民產,不知裡外輕重!大唐強,賴將士用命、工農盡力、臣工盡心、帝王所導,而不是花裡胡哨地巴結番邦小國。”

  “臣以為,邱一河不顧民生,實不配為禮部尚書。老臣不才,願取而代之。”

  范錚被老奸佞突如其來的整活搞懵了。

  聽著前面,還以為他今天喝了正氣水呢,原來竟是看上了禮部尚書之位!
  也對,許敬宗這號人堪稱官場油子了,沒點好處是不會赤膊上陣的,何況他與范錚還相看兩厭。

  雖說黃門侍郎的實權不遜於六部尚書,但品秩只是正四品上,未步入三品大員的行列。

  向上走,要麽補正三品侍中,要麽謀六部九卿三監之位。

  侍中的職位雖有二人,卻不代表一定要滿員,還不如看向六部呢。

  至於九卿,除了太常卿是正三品,其余八卿都是從三品,看不上。

  三監嘛,從三品就不說了,非閻立德之類的專業人才是鎮不住的。

  沒看到前腳將作大匠閻立德遷工部尚書,後腳就將他阿弟閻立本徙將作少匠了麽?
  哼哼,以秦王府十八學士的資歷,不蹭個正三品也委實沒顏面啊!

  許敬宗雖不是什麽好人,至少知道,庶民是要吃飯滴!

  一直未出聲的皇帝,淡淡地開口:“延族(許敬宗字)以十八學士之身,為黃門侍郎亦委屈了,就去禮部吧。”

  “范陽公且寬心,大唐絕不可能二世而亡。”

  一錘定音。

  邱一河的散官品秩、爵位未變,禮部尚書職司卻轉到了許敬宗頭上,一下從實職懸空,險些一頭栽倒。

  委屈,我為大唐長門面,我為大唐作貢獻,我為大唐流過……汗!

  許敬宗謝過天恩,面上流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禮部侍郎,回公廨即廢除此荒謬政令。”

  對邱一河,打倒了,還要重重踏上一腳,讓他不得翻身!

  即便是范錚,對許敬宗上位也喜聞樂見。

  許某的人品遭人詬病,施政方向卻無太大功過,唯“穩”字了得。

  嗯,范錚的目的,是讓那些良田能順利地用上肥料,許敬宗純屬一個意外。

  至於少府監那裡,交流得很順利,少府監說了,雍州冶監就是為雍州服務的,別讓下面的匠人沒飯吃就成。

  看,多麽通情達理!

  這樣的衙門,范錚才不會有事沒事捅一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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