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後院起火
二堂中,亓官植鼻青臉腫,眉角一路長長的抓痕。
范錚示意賀鉤雄上茶湯,李叔慎黑臉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怎?亓官府上的長豆角架倒了?”
范錚微微搖頭。
亓官植出身名門,他家郡君也非等閑出身,輕易鬧不到這地步。
“愧見上官。山荊不智,竟是放生水的邪行人之一,下官勸阻未果,區區老容顏,也不在乎了。”
“只是,下官愧對雍州,未能督導家眷,無顏素餐屍位,只能請辭治中職司,且還歸耕讀。”
老實說,亓官植這選擇是相當明智的,既然官身導致家眷驕橫,那便辭官不做。
看看他面上的傷痕,就知道這個時代婆娘的戰鬥力了。
李叔慎笑容盡斂,眉宇間透著一絲無奈。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若這事落到他身上,又當如何?
范錚的手指頭“咄咄”地敲著茶案,茶碗置於茶拓子上,一時沒顧得上吃茶湯。
亓官植的能力中庸、性格中庸,唯人品較堅挺,與敦化坊多年的往來也極為愉快,能留還是得留啊!
可自己前面才發話,官吏家眷參與邪行,一律除名,也不能自打嘴巴。
若讓下面的僚屬知道了,又當如何?
出爾反爾、食言而肥,日後誰還信服你?
“亓官治中的品行,本官素知,料來是郡君一時未想通。”
“且請治中攜郡君至二堂,本官勸解一二。若是無能為力,也請治中諒解。”
亓官植迅速出衙,不多時,劈手捉著年逾四旬的婆娘皇甫煢(qióng)入衙。
莫看他婆娘在家凶橫,真入官衙還是很心虛的。
人大多如此,耗子扛槍窩裡橫。
范錚倒也不怕有人閑話,本身年齡差異極大,亓官植的婆娘也是個水桶腰,范錚在這方面又持身極正,加之亓官植在場,就是天子當面也不帶忌諱的。
“郡君請坐。本官與治中自萬年縣初任明府時相識,至今多年,素知其本性良善,不忍見治中被迫棄官,故請郡君共商。”
范錚斥退賀鉤雄,二堂唯他與亓官植夫婦,遂對坐而談。
皇甫煢對放生走火入魔,對自家漢子的官身卻極看重。
很現實的說,沒了亓官植的權勢,她憑什麽進入那些小圈子裡,受他人敬仰?
“不行!憑什麽要他棄官?我要告禦狀!”皇甫煢如護崽的母大蟲,長身而起,瞪眼咆哮。
范錚微笑烹茶:“皇城之外,敲登闔鼓、立於肺石之下,便可告禦狀了。郡君不妨聲明,狀告雍州別駕范錚,也就是本官。”
“雍州有符文:放生水之類邪行,徒一年;放生豬婆龍、狼群等危害庶民,杖斃!但有家眷參與邪行,官吏一律除名,永不錄用。”
皇甫煢急了:“這是亂政!《毗尼日用切要》寫了: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放生水即放生蟲,何為邪行!”
范錚倒是沒想到,這口鍋螺旋狀飛出,最後還能落自己身上。
“好教郡君知曉,《毗尼日用切要》,本官所書,於微末時贈與大興善寺主波頗禪師。”
“大興善寺現寺主悟崐,於此附注一語,甚合本官心意:此乃恆河水!”
范錚想說,悟崐黑得漂亮。
“你是不是還覺得,別駕只是個臭寫書的,沒你懂得多?”
亓官植冷冷地刺出最後一刀。
忍了這麽多年,也是夠了。
實在不行,回鄉耕地,到時候讓婆娘使勁往乾涸的土地上放生水。
皇甫煢嘴唇蠕動幾下,終究沒再嘴硬下去。
她們奉為圭臬的《毗尼日用切要》,究竟是誰所書,一問便知,范錚犯不上背上汙名來騙人。
“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若不持此咒,如食眾生肉。唵嚩悉波囉摩尼莎訶。”
范錚淡定地誦了一遍飲水切要,皇甫煢再無疑義。
皇甫煢的氣勢全消,一屁股坐下去,堅實的椅子發出“咯吱”聲。
范錚分茶,逐一擺出茶拓子上:“今日,治中已來辭官,看在昔日情分上,本官勸說郡君,以為最後的挽留。”
“若郡君執迷不悟,治中大約只能回鄉耕田了。”
虛無縹緲且錯漏百出的信仰,與自家漢子的前程哪個重要?
范錚沒敢指望皇甫煢一定洗心革面,畢竟對於走火入魔的人來說,“寧去天堂撿垃圾、也不願回來錦衣玉食”,並不罕見。
總算皇甫煢走火入魔程度沒那麽嚴重,幾番猶豫之後,還是服軟了。
“當家漢子,我錯了。”
畫面稍稍辣眼睛,幾百斤的體型撒嬌,旁人真個遭不住哇!
皇甫煢做事乾淨利落,前因後果抖了個乾淨,將那些姊姊妹妹的全部抖了出來,隻圖一個痛快脫身。
一堆大大小小官員的家眷,倒也未讓范錚意外。
只是這個主使,略讓范錚詫異。
洺州為中望州,正六品上長史賀蘭安石(《新唐書》為賀蘭越石)之妻武順,已居長安,頗具手腕,一個看上去抽風的放生水,竟讓她在官員家眷中混得風生水起。
口舌之利武順固然厲害,但更厲害的是,她的二妹武照入宮,為陛下新寵,位居才人。
哪怕明知武順無法聯系到武照,武照也未必有什麽好結果,依舊有人趨之若鶩。
萬一呢?
畢竟是外州官員家眷,范錚也沒魯莽行事,而是讓卜塘叫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女史、女典獄作陪,以示清白。
召入雍州衙門的武順,身姿婀娜風擺柳,眉眼如畫諸多情,玲瓏凸凹頗誘人,讓許多年輕的官吏都悄悄咽唾液。
按一些老油渣的說法,是熟到一口就能吸出汁的桃子。
范錚倒是穩如山嶽。
淡定,在信息滿天飛的時代,啥東西沒見過?
開玩笑,“門”都開了無數次好嗎?
“洺州長史賀蘭安石之妻武順,參見別駕。不知雍州傳小婦人至此何乾?莫不是小婦人乾犯國法了?”
羞羞怯怯施禮,嬌滴滴開聲,軟談麗語,讓人心如貓撓。
“令郎賀蘭敏之,頗為聰慧,憤世嫉俗,若不好生教導,呵呵……”
范錚開口,似從無關的角度出發。
武順姿態一斂,竟隱隱現出雍容華貴:“別駕金玉良言,武順受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