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麾將軍莫文武被罵犬吠,卻沒法生氣,心頭隻覺得發慌。
這些小兔崽子,驕縱得不像話了,連官員都敢下手,無法無天啊!
莫文武對他們撞擊官奴並不在意,這一點,朝堂上下多數人的看法也是一致的。
畢竟,色人們不是犯了罪過,就是立場敵對,不值得憐憫。
可官員,哪怕是底層的官員,那也是龐大官僚階層的一員!
“陛下,冤枉啊!那監丞一身打扮與色人幾無差別,臣看不出來啊!”
壯丁大哭。
倒不至於全無差別,即便同為勞作所穿的麻衣,也有火麻布與粗麻布之別。
只不過,一番勞作之後,汗水混著塵土落在上頭,乍一看還真不易辨識。
李世民眼中閃過光芒,唇角輕輕揚起。
范錚冷笑:“湯儀典監丞在我司農寺京苑總監的常田中勞作,穿戴什麽,還需要旁人準許?”
事情鬧騰得太大,已有一些消息靈通的朝臣從芳林門趕來,莫文武想要搬弄是非都來不及了。
情急之下,莫文武拱手:“陛下,犬子乾犯國法,自當由三法司審判定罪,而不是司農少卿定奪生死。”
“臣請三法司收監定罪,即便當死,臣亦無怨懟。”
李世民猶豫:“言之有理啊。”
范錚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陛下何不令三法司當場斷案?來人,堆起薪炭,請三法司當場斷案。”
這意思,是要他們白天審不出結果,連夜審!
大理少卿辛茂將乾笑一聲:“范少卿卻是說笑了,斷案還是應到衙門。”
范錚詫異:“不是吧?離開衙門,大理寺就沒法維持公正了?”
辛茂將也不生氣,只是擺手:“驚堂木、史、錄事、問事、評事俱無,如何斷案?”
范錚笑眯眯地開口:“正好,本官當年在禦史台學了一身審案的本事,諸公要鑒賞一番否?”
“本官有一招,稱之為‘悟空’,以枷定頭顱,反覆收縮,擠壓顱骨,願為陛下演示一番。”
大興善寺主悟崐表示,有被冒犯到。
齊天大聖表示,你丫不厚道。
李世民怫然不悅:“朕非暴君,貞觀年減省刑罰,隻定五刑(笞、杖、徒、流、死),豈可濫用刑罰?”
裝,使勁裝。
台獄裡,出自范錚之手的玉女登梯、仙人獻果,真以為皇帝一無所知?
這世間,總有人捏著雙重標準,標榜著公平。
范錚執刀,向剩下兩名壯丁逼近:“要麽三法司今天斷案,並昭告天下,殺官無罪;要麽司農寺斬殺入侵之敵。”
“至於說將人帶走,避重就輕宣稱隻撞了色人,甚至黑地翻為白,稱司農寺冒犯了他們。呵呵,本官活著,就休想!”
讓人脫了司農寺,說黑說白都由著別人。
就看看能把皇帝請出玄武門的是什麽人!
僅僅是武散官雲麾將軍,能辦到嗎?
官員胡說八道,尚且有皇帝管著;
皇帝說昧良心的話,誰能管?
李世民拋了個眼色,薛仁貴緩緩而行,欲阻范錚去路。
雷七、雷九、湯儀典、色人蠢蠢欲動。
范錚張嘴罵道:“有你們什麽事?是想讓人扣上造反的帽子,然後盡數屠戮麽?滾!”
湯儀典雙眼通紅,兩顆不值錢的老淚從面頰上滑落,混濁的淚珠泛紅。
倒提橫刀,發足狂奔,范錚如初生犄角的羖羊,撞向如大蟲一般的薛仁貴!
李世民訝然,你范錚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然而,看清楚范錚瘋狂的舉動,李世民、莫文武、辛茂將、薛仁貴都叫苦不迭。
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論武藝,十個范錚也不夠薛仁貴打的,可他拚命往槍鋒上撞,就讓人無比忌憚!
一個不好,“逼死大臣”的馬子,就要結結實實扣在貞觀天子頭上,對於格外追求名聲的李世民來說,是不可承受的。
莫文武就更不用說了。
范錚真死了,或者他能竊喜片刻,其後禦史台的彈劾、民間與官場的口誅筆伐,或者連皇帝都未必保得住他。
辛茂將第一次見識了范錚的凶殘,這是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啊!
倒反是薛仁貴最輕松,木槍在他手中吞吐不定,隻憑槍乾阻攔范錚去路,槍鋒絕不出現在范錚要害前。
場面有些詭異,倒像是范錚在主動追逐槍鋒。
薛仁貴的武藝不敢說大唐第一,對付范錚這種二把刀是輕輕松松的,槍乾每每以柔力推開范錚,讓他寸步難行。
范錚累得氣喘如牛,還是不能突破薛仁貴的攔截,甚至他的腳還沒挪動一步,這就尷尬了。
范某雖非武夫,難道不要顏面的嗎?
舉起橫刀,刀刃向頸,范錚露出一絲戾氣:“來,再攔截試試!”
李世民驚呼:“不可!”
哪怕范錚只是劃破點皮,李世民就得背上這口鍋,犢鼻褌裡就塞了一砣濕黃土!
范老石如何倒不用考慮,畢竟有范百裡這一輩要照料,想來也不至於妄為。
有了牽掛的人,就不敢再肆意妄為。
孤狼,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一百五十三名敦化坊學生,其中還有執掌飛騎的左郎將鐵小壯,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認真考慮。
事情傳揚出去後,天下的官吏會是何等看法,刁民會不會效仿而屠戮官吏……
朝廷公然坐歪屁股,帶來的後果,李世民或能彈壓得住,待李治登基時能不能彈壓?
事實上,朝廷的屁股歪了不止一次,只是無范錚一般地位高的人激烈反應。
至於色人、庶民,只要不能引起叛亂,越掙扎,勒在身上的繩索越緊,直到活活勒死。
禦史台諸人,在禦史大夫李乾祐的帶領下,轉身返回芳林門。
面色鐵青的司農卿楊弘禮、司農少卿唐同人,錯落立於范錚身後,手撫刀柄。
范錚的武藝或許不行,唐同人大概是個花架子,楊弘禮可是征遼東、龜茲領軍出戰的人物,縱使不敵薛仁貴,也當阻攔數息。
縱然是天子,一碗水也得端平,司農寺不能讓人輕賤了!
禦史台是范錚的起家地,司農寺是范錚現今所居,兩處一表態,就是皇帝也頭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