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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照溝渠》第5章
  第5章

  大龍缸被抬走後,徐忠的右眼皮一直跳。似有什麽預兆般,跳得停不下來。想著那日龍缸開窯的情形,至今仍有些後怕。

  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細想那前後,龍缸燒成了,也被拉走了,這事兒以後就和他湖田窯沒關系了,還能有什麽事呢?
  他這麽想著,又問徐稚柳右眼跳財還是跳災。

  徐稚柳剛從外頭回來,肩上落了雪,隻匆匆拍兩下,從懷裡拿出一張官帖,交代張磊送去瓷行。

  張磊是他手底下得用的管事,蓋凡窯口、瓷行等周轉不開的事務,都是張磊給他跑腿。

  兩人對著官帖又說了幾句,待到張磊迎著風雪離開,徐稚柳又高聲叮嚀幾句,才緩緩落座,喝了口不知什麽時候涼掉的茶,又開始安排暖窯神的祭祀活動。

  送請柬,借飛虎旗,還要裁黃紙寫對子,請唱堂會,一件一件都敲定妥當,這才想起徐忠還在等他回應,遂想了想,說跳財,忙又低頭在簿子上寫些什麽。

  徐忠走近了一看,又是哪家開瓷器行的要掛他徐稚柳的行帖?
  “這一天天的,沒完沒了了是吧?一個個的心裡就沒點數?什麽時候了還來找人辦事,他家不過年的?!”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景德鎮的生產性質發生了轉變,手藝人變成生意人,一籮筐的麻煩剪不斷理還亂,愁死個人。

  徐忠最怕就是人找上門來,給你整一堆事,把你捧得高高的,偏還拒絕不了。

  別看巴掌大點的城鎮,大小幫會多到能嚇死個人,要麽是以籍貫為劃分形成的都幫、徽幫雜幫之流,要麽是在其背景下按照地域延伸出的各大會館之流,一個都昌幫倒能發展出十個鄉縣級會館出來,除此以外還有按照行當劃分的三窯九會,十八幫,三十六行等等,裡頭門道深到三天三夜講不完,規矩不少,生意人還多迷信,講究風水氣運之流,這就導致景德鎮一年到頭祭祀活動不斷,拉幫結派的情況屢見不鮮,最要命的是“管理員”賊多。

  譬若城中這幾年有個“街師傅”,名頭格外響亮,主管各行各業的行為規范,不僅對工人、窯戶以及業外人員的情況了如指掌,還有一定的巡查監督權,其性質不下於當朝禦史。

  官銜不大,管得可寬呐!

  這麽一來,窯戶們想在業內好行走,想要找到頂級的坯工,就不得不拜個碼頭,於是他們掛上“街師傅”的名字做頭,而負責買賣瓷器的瓷行們,則要請“名流”書寫招牌,幫忙向上級部門申請有專業執照的官帖,以此提升瓷行在業內的名氣。

  而這個名流,眼下多是徐稚柳。

  被人捧成了名流,可不得為老百姓操碎心嗎?你要不乾,罵你都是輕的,回頭給你一個舉報,多的是“街師傅”那樣的人來巡查你。

  徐忠嘴上毒,罵起人來也沒個把門,不過看徐稚柳進進出出忙個不停,到底是為了湖田窯,心下便也不得滋味。

  “乾脆讓工部在景德鎮搭個辦事處得了,省得來回跑,不要車馬費?”

  “大雪天的也不容易。”

  徐忠哂笑:“你倒是樂善好施,這些個瓷行,托你捐帖的時候上趕著討好,回頭一開業,屁股倒貼都不要。”

  不比過去五大名窯各有輝煌的年代,如今景德鎮瓷名氣越來越大,已漸有一家獨大的趨勢。名氣大了,來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人也跟著多了。

  人一多,就有毛病。

  這些生意人哪裡懂瓷?他們隻管做生意。

  說得難聽點,什麽手藝人的節氣,什麽祖上傳承,統一販賣到外地去,都是市場經濟說話。哪款瓷器好賣,他們就賣哪款瓷器。甭管湖田窯還是安慶窯,老百姓買單最大。

  景德鎮也不是只有湖田窯一家子製瓷燒瓷,多的是窯戶競爭,產量大還物美價廉,賣誰的不是賣?

  到時候頂著徐稚柳的名頭,卻賣著別家的貨,任誰也沒辦法。因此徐忠氣了不少回,也說過徐稚柳不少回,就是不聽。

  他不免抱怨:“怎麽需要有名流手寫招牌鎮場子的時候就想到你了?到底是因為你小小年紀已是童生,文化人矜貴些?還是看中我徐忠的湖田窯的名聲響亮?”

  這話一說完,他頓覺不對。

  果然徐稚柳旁邊的管事嗆了口茶,筆也頓住了。

  甭管看誰的臉,說到底都是窯口沾光不是?管事想打個馬虎眼,一張嘴哈了口氣,趕緊又捧上熱茶。

  屋內靜了一瞬,徐稚柳最終敲定選個京劇班子,夜裡搭幾場小戲,一直唱到天亮。

  徐忠忙找補:“小戲好,讓他們踩高蹺,圍著禦窯廠唱,讓前後幾條街的窯戶們都聽聽。”

  “恐怕要被罵吵人清夢了。”

  “隨他們罵去,滿街都是唱大戲的,說不定還要跟過來討彩頭。”

  “那是那是。”

  大龍缸一出,可不得都來討彩頭嗎?
  徐忠給自己搭了台階,自顧自下來了:“先不管別的,你這隻超大龍缸燒得好,按照以往慣例,今年應該會有筆豐厚的賞賜,到時候給大家夥發紅利。”

  管事們連連說好,幾個主管利坯、畫坯的工頭們也跟著笑。

  說起這件巨型龍缸,原本不在三大殿的燒製任務內,是萬慶帝突發奇想,非要給重建三大殿添些彩頭。

  前朝有過的好物件,他怎麽可以沒有?於是燙手山芋送到跟前,可讓湖田窯上上下下累個夠嗆,好在燒成了。

  還是創燒。

  前朝青花龍缸隻畫了兩條龍,他們有八條!大小個頭都不是一個量級,加之徐稚柳的一手丹青,貴而珍,巧而活,光在瓷坯上看就已能窺見其龍形龍骨,精妙絕倫。

  不僅如此,到了這兩年青花料的調配經過成百上千次的試驗,釉色飽滿光潔,已遠超前朝。何況這次采用的還是青花料裡的貴族——蘇麻離青,其色純正,真龍在天,不再只是青花瓷的淺嘗輒止,而是真正地到達巔峰時期。

  依萬慶帝事事爭先的性情,加之徐稚柳才思過人,仿古超古,創燒出新,一定能討得帝王歡喜,屆時必大加封賞。

  湖田窯可要風光了。

  徐忠美滋滋地想著,面上得意:“稚柳啊,你可真是狡黠,皇帝的喜好也被你拿捏死死的。”

  徐稚柳微驚,四下裡看過一圈,提醒道:“叔父慎言。”

  徐忠嘴角一抿,還不讓人說?也就讀書人的腦瓜,整日算計來算計去才能想到這些,換做是他,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創燒出這樣驚世罕見的精品。

  他篤定這隻巨型龍缸必會入皇帝的眼。

  想著想著又不免發愁,楊公尚且在任,安十九負責督陶,這份功勞到底該屬於誰?
  徐忠的眼皮再次無端跳起來:“我近來總是不安,乾脆今年你就別回鄉了吧。”

  不知何時管事已悄然退下。

  徐稚柳身邊很少有安靜的時候。他捧著涼茶又喝一口,嗓子清潤,帶著點涼意道:“前日我已去信給母親,告訴她會如期返鄉。”

  “這有什麽?就說有事趕不回去。”

  “徐叔,快到我父親忌日了。”

  徐忠喉頭一哽,甩不出話了。

  他也知道,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憑這少年一身的傲骨,絕無可能棄文從商投奔於他。

  說起兩人的關系,眾所周知,徐稚柳只是他徐氏的旁支,一個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

  萬幸的是,多年以前上門來打秋風的窮親戚,並不似以往那些貪圖他家業的宵小,這名少年天資聰穎,敏而好學,眉宇間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一雙手不僅能寫詩文,還擅工事。

  他隻用不到半年時間就學會了利坯手藝,兩年後不僅能利削各種器皿,而且薄如紙翼,這在當時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須知台上一刻鍾,台下十年功,有些人十年都出不了的功夫,有些人一夕間就能參悟。

  其聰明絕頂,難以贅言。

  湖田窯是燒做兩行的大窯戶,與瓷一門所涉八十行當類如紅店、青花料業,窯柴,瓷商等皆有關聯,窯務龐雜瑣碎,猶如一艘行駛在汪洋上的巨輪,每個齒輪零件都至關重要,牽一發動全身,非一般人能夠勝任。

  徐忠為徐稚柳天賦所喜,不遺余力培養他,十年余,昔日那個在雨中看起來頗為狼狽落魄的少年,而今已長成一棵參天大樹,風雨不畏。

  甚至,隱有呼風喚雨之勢。

  徐忠久久凝視著他。

  兩人無聲對峙。

  過了不知多久,徐忠歎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

  他想說,你每每回鄉祭祖,為亡父掃墓,存的什麽心思我都明白,只是,既想要出人頭地,又不想同流合汙,你想要得太多了。

  然話到嘴邊終是打住,“罷了,你去吧。”

  徐稚柳點點頭,臨出門前又聽徐忠道:“稚柳,我年紀不小了,這輩子恐怕沒有生兒子的命了。從你來我湖田窯第一天起,我就把你當成親兒子,阿鷂過了年已滿十六,她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此番回去不若跟你母親提一提,回來就與阿鷂成婚,可好?”

  他難得一副打商量的口吻,聽得徐稚柳心間微動,想說什麽,到底作罷,隻一抿唇,頭低了下去,窄窄的陽光拉長他的身影。

  這棵樹風姿款款,卻余韻寥寥。

  終究無聲。

  徐忠離開後,徐稚柳忽覺疲倦上湧,在圈椅中靜坐半晌,直到時年過來整理箱籠裡的書。

  他隨手取出一本《經義考證帖》攤在桌上,就聽時年“呀”了一聲,一隻老鼠從箱籠裡竄了出來。

  好些書都被啃了,有的被蟲蛀了。

  徐稚柳盯著考證帖看了一會兒,放下筆,走到時年身旁幫他一起把箱籠清理出來。

  這兩日回寒,屋內燒了炭,暖融融的,兩人接力把書挨次堆在牆角旮旯。

  時年一看,又“呀”了一聲,撓撓頭說:“不知不覺這麽多書了。”

  滿滿一面牆,摞至半人高,全是泛黃的舊書,裡面夾雜幾本徐父年輕時手寫的劄記,如今卻被老鼠咬得稀碎。

  時年見徐稚柳一言不發,想必心中十分惋惜,便道:“我聽說城東有人會修書,不如我拿去試試?”

  徐稚柳搖搖頭,劄記上的內容他早就爛熟於心,何必去花那些冤枉錢,他自己可以修繕。

  “明天幫我去城東那邊買些粘補材料回來。”

  “那倒不用,前兒個我還看到采購了,作坊裡都有。”

  徐稚柳停頓一會兒,慢慢道:“不要隨便用作坊裡的東西。”

  見他又開始翻看劄記,一副不想深聊的樣子,時年會意,噤聲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從廚房拿了吃食回來,卻見書房內人影攢動。

  那劄記還在案下壓著,考證帖已經不見蹤影。

  桌上鋪著各類文書,幾名管事正在匯報窯務。

  等徐稚柳忙完,晚食早已涼透。

  他隨便對付了兩口,又埋頭處理公務,至夜半時分,屋門輕響,時年站在門邊抱著大氅說道:“公子,快三更天了。”

  案後的身影紋絲不動,燭火在夜風中搖曳,那筆尖已停頓許久。

  以為他坐著睡著了,時年躡手躡腳靠近,剛到身前,一雙眼倏然投了過來。

  密密麻麻的紅,裹挾著明亮的瞳仁,一刹間鋒芒畢現。

  “時年。”

  “噯。”

  徐稚柳嗓音又鈍又沙啞:“我……”

  時年期待著他說些什麽,這滿眼的厭倦,滿臉的蒼白,滿身的落寞,肯定要說些什麽吧?可徐稚柳終究什麽也沒說,隻朝他微微一笑,接過大氅。

  兩人一前一後撐著傘,迎著被燈籠照亮的雪地,朝獅子弄走去。

  時年提起阿鷂,說道:“晚間她來過一次,當時你還在忙,她在外間等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我看她眼圈泛紅,似乎有什麽心事……”

  這話說的小心,其中不乏試探的意思。

  他是徐稚柳的書童,兩人明面上為主仆,私底下卻親如兄弟。阿鷂出生商賈之家,縱然湖田窯勢大,她也沒什麽小姐的架子,反而與他們一起長大,關系親近,十分親厚。

  徐稚柳將徐忠的意思提了。

  時年聽完微微張嘴,一時間明白過來。

  大抵徐忠也為這樁懸而未決多年的親事感到不痛快,回去和阿鷂說了什麽。阿鷂最不願意徐稚柳為難,更不想他被迫在親事上表態,父女倆興許發生口角,她才會眼圈泛紅吧?

  其實這事兒也簡單,只要徐稚柳一句話,什麽都能解決。

  不過他伴在徐稚柳身邊多年,最是清楚他的志向,他不會永遠留在湖田窯,也不會被任何人絆住腳。

  十年恩養,何嘗不是十年囚牢?
  他早就想走。

  可是,如今世道,他當真走得掉嗎?遠的不說,就說徐忠那裡,雖然他一直沒有對婚事點頭,但以他目下在湖田窯的情況,顯然徐忠已經將他當成半個兒子看待。

  他要走的話,這十年怎麽算?湖田窯怎麽辦?
  阿鷂又該如何?

  時年低下頭,盯著腳下的影子,一時想起阿鷂那張哭得粉嫩嫩的小臉,一時又想起他捧著《考證帖》發怔的樣子,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

  “公子,或許有沒有兩全之策?”

  既讓她歡喜,也讓你歡喜?
  “徐大東家如今不過四旬,尚有余力,興許過不了幾年會有小公子出生,不若……再等一等?”

  徐稚柳卻是擺手:“即便我等得起,阿鷂等得起嗎?”

  十年前他剛到湖田窯時,阿鷂才六歲,被徐忠養得嬌慣,可以說有些無法無天的性子,偏偏就他降得住,於是徐忠越發的當起甩手掌櫃,既要他學習窯務,又要他管教阿鷂。

  誰知阿鷂被訓得服服帖帖,非但不記恨他,反而格外黏人,總愛跟在他身後,一口一聲“阿謙哥哥”。

  如今她十六歲,叫了他十年的哥哥,她是否真的能夠判斷,對他的情感是出於依賴還是愛?
  “再過兩月便是阿鷂的生辰,她喜歡什麽你都知道,幫我準備一份生辰禮吧。”

  “公子?”

  “我會和她說清楚。”

  “可是……”

  不等時年再說什麽,徐稚柳靜靜看他一眼,他便低下頭去,什麽也不敢說了。

  公子雖為人寬厚,但總歸是他的公子。

  那一眼明晃晃的,叫他知道自己有多越界。

  時年心裡憋得難受,說不上來的難受。他知道徐稚柳不是薄情之人,也知道阿鷂是個剛烈的性子,把他倆架在一樁婚事上炙烤,必有一傷。

  世道為何要如此?為何總讓人難受,又無法自救。

  見小書童陷入傻乎乎的難受中,徐稚柳一時又於心不忍。

  他少時離家,孤身在外闖蕩,偶爾夜深人靜,心中惶惶,總有種甩不開的孤獨。

  後來時年出現,身邊又多了阿鷂,他們便似他的弟弟妹妹,嘰嘰喳喳圍繞身邊的同時,也慢慢拂去了他心間的落寞。

  看著他們,他會不由自主想起遠在鄉下的弟弟和母親,繼而迸發出一種難言的柔情。

  於是他微微一笑:“窯口的事你不用多想,我來解決。明日下午約了瓷行老板碼頭談事情,你叫阿鷂一起,我給她買糖葫蘆。”

  時年一下子高興起來:“那、那……隻給她買嗎?”

  “怎麽,你也想要?”

  “誰說的,我才不要呢!”

  徐稚柳微一揚眉,含笑不語。

  時年被看得臉熱,提著燈籠向前跑去,徐稚柳叫他慢一點,正要追上前去,忽聽到一聲動靜。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只見一株老樹探出粉牆,上面碩碩的白花壓滿了枝頭。

  那枝頭晃動著,有片片白花飛落,打著旋兒,挨著腳邊。

  一時分不清是雪還是花。

  徐稚柳忽而有些迷惘,這條路他每天都走,卻從未發現這裡有一堵牆,牆後竟還有一樹梨花。

  他定睛細看,白花飛舞,月光清涼,四下寂靜,鴉雀無聲。

  難道他聽錯了?或許方才的動靜是什麽晝伏夜出的小東西發出的?他恍然搖頭,好一會兒眉間稍霽,又重新巡視起窯廠。

  待他走遠,貓在樹下一動不動的身影輕嘶口氣,提起衣擺一溜煙跑回房間。

  躲進被子,捂著從發間摘下的梨花,佩秋的心仍舊噗通噗通,跳得停不下來。

  終於又見到他了。

  她好久不曾見過他,他似乎比之前清減了些,那墨色大氅壓在肩上,似要壓斷他年輕的身軀。

  是近來窯務太過繁重,累到了嗎?還是因龍缸之事而發愁?
  隻這麽不著邊際地想著,忽然又記起那句“明日下午約了碼頭談事情,你叫阿鷂一起,我給她買糖葫蘆”,似乎無從忽略,無論如何假裝都忽略不了,只能順著那意思,讓自己變得耿耿於懷。

  阿鷂,便是徐家的小姐,他的未婚妻吧?
  他從夾道深處遠遠走來,縱然夜深人靜,她藏在樹間仍舊什麽都聽不見。

  隻當他來到牆根下時,她恰巧聽到這一句。

  也隻這一句,被他溫柔的口吻驚到心悸,繼而漫溢出從未有過的艱澀,澀到眼眶發酸,連自己都沒察覺就從樹上掉了下去。

  想起初到安慶窯學畫瓷的那一年,聽人說湖田窯有個後生畫功了得,不知為何就覺得那人是他,於是那麽多行當裡,她沒有一點猶豫,也選了畫瓷。

  同年開禁,被王瑜收為徒弟,手把手教著,沒日沒夜地苦學,累到手臂都抬不起來,每每想哭的時候,腦海中不由地回閃幼年初見時,他同自己說話,他將書從地上一一撿起,遞送到她的面前。

  他的笑靨那樣溫柔而堅定,如同投進冬日寒潭裡的第一縷陽光,叫人喘息,叫人向往,更叫人戀眷,於是她也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勇氣,就這麽熬了過來。

  一宿一宿,想著他的笑靨。

  可是,那樣好的他,就要娶別人了。

  而她也只能鬼鬼祟祟藏於樹後,隱於人海,在他所在的小鎮,從市井、從窯口、從說書人口中聽到一星半點關於他的故事,這樣悄悄做著夢,想念著他。

  除此以外,她什麽也做不了。

  什麽也做不了。

   每天都是肥肥的大肥章~~你們不誇誇我嗎?
    下章雲仙可能要捅破窗戶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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