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家國天下，一言而決
  大漢永漢元年，五月十二日，黃昏。

  東都雒陽，皇城，永樂宮，殿堂正中。

  挺直腰杆的劉備，圖窮匕見。

  “稟太皇太后，太后。董子雲‘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臣深以為然。故，兩位天子優劣，不應以個人好惡為評，應由百官、萬民及青史評判。”

  因為“獨尊儒術”，董仲舒在漢朝儒者心目中的地位直追先賢聖人。

  天子因為君權神授天人感應理論，確立了封建王朝統治的合法性，同時也要承擔趨善向好教化萬民的職責，這叫邏輯自洽。

  不單單天子，即便是普通人和事，好與壞的評判，大眾比起個人，會更客觀，更趨近真實。

  劉備借用《春秋繁露》中的觀點而得出的推論，董氏何氏以及殿上文武，無一人反駁，也無法反駁。

  但，所有人都感覺十分別扭。

  讓大大小小的官吏，甚至鄉野間的愚夫愚婦來決定皇帝的歸屬，簡直不可想象，事實上也無法做到。

  若想得深一些，以此類推，每位官員都要接受萬民評價，那日子沒法過了。

  作為百官之首，作為孽徒恩師，盧植的潛意識裡，覺得劉備似乎早有預謀，甚至有心推動局勢至此。

  若真由百官萬民決定德才之人為天子，孽徒會不會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不是沒這種可能，比如篡漢的王莽，血淋淋的教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真那樣，自己清譽就完了。

  又來不及像菩提老祖對孽徒叮囑：日後惹出禍來，不把師父說出來就行。

  見盧植顯得神不守舍，馬日磾忍不住問道：“話雖如此，卻不可行”

  劉備轉向對方：“太尉以為，何處不可行？”

  “不說萬民無法聚集，大漢官吏成千上萬，且地處天涯海角，一往一返耗時耗力”

  盡管沒有正面否決，但太尉提出了現實問題，總不能讓所有官員來一趟吧？

  “太尉所慮不無道理。”劉備點點頭，轉而說道：“不如設定某種限制篩選，既避免勞師動眾，又能為萬民代表。”

  嗯？
  眾人一愣，還能這麽操作？

  馬日磾皺了皺眉，問道：“州牧可否詳細說說？”

  “可比大朝會，凡秩兩千石及以上的官員，可獲參與資格。”

  按照此時的俸祿，秩兩千石的官員，朝廷為校尉以上，地方為郡守以上，合計不超過兩百人。

  眾人恍然大悟，不由稍稍安慰。

  因為，秩兩千石的官員，掌握著中央與地方的權力，屬於大漢王朝金字塔頂端的精英。

  是天子“代天牧民”的直接下線，若是得不到這些人的認同，天子便是傀儡與空殼。

  楊彪得嘴角微微扯了扯，他現在秩千石，即便有心問詢也只能捏著鼻子不開口。

  劉弘接著問道：“非此不可？”

  劉備攤了攤手，表示：你行你上。

  上面的婆媳實在惹不起，劉弘也不吱聲了。

  馬日磾又問道：“各地官員到京之前，不可一日無君，奈何？”

  即便你說的有道理，即便有了辦法，但需要時間籌備，少說也要一兩個月。

  現實問題依然存在，籌備期，誰為天子？
  眾人紛紛點頭：大漢元首不可空置！
  董氏越聽越心安，神情悠然自得。

  何氏越聽越沮喪，一身的華服盛裝，顯得尤為諷刺。

  然而，劉備說道：“重臣評議之前，照舊即可。”

  照舊？是指永漢天子麽？

  在眾人的疑惑中，劉備轉向何太后與劉辯，微笑道：“光熹天子君天下，太后臨朝！”

  “哇哦！”

  重臣猝不及防，為之嘩然。

  “呼！”

  太皇太后震驚地站了起來，滿臉不可置信。

  “嗯？”

  後知後覺的何太后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繼而欣喜若狂。

  這大耳.皇叔果然還是忠心的。

  董氏揚起勸進表，盯著劉備喝問道：“為何？為何不是永漢天子？”

  胸有成竹的劉備，朗聲問道：“太皇太后明鑒！若臣今日認可此表，明日便會有人依法炮製第二份。屆時，臣認是不認？”

  此言一出，眾人醍醐灌頂。

  是呀，若承認大將軍以武力改變現狀的合法性，將來一定會有野心之輩效仿。

  如此，後患無窮，堅決不能認！
  盧植很欣慰，孽徒倒是極守規矩，如此，為師祝你一臂之力。

  百官之首，太師盧植出列，附和道：“稟太皇太后，太后，雍州牧所言，臣附議！”

  何進將功補過，緊隨其後，大聲說道：“臣，亦附議！”

  袁基沒有猶豫，立即上前：“臣，附議！”

  一眾大佬齊齊說道：“臣等，皆附議！”

  此情此景，令董氏又氣又怒，一時間手腳冰涼，眼看著就要摔倒，幸虧宮女內侍迅速攙扶。

  此情此景，令何太后百感交集，巨大的落差，皇權失而復得，心底一酸，差點落淚。

  張讓趕緊遞上絲帕。

  何太后含淚哽咽著說道：“諸位愛卿，皆忠君體國，朕心甚慰！”

  眾臣一齊躬身致禮：“臣慚愧！還請太后保重鳳體！”

  永樂宮一悲一喜，可謂世事無常。

  只是袁基不太明白，既然劉備這廝心向太后，何必多此一舉？
  不單他這麽想，類似疑惑在很多人心裡久久不散。

  董氏好一會才緩過來，面對大勢，情知再難改變，再沒了意氣風發的神色。

  做了個送客的手勢，貼身女官當即表示太皇太后需要休息。

  不過看臉色，分明想說：各位快滾吧！

  何太后，劉辯，與眾臣紛紛向董氏致禮，有序退出永樂宮。

  “劉卿.”

  何太后剛想與最忠心的劉備說話，卻見女官追出來。

  “皇叔，且留步！”

  咦，太皇太后前倨而後恭，有點意思。

  劉備向何太后拱手，隨後跟著女官，重新回到永樂宮殿上。

  董氏畢竟宮鬥多年，剛才是氣急迷心，因而冷靜下來後，覺得不能理解劉備的操作。

  故此，派女官將對方叫了回來。

  劉備還是恭敬地躬身向靠在榻上的董氏致禮：“太皇太后，可好些了？”

  董氏斟酌著問道：“可是永漢天子年幼，令皇叔有偏見？”

  “太皇太后，這口黑鍋，臣可不背！”

  “哦，背鍋？何解？”

  劉備侃侃而談：“臣治下有一毛賊，欲盜鄰家鐵鍋卻將黑鍋底子背走，事發獲罪，鄰家反而得到一口好鍋。”

  皇叔講的鄉野故事生動有趣，九歲的劉協，不由側耳傾聽。

  董太后品味之後，忽然問道：“關起門來都不是外人，有些疑問，還請皇叔為本宮解惑。”

  “太皇太后請問，臣知無不言。”

  “既然皇叔認可辯兒，何必大費周章？莫非將來，欲行伊霍之事？”

  劉備淡淡地說道：“伊霍之事，臣，不屑為之。”

  董氏眼中閃過一片訝異。

  這位皇叔不是不敢，而是不屑，意味著，對方擁有對抗並掌握朝廷的實力。

  真是無知無畏，什麽都敢說啊！
  不過正是這種無所顧忌的態度，令董氏問道：“協兒，沒有成為天子的可能嗎？”

  “回太皇太后，事實上，憑先帝恩典，就朝堂局勢而言，臣，更看好永漢天子。”

  “哦？！”

  董氏坐直了身形：“皇叔此言，當真？”

  “臣，無須說謊。”

  見對方眼神堅定，不似欺騙。

  董氏奇怪地追問道：“那，為何不順水推舟，認了勸進表？”

  　親們早點睡，早睡早起身體好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