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水至清則無魚
飛騎右郎將竇玄非鬱結。
左郎將鐵小壯倒沒有借機奪他權柄,只是安排了任務。
雍州治下,關隘左近、終南山、京郊、畿縣,鐵小壯全都安排到了,重點還是翠微宮左近。
“若盡數認真完成,我飛騎當入精兵之列!是故,右郎將且需努力!”
鐵小壯學來的畫餅術,不倫不類的。
本來麽,他的職司雖略高於竇玄非,卻不可能左右人家的前程,鼓勵也就顯得滑稽了。
若是用於鄧穩身上,那卻沒得說了。
總而言之,就是鐵小壯學藝不精。
竇玄非真按鐵小壯的安排行事,哪怕是以步兵團、越騎分散,各自按團行事,全部做完也得小半年時間。
尤其是終南山,聽說大蟲、食鐵獸、白羊、野狼都有跡可循。
一般情況下,野獸是怕成群結隊的人,可萬一呢?
誰敢保證,野獸就一定不會攻擊人了?
圓滾滾的食鐵獸,看著多可愛,一巴掌就能送人上病床。
力度大一點,堪比高僧,送人入輪回。
發起怒來,一嘴就能咬斷人的脖子。
莫因其萌萌的外表,就忽略了它是熊屬的事實!
傳說中,蚩尤可是騎它出戰的!
竇玄非很想將令牌擲到鐵小壯臉上,指著他鼻子大吼“耶耶不幹了”,無奈不敢。
並不是所有姓竇的皇親,與皇帝、太子都有渠道直接交流,至少竇玄非沒有。
一個偏遠的旁支而已,能蹭得一個右郎將已是天上掉蒸餅了,還想怎樣?
截止目前,竇玄非還沒單獨面見過太子,萬事都是柳奭直接下令,就憋屈。
你是宗親,耶耶難道不是?
可惜,同樣是宗親,照樣得分三六九等,即便竇玄非滿腹牢騷,也隻得奉命行事。
“這個鐵小壯!他是擔心朕為奸人所乘?”兩儀殿內,李世民笑罵兩聲。
鐵小壯安排如此大范圍的操練,須經皇帝禦批,李世民自然了如指掌。
鐵小壯自身坐鎮龍首原,太極宮就穩了。
讓竇玄非拉著步兵團、越騎,到處打著操練的旗號梳理一遍,對未來這一年的安寧起了很大的輔助作用。
於翠微宮的安全,李世民也自有打算,倒不怕牛鬼蛇神,可范錚師徒的情義,貞觀天子還是得領的。
毫無疑問,鐵小壯是想不得那麽細致的,尤其是查關隘附近的小徑。
李世民當老軍頭多年,這些魑魅魍魎的招數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奈何水至清則無魚啊!
有范錚出個主意,讓竇玄非出動,蠻好。
——
雍州民曹,放下包袱的駱賓王隨著王福畤,騎著官馬於南郊的農田巡視。
“這裡以前是種粟,畝產一石。後別駕任司農寺京苑總監,推廣改粟為麥,畝產幾近翻倍,雍州循之。”
駱賓王表示不解:“為什麽莊戶自己不能改種麥呢?他們不會不知道麥能多收吧?”
王福畤笑了:“事未成時,誰知前景?貿然讓莊戶放棄祖祖輩輩栽種的粟米,改為不熟悉的麥,會被庶民咒罵的。”
“再說,粟最大的好處,是可以存儲九年而食用。米、麥,隻得三年。”
果然是各有各的好處。
相對而言,能盡快讓庶民填飽肚兒的麥,顯然好處更大一些。
可也不是所有土地都適合種麥,依舊有一些地方隻適宜種粟,卻無關痛癢了。
沒有成功的范例,想讓庶民改變是很困難的事,萬一失敗了,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
哦,這裡大致算西北了,西北風管夠。
“雖說州縣民曹可指定治下庶民栽種桑麻、粟麥,但有一個原則,觀光且須記住。”
“民曹的作為,須是讓庶民過得更好,而不是肆意讓庶民冒險改變。”
“即便是京苑四面監,別駕當年也是讓他們先部分試種,成功了才全面推行。”
王福畤絮絮叨叨地介紹。
宗旨是真的,以前說那些強令庶民栽種不合時宜之物也真有過。
權勢就是一把鋒利的刀,你是用這把刀割點肉回家,還是用這把刀傷人,存乎一心。
至於說事後的追責、監察,太滯後了。
“院角柴火棚裡,堆著許多草莖,卻是少見。”
正常了,駱賓王早年的日子清苦,卻多靠抄寫度日,對農事並不熟悉。
王福畤直笑:“你不覺得眼熟嗎?此乃白疊莖啊!”
駱賓王驚訝了。
白疊,它不是一種觀賞花麽?
陽春白雪與下裡巴人,好像不搭吧?
“白疊西州有產,時人以織衣物,別駕令人采集白疊花,曬乾、除籽,縫入衣物夾層,其暖不遜裘衣。”
“故,雖號令房前屋後栽種桑麻,對庶民種白疊也隻視而不見。”
這就是靈活應變了,你總不能強行把庶民用以禦寒的白疊鏟了,否則天寒凍死人算誰的?
駱賓王學著王福畤,老農似的蹲在田埂邊上,感慨道:“參軍還真是憐憫庶民啊!”
王福畤咧嘴,現出一絲得意,隨即朝長安城叉手:“這是秉承了陛下的仁心,得益於別駕的仁術,老夫不過略盡綿薄之力。”
駱賓王渾身如螞蟻爬過一般的不自在。
當官就當官,能不時時刻刻把皇帝、上官掛嘴邊麽?
感覺多諂媚啊!
王福畤表示鄙夷,瓜娃子,說什麽風骨,難道我阿耶的名頭很差麽?
等你餓得慌的時候,就知道風骨一文不值了。
捧著皇帝給的碗,上官給你碗裡添祿米,你還奢談個毛的風骨。
“其實,上官改種小麥,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冬小麥一般是五月刈,普遍先於蝗蟲為害的季節。”
駱賓王瞬間明白了,於是蝗災對於冬小麥產區的禍害就沒那麽嚴重了是吧?
這麽一算,改種小麥確實很了得。
“參軍,我就有個疑問,別駕自小在敦化坊長大,按理說沒操持過農事,怎懂這許多新招?”
王福畤白眼相向:“瓜皮!別人不能七歲成詩,你怎能呢?”
原來,世上不止我一個天才啊!
駱賓王美滋滋地想。
“滻水邊上那些碾磑,看到了吧?有不少是達官貴人的產業,還有阻攔了灌溉引水的。”
“井田利害,可是民曹的職司喲!”
王福畤點了點駱賓王。
駱賓王沉默了一會兒:“要是惹不起呢?”
驕傲,可不是狂妄,駱賓王清楚地知道,他的小身板,任意一個達官貴人就能輕易碾壓。
王福畤白了他一眼:“上官是幹嘛用的?”
康熙三年,中國大陸最後一塊反清的土地。
熱血,悲壯,男兒當如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