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死士
酆由儉帶著一名縣尉,出動了涇陽縣法曹大部分人手,以及數十名不良人、遊俠兒,牽著十余條惡犬,自太子營外傷敵處狂追。
不良人與遊俠兒,這兩個群體的界限委實不明顯,遊俠兒很可能隨時變身不良人。
即便昨夜微雨,人員追蹤會有難度,對嗅覺靈敏的惡犬來說根本不是事。
“明府、少府,他們是往西頭的馬村方向去,應該是欲借涇水逃開追蹤!”
惡犬狂吠,司法佐與不良帥大聲稟報。
這麽說倒挺合理的,畢竟犬隻追蹤只能在陸地,一旦被水流掩蓋了氣息,再好的犬也只能徒呼奈何。
馬村西南就是奔騰的涇水,別說是有烏蓬船接應,就是騎著樹乾飄下去,你也沒法再攆。
酆由儉面現戾氣:“殿下駕臨涇陽,是我涇陽官民之福,竟有賊子於此挑釁,是扇本官的臉、扇涇陽縣的臉!”
“若無功而返,涇陽官吏辟谷三日!”
“擒得賊子,每人五百錢!不良人、遊俠兒,可有轉為白直之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聽著五百文似乎有些小氣了,然對比多年來二十文上下的米價,已經很了不起了。
給一個白直的機會,都能讓遊俠兒嗷嗷叫著往前衝、死了算毬,你就知道入公門有多不易了。
別看遊俠兒平日不乾正事,身體素質可是一等一的棒,也就略遜府兵一籌,與法曹的司法佐、司法史相比,還勝在年輕。
天上熱氣球在飛,地上人與狗在追。
剛過馬村,驢車承載著傷員的賊人就被趕上了。
不是他們不想策馬奔騰,可在這大畜牧比例偏低的時代,你十人都有騾馬,啥也不乾,就先招得他人注意了。
能有一輛驢車在涇陽城外五裡相候,就相當不錯了。
要是連夜趕著往涇水走,縱然有些泥濘,也大約能上船了。
偏偏這驢子犯倔,“啊呃啊呃”叫半天,三步一回頭,兩步一斜走,地上的坑還能顛掉傷員半條性命。
抽它?
它直接不走了!
遇上那麽一位驢大爺,除了認命,別無他法。
十名賊子引獵弓、射竹箭,奈何遊俠兒經驗豐富著,蛇行、跳躍、倚樹避讓,花招頻出。
不是看不起人,你丫一人能有二十支箭不?
一聲凌厲的呼嘯,一支長垛箭居高臨下,扎入一名賊子的腦門,將他釘於地上。
賊子痛苦地掙扎了幾下,終於蹬腿了。
熱氣球吊籃上,飛行兵發自內心地讚歎:“旅帥好箭法!”
鄧穩撫須微笑,卻不便說自己原本的目標是驢車上的賊子。
咳咳,就問你中沒中吧?
一名飛行兵眸子一緊,厲聲道:“升空!”
高度瞬間拔起,幾支竹箭堪堪到達吊籃底,無力地墜落下去。
鄧穩乾咳了一聲:“今日違令降落高度,系本旅帥見獵心喜,待回營,當向總管請罰。”
本來嘛,高高在上哪能射得太準?
所以,鄧穩也不穩了一把。
有飛騎在上牽製,遊俠兒、不良人、司法史的壓力劇減。
卻有遊俠兒不太領情,射在石頭後面罵罵咧咧。
“不是,耶耶指望拿賊子回去換酒喝呢,你仗著能飛欺負人是吧?”
司法佐在後頭喝罵:“不識好歹!人家這一箭,讓我們省了多少事!”
幾名習慣了雞鳴狗盜的遊俠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悄無聲息地滑下路邊的陡坡,猛然從賊子後方撲出,幾人摁一名賊子。
“殺了我!”被皮條綁縛、反剪手足的賊子撕心裂肺地叫道。
一支竹箭飛出,正入他張開的口中,賊子的身子彈了一下,無力地癱軟了。
遊俠兒滾到路邊,眼現懊惱,弄死與捉生,傻子都知道哪邊的利益大。
不對!
“他們沒箭了!”
遊俠兒從石頭後跳出來,興奮地揮舞橫刀、木棍,不要命地朝驢車衝去。
“要活口!”
氣喘籲籲趕到的酆由儉大聲叫道。
其實,根本不用他多話,遊俠兒都能分清孰輕孰重。
能啃整隻羊腿與隻啃羊蹄,分得清怎麽選吧?
只要賊子沒當過府兵,斷然不是人數眾多的遊俠兒、不良人之敵。
八名賊子哈哈大笑,相互揮刀,扎入同伴軀體,血流滿地。
遊俠兒、不良人的面容垮了。
最直白的形容就是,到手的五十貫錢突然變成了五十文,難受。
酆由儉大笑:“賊子雖死,諸位功不可沒,依舊履行本官之諾!少府速速將賊屍帶至殿下營前。”
至於涇水中的小舟,無憑無據,誰知道哪個才是他們的同黨?
線索中斷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世上許多事,都是如此無疾而終啊!
官吏們的歡呼聲,比遊俠兒還要大一些。
五百文錢他們倒不在意,慶幸的是免去了辟谷三日。
修仙是好事,不那他們都是些俗人,酒色財氣樣樣俱全的俗人,無福消受。
渾義道營前,鄧穩脫去上衣,手握木樁借力站穩,一名虞候手執軍棍,掄得呼呼作響,打在他背上,瞬間一片青紫。
當著全渾義道軍的面,總管范錚稟明了太子,親自下令:鄧穩擅自降低飛行高度,雖未出事,卻違軍令,當打脊三十。
飛騎上下嘩然,鄧穩卻心悅誠服地領刑。
“當年飛騎未立,我便教過鐵小壯,傷亡雖難免,卻盡量避免人為造成。想來鐵小壯也告誡過你們安全的飛行高度,為何不遵令?”
范錚怒罵幾句,飛騎諸兵羞愧地低下頭。
三十棍下去,鄧穩站直了身子:“鄧穩保證,日後不再犯此過!”
押著賊屍前來邀功的酆由儉,見狀駭然——別駕竟如此嚴厲?
十具賊屍,拋開鄧穩射死那具、竹箭射死那具,三具身上的箭傷符合生鈊箭特征,證實了他們的身份。
“臣慚愧,不能順藤摸瓜,賊人竟自相殘殺而亡。”
酆由儉對太子叉手。
太子乾澀地笑了笑,轉頭看向范錚:“死士?”
范錚應道:“死士亦是烏合之眾,殿下勿憂。涇陽令勤勉,殿下可嘉獎。”
外患實不可怕,可怕的是內憂啊!
太子擊掌,從尤福貴手中接過一柄玉如意:“玉是藍田玉中品,算不上什麽好東西,唯表孤一片心意。”
酆由儉激動得渾身哆嗦,跪下接過玉如意。
天下縣令何其多,有誰得過太子親賜?
有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